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靡上海滩的舞皇后红玫瑰原来出身秦楼楚馆,情报上并没有提到。 虽说舞女在有权有势的人心目中比妓.女高级不了多少,区别只是玩的人少与人多,但这件事要是泄露出去,对红玫瑰的打击不言而喻。 宋成绮对这件事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颔首礼貌道:“谢老板客气了,分内之事。” “你可知小蝶为什么要杀袁少东家?” “愿闻其详。” 袁记茶行的少东家是红灯巷翠微楼的常客,对这些有钱人来说,普通玩弄妓.女已经满足不了他们,所以想出了越来越多的招数,虐待折磨,死在他们手中的妓.女也不在少数。 民国二十三年了,你方唱罢我登场,和大清还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法律就像个笑话,权就是法,钱就是法。 除了达官显贵,其他的人命如草芥,更别提妓.女。 那晚客人不多,袁少东家点了他常点的一名叫相雨的妓子到房间,一直折磨到后半夜,惨叫声不断。 堂子里外司空见惯,无人询问。 后来声音就没了。 小蝶实在担心相雨的安危,借口端茶推开了袁少东家的房门。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堂子里最漂亮的相雨双手反剪躺在地上,不着寸缕,浑身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长发脏污,被血染得一片一片,她半边脸枕在冰冷的地砖上,垂死之人似的,有出气没进气,眼睫原本已合上了。 不知怎的感应到什么,忽然又慢慢睁开了,竟出奇的明亮。 她的眼睛也是小蝶心目中最好看的。 见到门口站着的小蝶,相雨露出一个笑容,接着便是惊恐,示意她快走。 小蝶关上门,冲过来想抱住她,却怕让她更疼,只落泪安慰道:“他睡着了,我带你走。” 相雨虚弱地笑了一下,道:“没用的,我怕是……不行了。” “好……痛……” 她的脸在地砖上艰难地挪动,慢慢靠近小蝶的手。 小蝶将她的脸枕到自己怀里,泪眼滂沱。 “不疼了,很快就不会疼了,姐姐。” 相雨保持着双手反剪的姿势死在小蝶怀里,她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小蝶仰着脸,下巴上的泪一滴一滴溅在地上。 她抬手抹掉眼泪,从旁边的刑架上取下一柄沾血的匕首,割开了相雨手上的绳子,接着来到了床前,高高举起了匕首。 银光狠狠刺下。 喝得酩酊大醉的袁少东家在睡梦中被送上了黄泉。
第六十二章 “宋小姐也认为小蝶该死吗?” 安静的房间内,红玫瑰开口道。 宋成绮手里端着的水杯在二指间转了一下,平静道:“小蝶该不该死,自有律法定夺。” “律法?公正的土壤才有法律的根基,咱们这个国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宋小姐想必心里清楚——洋人之下,三六九等。小蝶偿袁少东家的命,相雨的命谁来偿呢?” 宋小姐沉默须臾。 “你打算怎么处置小蝶?” “找机会送她出城,走得远远的。” “她果真在你这里。” “宋小姐不正是因此来找我的吗?” “你生我的气了?”宋成绮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感觉莫名其妙,看见红玫瑰脸上忽然怔住的神情,更加不自在起来。 宋成绮心想:我这是怎么了? 她不明显地清了清嗓子,道:“首先,你能不能安全送她出城,袁少东家是袁老板的独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再晚两天警察署也会查到这里,你怎么搪塞过去?其次,外面四处都在打仗,沿途多恶虎,她一个弱女子就算逃出去了又能跑多远?” 红玫瑰不说话了。 “你明知两条都是死路,小蝶不可能活,除非有一个权势更大的人愿意放她一条生路,所以你引我到这里。谢老板好盘算。”宋小姐慢慢地鼓了两下掌,扬声道,“出来吧,小蝶姑娘。” 一片寂静,卧室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红玫瑰:“小蝶。” 衣柜门被从里面打开,宋成绮转脸看向卧室的方向。 一个穿着舞厅清洁人员衣服的女孩低着头走出来,模样清秀,十六七岁的样子。 “大人。”她走到宋小姐面前跪下行礼,被宋成绮伸手拦下。 “民国不讲这些陋习,就算你有罪也不必跪谁。” 小蝶被宋成绮带走时,回望了红玫瑰一眼,两人交换视线,红玫瑰朝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日小蝶杀人后,背着相雨的尸体借口去医院治伤,实则将人悄悄埋了,尔后来到了百乐门。 很少有人知道红玫瑰出身红灯巷,小蝶是听堂子里一位已经过世的姐姐说的,她不抱希望地敲开了舞厅的门,说找红玫瑰。 红玫瑰好心收留了她,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正如宋小姐所说,她即便暂时留在百乐门,左右都是死,红玫瑰亦无计可施。小蝶也做好了准备,如果警察真的找上门,她就自尽,绝不连累红玫瑰。 天无绝人之路,在得知宋小姐奉命督办这个案子以后,红玫瑰便跟她说或许能活。 怎么个能活她不知道,总之不会比死更坏了。 “大人,是我自己躲进衣柜里的,不关红玫瑰的事。” “我姓宋。” “宋大人,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红玫瑰完全不知情!” “……” “宋小姐。”宋成绮纠正她,温和补充道,“你不用担心会牵连谢老板,你这点小事,还不足以让人动她,她后台大着呢。” “那她也不知情!” 宋小姐哑口无言。 倒是有情有义。 …… “卡。” 殷惊鸿松了松自己紧绷的肩胛骨,道:“休息一下,待会再拍一条。” 她们俩的表演太细微了,殷惊鸿盯得也更仔细,倒是比从前拍戏都紧张,生怕错漏了哪个表演。 裴宴卿就算了,柏奚适应电影拍摄的速度太恐怖了。 她在不面对裴宴卿时候的表演尤其精湛,完全看不出是演的,和小蝶的演员在走廊上对话,不论是走路的姿势,还是肢体细节、面部表情,殷惊鸿的眼力都挑不出瑕疵。 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怪物?年纪还这么轻,圈里多少演员得汗颜。 这不,连被誉为天才的裴宴卿都有了危机感,闲着没事就抱着剧本钻研,更别提其他演员了,全都卷起来了。 殷惊鸿喜闻乐见。 小蝶的演员是个新人,没有大银幕经验,有些接不上戏,殷惊鸿的要求又格外严格,来回拍了十几条,裴宴卿和柏奚轮流陪她演对手戏,从殷导口中吐出“过”的时候,她一放松,手脚软得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还不忘向两位主角道谢和道歉,配合她的姿势有些滑稽。 裴宴卿过来扶起她,道:“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小蝶的演员道:“真的吗?裴老师一开始拍戏也会这样吗?” 裴宴卿忍笑:“……那倒没有。” 小新人垂头丧气。 裴宴卿:“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柏老师,她和你差不多年纪。柏老师——” 柏奚闻声过来。 “嗯?” 裴宴卿:“我刚刚说的话对吗?” 她们仨在一场戏里,柏奚把之前的对白听得清清楚楚,她看了裴宴卿一眼,面不改色道:“对,我第一次拍戏也很紧张,很多遍才过。” ——并没有。 小蝶的演员松了一口气,大感安慰,到旁边休息去了。 裴宴卿约柏奚去了休息室。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明目张胆地关上了门,身后无数剧组成员内心“哇哦”一声。 裴宴卿搂着柏奚坐在沙发里,手捏着她骨节分明的指节把玩,贴着她的耳朵道:“柏老师学坏了,学会撒谎了。” 柏奚神情淡淡:“不是你授意的吗?”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只要不违背原则,我都依你。” 两个人的空间滋长了暧昧的种子。 “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你。”裴宴卿指尖点在她的心口,像抱怨又像调情,“觉得你喜欢我,却不会情不自禁;觉得你不喜欢我,却事事迁就。” “我们是合法伴侣。” “伴侣也有貌合神离的,你对我没有义务。”更何况,在进组以前,因为遗产的事,她们先前达成的协议也已作废了。 “我不知道。”柏奚道,“但我想保持这种状态,对拍戏很有好处。” “在你心目中,是拍戏重要还是我重要?” 柏奚一滞。 她似乎耳闻过类似的问题: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柏奚:“……我必须回答吗?” 裴宴卿:“可以不回答。” 柏奚一口气还没松下来,裴宴卿的手便落在她衣摆边缘,凉意缓慢入侵,她僵住身子。 “但我太想你了,让我亲一会儿。” “……好。” 裴宴卿不说亲一下,是因为她真的是以时间来计量的。 宋小姐的戏服是一件衬衫,指尖灵活地一挑便散开,脖颈传来细痒的感觉,裴宴卿冰凉的长发滑进她胸口。 柏奚背靠着沙发,被她亲得快软成一滩水。 裴宴卿温热唇舌游弋,偏偏避开了她的唇。 在裴宴卿再一次从她唇角离开后,柏奚轻喘了一口气,握住了对方的后颈按向自己,在双唇贴合前,裴宴卿开口:“不行。” 柏奚的声音比方才已透出低哑:“为什么不行?” 裴宴卿道:“保持这种状态,后续你会更好地入戏。” 那个时代女子和女子相爱惊世骇俗,而更难的是意识不到爱。宋小姐认清自己的心意,是从她对红玫瑰的欲望开始的,欲浓烈到密不可分,爱才初现端倪。 柏奚慢慢放开了手。 “也就是说,拍那场戏以前,你都不会吻我?” “我忍不住。所以……” “所以?” 裴宴卿蜻蜓点水地亲了她一下,道:“可以亲,但只能这种程度,不能让你有满足的感觉。” “……” 裴宴卿哄她道:“为了拍戏嘛。” 柏奚在这一刻很想把她刚才的话还给她:在你心目中,是拍戏重要还是我重要? 但她的字典里暂时没有无理取闹这四个字,客观地思索了一下,接受了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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