宋牧一脸“惊讶”地从位子上坐起来,震惊道:“贤弟说什么?六个县被淹了?哪六个县?” 陆秋白历数六县惨状,只得到宋牧的连声惊呼:“这些怎么无人上报,为何本官不知晓竟然发生了如此大事!” 陆秋白皱起眉头,先前看她神情,还以为这人是在演戏,现在看来怎么好像真的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你当真不知?青黎县的知县邓尚给你送的上报信件我是亲眼看着她写的,你怎会不知?” “贤弟要信我,我当真不知!我若是知道这些,还怎么能够安心在这里喝茶!” 陆秋白观她神情诚恳不似作伪,虽然心中怀疑,但也不好直接表露出来,只道:“既然如此,当务之急是向朝廷上奏,请求赈灾,我这就去写奏章,请知州派人带我去签押司吧。” 这个时候陆秋白才察觉到宋牧的不对劲。 直到这一步,宋牧才真正露出她的獠牙来,只见她迟疑一瞬,道:“这种事就不必麻烦贤弟了,我去上奏便是,贤弟路途奔波,先去休息吧,你才刚来,这样的事本不用你操心。” 陆秋白见她态度转变,才肯定下来,前面的反应全在作伪! 她早就知道底下的情况,却还佯装是刚刚知晓。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宋牧脸色顿时就挂不住了:“贤弟这是什么意思?” 陆秋白冷冷道:“不要和我称兄道弟!” “隐瞒灾情,拒不上报,你这头上的乌纱帽,是不想要了吗?” 宋牧见她撕破脸,顿时也不再和颜悦色:“卢监州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参我一本吗?” 陆秋白冷哼一声:“不用我参你,你以为你不报,这里的事情朝廷就不会知晓吗?到时候是非曲折,朝廷自有论断!” 宋牧扫她一眼,不明所以地笑起来,复而端起茶盏,姿态悠闲地喝起来:“卢监州着什么急呀?我若是乌纱帽不保,卢监州也得陪我一起下地狱。” 陆秋白警惕地扫四周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卢监州不必四顾查看,我这里难道还会有刺客不成?来人啊,监州大人旅途劳顿,需要歇息,快扶监州大人到后厢房歇下——” 不过片刻,陆秋白就失去意识,晕倒在地,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你——!” 宋牧走下堂,拍拍毫无知觉的陆秋白的脸:“监州大人好生歇着吧,这么好一身皮囊,可不要为这等小事搓磨光阴了。” 仆役低着头上来将陆秋白扶下去,抬到后院准备好的厢房里,染上特制的熏香,足够使人昏昏沉沉地睡上好几天,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一个小小的文官,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堂前屏风后走出一个武将模样的人来,头戴铁盔,身披铠甲,腰间握着一把大铁剑,满脸络腮胡。 宋牧见她出来,连忙收起先前的态度,恭恭敬敬地行礼,禀道:“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
第55章 栉风沐雨(十八) “处理干净些,不要留下尾巴。” 宋牧恭声应道:“是,属下知道。” 这厢陆秋白被送到后厢房,于静谧昏暗的房间中睁开眼睛,分明没有中招。 不过房间里的熏香确实太过浓郁,陆秋白连忙拿出提前备好的醒神香囊,凑在鼻尖深吸一口,这才觉得好受一些,脑袋没有那么昏沉了。 再服下一粒药丸,确保抵消掉熏香中的药效,保持清醒的状态。 这时窗户边传来一丝异响,微风吹起床边的纱幔,一道轻微短促的落地声清晰可闻——有人进来了。 陆秋白闭上眼睛,直到一个什么东西轻轻地戳了她两下。 “喂,你还醒着吗?” 陆秋白听是熟悉的声音,这才重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来人正是关月,陆秋白进官衙之前让她在外面等候消息,如有意外就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姜林,送到京里去,以免两人被一网打尽。 没想到她竟然悄悄摸进来了,府衙之中不可能没有守卫,她一个小丫头,是如何溜进来的? 关月撇撇嘴:“这你不用管,是堂主让我跟着你,她说不能让你出意外。” 陆秋白扶额:“你也跑进来了,外面怎么办?你可有办法出去?” 关月自从那日撞见她从堂主屋里出来,知晓这人是堂主的夫婿之后就很是不满,现在她还问东问西的,更是惹得她不悦:“这你也不用操心,我既然进得来自然也出得去,消息我也已经安排好托人送出去了,不用担心。” “现在我就带你出去。” 关月拉起陆秋白的手腕就要开溜,谁知身后之人却纹丝不动。 陆秋白见关月回头看她,轻轻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柔声道:“我还不能走。” 关月只是感觉刚刚捏到的手腕太过细柔,但来不及细思那一刹那之间的疑惑,问道:“为何?” 陆秋白轻声说:“因为留在这里还有用。” “有什么用?你这么瘦弱,又打不过她们。” 见关月不明白,一副不给她一个能说服她的理由大有可能将她打晕带走的样子,无奈道:“现在这些人的目的还不清楚,我留在这里,说不定还可以知晓她们的真正目的和下一步的动作,以及哪些人和她们是一伙的。” “若是就这么走了,我也不一定真的能逃出去,她们不知道你,你出去帮我送消息就行。” 关月听她这番话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要是有事,堂主会怪我的。” 陆秋白笑了一声:“不会的,你们堂主是最和善明事理的,她不会怪你。” 关月虽然对她印象不好,但理智上又觉得这人好像是个好官,似乎不应该这样对她,一时恼道:“这是重点吗?” 陆秋白看她如看小妹妹,哄道:“你不用担心,我也不会有事的,” 关月撅撅嘴:“谁担心你了,你自己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我可管不着!” 陆秋白摸摸她的头:“没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那些人不会杀我,我对她们还有用。” 关月这才将信将疑:“那我真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陆秋白点点头,这时门边传来一阵细微有节奏的脚步声,她正想示意小姑娘快走,转头一看人已经消失不见,窗户也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她连忙躺下,继续装作一副没迷晕的样子,无力的瘫在床榻上。 屋门被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声音低沉浑厚:“这就是那个新上任的监州,据说是今年那老皇帝钦点的最年轻的状元?” 另一道声音比较熟悉,语气里带着些谄媚:“回王爷,正是。”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先前那道声音继续道:“看着也不怎么样嘛,长的跟个小白脸似的。” 那道谄媚的声音又道:“王爷莫怪,这卢柏未及弱冠,看起来自然不如王爷您军营里的将士们魁梧,不过才名可是一等一的,若是能为王爷所用,那咱们不就师出有名了?” 最开始的那道声音这才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她何时能为我效力?” 那谄媚的声音道:“这就要看王爷是否能够将这人收服了。” 那人口中的王爷哈哈一笑道:“也是,天才往往自傲,若是这人真的有传闻中那么厉害,本王多费些心也无妨,千里马往往烈性难训,就让本王收服这匹骏马!” 另几人一直没有出声,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陆秋白不敢擅自行动。 说完这句话几人就要走出去,她最后只听到一句话在风里渐行渐远:“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王爷且再等两日,待……” 待什么? 陆秋白凝神屏气想要听清,但人已经走远。 为什么说要再等两日? 那道熟悉的声音无疑就是宋牧了,至于她口中的王爷,难道是驻守此地的藩王淳安王? 她记得这淳安王比当今陛下小十岁,并非一母所生,至于性格喜好什么的,她倒是并不知晓。 毕竟本朝的藩王并不理地方事,地方官也无需听命于藩王,只需要按朝廷规定的份额尽责供养即可。 没想到这个淳安王竟然如此大胆,听她们话语里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言,却似乎隐隐有谋反之意。 这可是大事,不过陆秋白却想不通这次的洪灾与她们的计划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辖下百姓民不聊生对她们而言难道还是好事不成? 还是说她们仅仅只是为了骗朝廷的赈灾银粮不成? 若是如此,她们的行动一定要求快,否则生了民变,百姓闹起来,江山乱作一团,这个淳安王就算意在皇位也一样要收拾这个烂摊子。 眼下当务之急是向朝廷警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陆秋白不由得想锤锤自己的脑子,刚刚还是让那丫头走早了,现在她孤立无援,如何把消息送出去? 正当她悔恨之际,一道人影忽然翻滚进来,陆秋白悄悄看过去,正是关月去而复返。 “你怎么还没走?” 听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责备,关月不高兴道:“怎么?我突然想起来你还没说要如何联系呢,你要探消息,传不出去有什么用?我好心回来,你不感谢也就算了,居然还怪我?” 陆秋白也只是担心她出事,当即和缓态度道:“没错,你来得正好。” 遂将方才听到的对话都一一告诉她,加上自己的猜测,让她赶紧把消息送给姜林,并约定好之后送消息的可能方式,以便后续跟进。 关月这回才是真的回去送消息去了,陆秋白本怕她记不住这许多,但又一时寻不到笔墨,好在关月自己打包票说一定记得住,差点想背几本医书来证明一下她的记性。 最快她也得两日才能折返,在这期间陆秋白只能选择蛰伏了。 期间有人进来给她喂水喂食,直到听到服侍的人在她耳边嘀咕什么“这也该醒了”,陆秋白才“苏醒”过来。 醒来第一件事自然是表现一番自己的诧异和抗议。 “宋牧!你这是要造反吗?竟然敢私自囚禁朝廷命官!” 屋外静悄悄的,没有人理她。 陆秋白将屋里的陈设摆件全都砸在地上,继续叫道:“宋牧!你这个无耻小人!敢做不敢当吗?下作鼠辈,缩头乌龟!敢不敢出来见我?” 等到她几乎力竭了,宋牧这才姗姗来迟,慢条斯理道:“监州大人何必如此生气?本官不过是见卢监州突发急病,留你在这里休养了几日罢了。” 陆秋白冷哼一声:“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 宋牧皮笑肉不笑道:“不敢不敢,本官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岂敢承监州大人的谢?既然卢监州已经醒了,倒是有位贵人想见见你,不知卢监州肯不肯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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