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琼“哦”了一声,并没留意朱文姝提到的聂姐又为何人。 “医生她……人挺好的。” 罗琼干巴巴地夸奖着,毓殊又问了她关于丁六崔七等人的消息。罗琼一一如实回答。 “丁六在做格斗教官,崔七在野战军里待了两年被调走了,不知人在哪里。我们到达苏国时,人已经剩得不多了,好多人在路上病死。我知道你们还活着时,其实心里挺高兴的。” “谁说不是呢?希望每一次久别之后都是重逢,而不是天人永隔。”毓殊说。 天色已晚,罗琼第一次聊得这么久,她还有很多话想问毓殊和文姝。不过,看着两个人手拉手温馨和谐的模样,年轻的大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68、第68章 送走了罗琼,毓殊慢慢躺下合上眼。 朱文姝给她盖好毛巾被,转身去拾掇:“累了吧?瞧来个人把你兴奋的,你需要好好休息。” “客人来了我还睡觉,那也太不礼貌了。” “晚上还没吃饭,你想吃点什么?” “我吃不下去。” “我给你熬点桂圆银耳粥去?里面加点枸杞,清凉的。” “这时候了,上哪弄桂圆和银耳去?” “总得吃点什么垫垫肚子。”朱文姝越发地担忧。 “我没事我真的不饿。”毓殊强压着心中的烦躁,“我只是乏累。” 朱文姝低下头:“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看着朱文姝落寞离去的背影,毓殊如鲠在喉。她很想和姐姐说,你可以坐这儿一会儿拉拉我的手吗? 盛夏虫鸣,一向令人烦躁的声音此时倒是成了催眠曲,困乏的毓殊就着自然柔和的凉风睡着了。 朱文姝和护士推着徐知雪、牵着聂冰仪回来,徐聂二人的头发带着些许湿气、身上是干爽的新衣服,显然是刚从公共澡堂子回来。 “北方的浴室竟然是这么多人在一起坦诚相见……”徐知雪的脸红红的,不知是洗得太热了,还是因为和那么多人在一起洗澡而感到害羞,“不过大浴池很舒服,泡在里面毛孔都舒张开了。等毓殊伤好了,我们四个人一起洗吧。” “好啊!”朱文姝的声调忍不住抬高几分,末了,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太大,又低声道:“毓殊睡了,我们小声些。” “哦哦,好的。”徐知雪得声音小小的。 病房里有一张长沙发,聂冰仪睡在这儿。还有立在墙边的折叠床,为了节省地方,朱文姝晚上才把床放平。起初她想再搬来一张折叠床,但病房实在没有足够大的地方。好在沙发足够长,现在的聂冰仪睡觉一动不动完全不翻身,睡在哪儿都一样。 照顾其他三人的重担基本落在朱文姝身上,分开睡委实不太方便。萨卡洛夫医生已经和院里的领导商量着给她们腾出更大的地方去住了。 趁着毓殊睡着,朱文姝打来一盆热水,用热毛巾给她擦擦脸和身体、然后换上新的绷带和药。等擦到脚的时候,朱文姝特意留意毓殊的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短了多少。 如果自己能给毓殊做一只厚底的鞋,说不定毓殊以后走路会舒服一些。 “朕深鉴于世界之大势于帝国之现状,欲以非常之错置,收拾时局……”(注*) 收音机里传来来自海岸另一端的广播,围坐在大厅里的伤患及亲友屏息凝神听着天皇宣读《停战诏书》。当宣读结束,在场的各位无一不欢呼胜利。 “岛国人滚出去啦!我们胜利了!” “呜呜……儿子,你在天上看到了吗?鬼子们投降了!” “哈哈哈——我就说,小鬼子门成不了气候!” “正义必胜!” 朱文姝瞧着这些欢呼雀跃的人,嘴角微微上扬,继续纳手中的鞋底。 突然距离她最近的人拉起她,对方是个苏国士兵,八成是来探望受伤战友的。他牵着朱文姝的手:“姑娘,我们一起来跳个舞吧!” 这下好了,在场的人纷纷起立,能跳舞的跳舞,不能跳舞的或打着拍子,或唱着歌,大家一起庆祝胜利。 盛情难却,朱文姝咯咯笑着,放下手中的鞋底和针线,和这个高个子的士兵跳了一支舞。幸好她在西伯利亚见过别人怎么跳,晚上回到宿舍时,她还和毓殊比划过。 朱文姝和众人一同庆祝了抗战胜利,稍晚的时候回到病房,看见一群医生护士围在毓殊床边。 她跌跌撞撞闯进屋子:“毓殊怎么了?” “朱同志,请放松,我们已经将你妹妹抢救回来了,她已经没事了。”萨卡洛夫说,“这还多亏了徐女士处理得当,并且通报得及时。” 朱文姝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逐渐平稳,她朝徐知雪鞠躬道:“谢谢你,徐医生,你已经救过她好几次了,谢谢、谢谢。” “这是作为医生应该的,”坐在轮椅上的徐知雪说,“我们之间更是不必这么客气,你们也帮助我们很多,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不是吗?” 萨卡洛夫带着众医护离开病房。朱文姝坐在毓殊身边,摸摸她的额头:“你这是怎么了?” “听见天皇宣布投降后,我就觉得全身放松,突然想歇一会儿……”毓殊喃喃,“我刚觉得这是十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就被人掐醒了。” 朱文姝俯身轻轻抱起毓殊的上半身,将越发瘦削柔弱的妹妹搂在怀里。 “以后你可以天天睡得踏实了,好日子后头呢。” 赶走了倭寇,国内又是几年战争。在这期间,从苏国回来归队的丁六等人,终于找到了老团长的尸体。 最初,苏国人占领新京那天,毓殊想着找到团长的尸体。可是距离皇宫事件过去了半月之久,下水道里的尸体早就被冲走了。大家伙利用闲余时间找了几年才找到这么一具被泡得只剩下枯骨与烂衣服的遗骸。 遗骸胸前还挂着刘振假扮记者时使用的相机。 “团长……”毓殊流着泪,扔下拐杖,在朱文姝的搀扶下,跪下来给刘振的遗体磕了三个头。 如果最初不是有团长的照拂,自己可能早就成了路边的一具小小枯骨。与团长久别重逢后,团长依然像个长辈一样爱护关照她、处处为她着想。 旁边的魏嵩更是“噗通”跪下,嚎啕大哭:“团座呀!您怎么没看见我们的胜利呀!团座啊!害死你的汉奸要被宣判死刑了你知道吗?” 在场的人男女,无不潸然泪下,只是魏嵩这么一哭喊,其他人都噤了声。 岛国投降的第二个月,南方政府在金芳珍的故居抓到了她。直至今年,审判才有了结果。 毓殊无心去法庭上见仇人最后一面,于是朱文姝代替她去见证了审判。出身皇族的汉奸被审判,引来全国乃至世界的媒体争相关注。离奇的是,如此轰动的罪犯,最后枪决时却是禁止民众围观的。 “一颗枪子真是便宜了她,不过不管怎么说,她算是死了。”朱文姝在小院里翻弄晒干的草药,跟身边碾中药的毓殊说。 毓殊坐在小板凳上,叉着腿,手里扶着药碾子,使着力气:“她死没死,还两说呢。” “怎么说?” “没听报道说吗?她说要不是自己要回家给猴子治病,谁也抓不住她。”毓殊抬头看了一眼青天白日,“就南方政府那个垃圾玩意,估计镇不住她这条毒蛇。” “嘘——嘘——别乱说。” “怕什么,我们这儿都解放了。” “万一有特务藏在附近呢?” “那他还能抓我不成?到时候谁制服谁还不一定呢?” “行了,别搁那吹了,你要是腿脚好,我信。再说了,那特务上门是一个两个吗?那不得一群?” “顶多一个特务带几个帮手吧。几个特务抓一个平民,浪不浪费啊?”毓殊顿了顿,一歪头,“也说不定,那帮人骚操作特别多。” 朱文姝颠着簸箕:“假如说……金芳珍真没死,你咋办?” “要是全国解放了,这货真让我撞见,那就搜集证据,交给政府。”毓殊把碾子里的药粉清理出来,塞上一把新药,继续碾,“要是在没解放的地方撞见了呢……” 朱文姝等待后话。 “我说你用磨豆子的石磨整这个药,让阿瑾拉多好,我省了力气。” “阿瑾已经是一匹老马了,你能不能让马儿好好颐养天年?” “好、好……”毓殊点头。 寻常人家的马,要是老得不能干活了,说不定就会被宰了吃肉。但是阿瑾是不同的……毕竟它顶着毓殊母亲的名字。 它每天吃着干草,偶尔有蔬菜叶、黄瓜尾巴和苞米芯做的饲料做加餐,看得毓殊好生羡慕。 “你一天吃得这么好……等灾荒年了,我们要吃你,你也不要怪我们。” 某一天,毓殊在马厩里这么说。末了,阿瑾不再吃饲料了,转身屁股对着她。 “赶紧走赶紧走,它没踹你已经不错了。”朱文姝把毓殊从马厩里拖出来,“你没事儿吓唬它干什么?上次你说完它,它一天没吃饭。” “什么吓唬它?我这是给它心里做准备。你看南方又闹灾荒,好多人吃树皮和泥巴填肚子。你吃过树皮吗?不好吃,消化不了,扎肠子。等哪天我们这儿闹饥荒,它这也算拯救人命呢。” “东北土地这么好,哪来的饥荒。你瞧一到灾荒年,齐鲁地区的人,都往这儿跑。” “多种点地瓜、土豆。我跟你说,燕赵人种地瓜可厉害了。那大地瓜,跟我腿肚子一边粗,跟我小腿一边长。” “你真能赖玄(吹牛),你见过啊?” “没见过我搁这儿跟你嘚嘚啥呢?他们种的土豆,比老毛子的巴掌还大。齐鲁人种的大葱你见过吧?比人还高。齐鲁人能种出那么高的葱,你咋就不信燕赵人能种出大地瓜大土豆呢?” 东北的齐鲁人不少,朱文姝也见过那些人种的大葱,地里那些白绿分明的葱,都能把她人给埋了。 “有道理。”朱文姝说。 “别有道理了,”毓殊抽抽鼻子,“这阿瑾吃完拉,拉完吃,粑粑这么多。你出去,我把这儿扫扫。” “你可以让聂姐扫,反正她脑子混混的,对气味儿不敏感。” 毓殊斜眼瞧着朱文姝:“你挺没医德的,和徐医生差远了。我要是徐医生,一定和你绝交。” “什么叫我没医德?我就是让她活动活动,啊?她整天坐着发呆,身体不都垮了?这不都是自家人吗?见什么外啊!” 毓殊捂着耳朵,心里念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还嫌我不耐烦了!” 朱文姝夺过大笤帚,揍在毓殊身上。可怜毓殊腿脚不灵活,只能缩脖端腔抱着脑袋挨打。 “这扫马粪的,多埋汰?别打了!” 晚上,徐知雪看见了一身屎黄色脏污、散发着马粪味儿的二人,十分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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