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唯没有正面回答:“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我两个都要,或者说,谁都不选。你们两个斗得两败俱伤最好,就算没有,上层相争,总能给我留出操作的空间。”秦淮停顿了一下,“你那个哥哥……” “他怎么了?” “你最好把他关一辈子,别让他走出房间,也别让任何人接近他——话说这样也就和死了没区别吧?” 艾唯:“话是这么说,但前不久还生龙活虎的精神病伯爵无端死在家里,我可能就要被叫回首都接受质询了。” 秦淮奇道:“你那几个哥哥姐姐死得难道很合理?” 艾唯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在前往父亲葬礼时死于车祸,大姐目睹这一切,吓得精神失常,在疗养院自杀,二哥外出巡查至今下落不明,已经宣告死亡,三哥死于利维坦的误杀——的确不能说不合理,只是是在让人怀疑这个家族遭到了什么诅咒。据说柏莎夫人与德文结婚前,她的父亲执意要找来教士在婚礼上“驱魔”,好在柏莎夫人及时制止,才没有让婚礼成为一场闹剧。 艾唯耸了耸肩:“至少让人挑不出问题。” “我知道这些你已经思考过无数次,但我还是要说。”秦淮看起来有点难受,挪动时皱着眉头,靠下去之后很久才慢慢舒展开,“事实上,如果不是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利维坦就这样继续躲在领主与政务厅的遮蔽下,也可以存活很多年,何况它还会不断地从宿主身上汲取养分——就算有你的出现,短期来说也不致命,毕竟你这么一个‘异类’,孤身一人,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权力是个巨大的漩涡,越是身处中心就越能发现自己的无力,保持清醒也只不过是能再晚一点深陷其中。逆流而行的高位者没有浮木可依,不被同化的每一步都是冒险。 “你刚刚那番话我不同意的只有一点。”艾唯握住了她的手指,“我不是孤身一人。你对我说这些,我很高兴。” 秦淮发现,她似乎可以分清艾唯的真心与假意了——她那些客套话或者花言巧语无一例外全是谎话,哪怕目光再怎么深情,真实的那个她不诉苦,也不许诺,至今为止仅有的实话只有两句,一句“对不起”,一句“我很高兴”。 她想伸手摸一摸艾唯的长发,可她的手上扎了针,另一只手与艾唯交握在一起,于是她动了动手指,与艾唯的手指勾在一起。 “你今天来救我,明天我就会被作为筹码被用来要挟你。这相当于将我置于险境中了,我不帮你,你要怎样才能保护好我?”秦淮咳了两下,这让她的脸上有了些稀薄的血色,“不说这些了。现在你更应该警惕秦月姝——她的人我都认识,我现在告诉你。” 艾唯愣了愣,不禁感到诧异: “……你都认识?” “你当我这些年在她身边只是端茶倒水吗?”秦淮白了她一眼,“见不上几面的小喽啰可能会有些眼生,但是也能记个大概,这都不是要紧的,你就当东区每个人都是她的走狗预备役也没差。她的‘心腹’你都认识,政务厅也有她的人,几个高官互相勾结这都不必提了,有些没露过面只传递消息的,你得小心。” 艾唯蹙眉: “她会跟你说这个?” 秦淮摇头说:“暂时没有,这只是我的猜测。” “既然对象无法确定,那些尸位素餐的东西就一个也别留了。” 这下轮到秦淮诧异了:“……全部?” 艾唯眨了眨眼,高深莫测地说:“需要一些时机。” “这么玄妙,我会以为你也想信乌列教的。”秦淮眉梢一扬,“那我就祝你成功了。” “谢谢。”艾唯坦然接受她的祝福,随后话音一转,“如果我不出现,你现在会是在做什么?” 这没头没尾的问题,秦淮却觉得是她思虑过后才问出口的。她一时哑然——如果没有艾唯,她会在做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时间对她来说似乎是最无足轻重的东西,她辗转于会所与一场一场的宴会之间,灵魂却像被困在了四十九层高的楼顶,那些相似的夜里,除了呼吸,她都在做什么呢? 方才那番话,她在说给艾唯,似乎也在说给她自己。 秦淮眼睫微微颤动,很快笑道:“就在不久前,你的出现对我来说还没有任何影响。” ——现在我改变了你的生活或者想法吗? 至少在这一刻艾唯想这么问,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是将得到回应的急切几经藏匿后的不假思索——但秦淮抬手虚挡住了她的嘴唇,将她的话音挡在了冰凉的手掌之后。 片刻的沉默之后,秦淮的手缓缓滑落,艾唯笑了笑:“我失态了。” “是我失态了。”秦淮转过头,看着留在玻璃上的水渍,良久,她轻轻一叹,“好像下雨了。” 雨声渐起,淅淅沥沥,乱人心曲。 “嗯,是好天气。”艾唯随着她的动作看向窗户,“要把窗帘拉开吗?” “去窗边吧。” 艾唯想将她抱起来,秦淮拍开了她的手,搀着她的胳膊下床,明明没有受伤,她却依然没什么力气,任艾唯扶着她坐在飘窗前,依偎着靠在一起。 “冷不冷?”艾唯问。 秦淮靠着玻璃,摇了摇头。 窗外风雨飘摇,这个房间华丽宽敞,但两人只是占据了飘窗前的一角,安静地看了一夜落雨。 ---- 表白(未半而中道崩殂版)
第38章 山洪 明明已经是入秋的天气,近日来却接连下了几天大雨,这罕见的天气让卢港年久失修的防汛设施频临崩溃。而卢港西郊靠山,大雨引发山洪,呼啸而下的泥石流一举冲垮了杰菲尔德家在山区的药材种植园和药厂,造成的损失难以估量。 然而暴雨带来的损失对于领主家庞大的家业来说或许不足为道,对于东区的居民却堪称灭顶之灾。大雨泡发了设施落后的东区,那里一时污水遍地,哀鸣漫天。防汛不到位,加事后补救不及时,虽然领主没发话,但这种沉默比责备更具压迫感,政务厅资源部全体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偏偏在这个窘迫万分的时候,首都派了官员前来慰问。 按照惯例,各区发生重大自然灾害时都会有王室成员专门前往,名为慰问,实则督办。但是女王陛下寡居多年,且只有一个孩子,王女殿下刚成年不久,身为第一王储受到了严密的保护,目前正在邻区出席区长大选;而女王殿下唯一的妹妹克瑞斯顿是帝国外交大使,社交季结束便远渡海外。王室分身乏术,如此一来,身为女王秘书的亚历珊德拉便作为专员,代替女王来到卢港。 这是亚历珊德拉进入女王殿下私人秘书团后第一个外派任务,她的名字对下层官员来说几乎是陌生的。她履历平平无奇,人们只知道她军人出身,家世并不显赫,至于行事作风之类根本无从猜起,但派专员要来的通知昨天到,人转天就来了,打了政务厅一个措手不及——可见,这位长官多半并不是很愿意给人留余地的“体面人”。 雨停之后,亚历珊德拉也如期而至,连同艾唯小姐一起,在资源部官员的陪同下上山巡查。 亚历珊德拉长官看起来倒不像他们猜测中那样不近情面,她不到四十,稳重随和,先解释了自己来得匆忙是因为“命令来得匆忙”,接着一通自我检讨,最后对着如丧考妣的资源部杨部长好一顿安慰,显得相当平易近人。 “我们已经向各界人士发起募捐用以赈灾,东区积水已经基本排完,种植园与药厂正在组织重建……” “药厂就不劳杨部长担心了,”艾唯打断了部长的话,“希望贵部能将精力集中在东区的赈灾工作上。” 虽说理论上领主与政务厅是两套系统,但这位小姐手上是有实权的——杨部长觑着艾唯小姐冷若冰霜的脸,瞬间噤了声。 “您说得对,东区的赈灾需要加紧,药厂修整也不能放松啊。”亚历珊德拉适时地给噤若寒蝉的杨部长搬来了台阶,他们在山下看工程队清淤,她默不作声地低头看了一眼沾满泥的靴子,在杨部长以为她想要打道回府终于松了一口气时,突然开口说,“我们能上去看看吗?” 艾唯:“请。” 杨部长脸上笑僵的横肉抖了一下。 “小姐,长官,现在上山,实在是有些危险,”他一个劲地赔笑脸,“您看现在正在清淤,不如我们……” 亚历珊德拉好像没听懂他话中委婉的为难,安慰似的笑了笑,眼中透出清澈且耿直的勇敢:“杨部长不用担心,您别看我现在只是坐办公室,从前我在南部的军队里就职,山洪救灾可是常有的工作,这点危险,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 杨部长:“……” “我们不上山,只在安全区转转——艾唯小姐觉得呢?” 杨部长额头上沁出了冷汗:“这、这……” 艾唯瞥了他一眼——亚历珊德拉或许有歪打正着的可能,但她却是真真切切地听懂了杨部长的暗示,因此在杨部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她时直接冷了脸。 她当然知道,山上不仅有被冲毁的药厂与种植园,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秦月姝想把卢港治成毒窝,总要有窝点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老领主、政务厅与黑帮勾结让她登堂入室接着就反过来与政府互相牵制,三方就这样狼狈为奸了数十年。这件事一旦暴露,杰菲尔德家族当然无法脱身干净,这种情况下,杨部长认为野心勃勃的艾唯小姐会投鼠忌器并对他伸出援手,也是理所当然的。 秦月姝从来没把她当成过“自己人”,摸清这些勾当着实花了艾唯不少时间,当然要物尽其用才不算浪费。她对杨部长的求助报以冷笑,然后转脸向亚历珊德拉建议:“杨部长说得对,山上情况未知,现在施工队正在观测中,我们作为外行人无法提供什么帮助,就不要为他们徒增压力了。比起药厂,东区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居民才是更应该关心的——您以为呢?” 听她这样说,亚历珊德拉不禁在艾唯小姐无私的光芒中自惭形秽,叹道:“艾唯小姐真是深明大义,您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不要上去添乱了。” 杨部长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擦着冷汗连声附和,小跑着跟上这两尊大佛,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去慰问东区,心想,亚历珊德拉长官宽容听劝,看来他们的饭碗多半是可以保得住了。 几天后,“宽容听劝”的亚历珊德拉打道回了首都。紧接着,杨部长被请去首都接受质询,极大概率因严重失职被判刑。艾唯轻描淡写地下了命令,卢港市政务厅以及区政务厅资源部下属各组大小官员全部换人,撤职的撤职,开除的开除,一个饭碗也没保住。 艾唯小姐怎么可能是以权谋私呢,她不过是“接到了首都方授意”,“已经尽力争取过”,最后“万般无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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