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的唐甜陪她走出一段距离,才担心地问:“怎么样,殷导有没有骂你?” 柏奚摇头。 “那她让你做什么了吗?” “让我……恋爱?”柏奚视线投向远处裴宴卿的身影,充满了不得其解的茫然。 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轻,唐甜没听清楚,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柏奚心想:我不会恋爱,也不想恋爱。 可如果不亲自体验爱情,就永远拍不好爱情戏的话,她是不是可以为了电影去尝试恋爱? 若只是剧组夫妻也罢,杀青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她们俩是领了证的伴侣,怎么一刀两断? 柏奚前所未有的后悔,当日进组见到另一个搭档是裴宴卿,没有提前预料到这一天,乐观地以为只是搭戏演一对情侣,几个月很快就会过去,她还能从裴宴卿这里学到很多表演技巧,这么漂亮又性格好的演艺圈前辈,可遇不可求。 现在表演技巧是学到了,人也快搭进去了。 “《耳语》第X场一镜五次,Action!” “卡!” “卡!” “卡!ng!” “从头再来!” “再来一次!柏奚,注意你的手,你在怕什么?!” “卡!柏奚你——” 殷惊鸿把对讲机拍在桌上,怒道:“不拍了!收工!” 下午四点,柏奚便回到了酒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她自己的状态她最清楚,就像殷导说的,无头苍蝇乱撞,没有努力的方向。也或许不是没有方向,而是她拒绝往那个方向前进。 柏奚情感淡漠,并非天生,而是有意为之。而爱情古往今来,文艺作品描绘中都是最浓烈的那种,“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情之所至,玉石俱焚,所以她对这种完全不可控的感情始终敬而远之,宁愿永远缺这根弦。 这是她的防御机制,对自己的保护。 怕爱,怕会受伤害,更怕一往情深,变得不像自己,让她再次叩问“我是谁”——这个日夜鞭笞她的心的问题,雪上加霜,迟早会把她逼疯。 但她如果因此退组,失去殷惊鸿的女主角,将来还有机会走得更远吗?表演的问题迟迟不解决,只怕继续当演员都是奢望,避得开一时,避不开一世。 既然当初选择这条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如果你还在的话……会赞成的吧? 妈妈。 柏奚平躺在床上,注视着雪白的天花板,无声地开合两个陌生的字眼。 柏奚及时擦掉长睫的湿润,没有让眼泪掉出眼眶,她坐起来打字道:【裴老师,明天到片场,我有话和你说】 裴宴卿:【好】 翌日早晨。 休息室。 裴宴卿坐在她对面,柔声问道:“什么话?” 柏奚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向她道:“裴宴卿,我们恋爱吧。”
第六十五章 柏奚从未这么认真地看着裴宴卿的眼睛过。 女人深色的瞳孔,带着亚洲人的棕,世界半数以上的人都是这样的瞳色,柏奚仍能在万千人中认出她的眼睛。 这一夜徘徊在内心的情绪随着这句话的出口连自己也不能分辨,仿佛是认命,又有一个幽微的念头藏于深海——告诉她期待已久。 打着演戏的幌子,藏匿见不得人的心思。 柏奚收在背后的手指节紧了紧,眼神却没有退,屏住呼吸,直直地等待裴宴卿的答案。 裴宴卿垂眸看了一眼茶几的水杯,往后靠近沙发里,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柏奚,如果此时此地换作另一个人,你还会说出这句话吗?” 昨天在休息室里的对话,殷惊鸿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裴宴卿,她是投资方,又是主演,这么大的决定她有权利知道。万一柏奚真要退组,她也算是报备过了——虽然是先斩后奏。 当时裴宴卿想,自己做了那么多努力,柏奚始终心门紧闭,难道为了拍戏她就可以打开所有的心防?显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像个笑话。退一万步,就算柏奚演戏至上,什么都可以牺牲,最终决定答应,也是在今天的晚上,截止时间的最后一秒。 不会答应,更不会是现在。 她在柏奚心目中究竟是什么?是不是任何一个人出演红玫瑰,她都愿意和对方恋爱,直到圆满地拍完电影。 柏奚听见她的问句,微微地偏了一下头,似乎顺着她的话思考,又及时阻断深思。 她开口道:“如果的问题,没有意义。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你。” 裴宴卿:“我能把它当作一句情话吗?” 女人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可连柏奚都能看得出她不是真正的开心。 柏奚心门半开,关不住的情绪涌了出来,脱口道:“可以。” 裴宴卿:“嗯?” 柏奚转移话题道:“殷导建议我和你恋爱,以便更好地入戏,她和你说过这件事吗?” “否则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你?”裴宴卿道。言下之意是说过。 “你的想法呢?” “成交。”裴宴卿向柏奚伸出一只手,柏奚把手放进她掌心让她包住。 裴宴卿:“但是你知道怎么恋爱吗?” 柏奚下意识抿唇,同时垂下视线,就在裴宴卿心里叹气的时候,年轻女人抬起了眼帘,第一次主动表达出内心,冰川下的深河解冻,琥珀色的眼眸透着生动的好奇:“你经验这么丰富,你也不会吗?” 吓得裴宴卿连忙澄清:“我哪里经验丰富,我第一次谈恋爱!” 柏奚:“我是说演戏经验。” 裴宴卿:“下次不要说引起误会的话。” 柏奚:“好的。” 她偏开头,下一秒唇角无声地翘了起来。 下巴却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托住,慢慢转过脸来。 裴宴卿:“以我纸上谈兵的经验,你得先学会一件事。” 柏奚用眼神表达疑问。 裴宴卿:“比如,尝试对着我笑。” 柏奚酝酿半晌,试了一下,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不习惯,感觉很僵硬,会被殷惊鸿立刻喊“卡”的地步,于是收起笑容道:“这次笑不出来了,下次我会记得你的话。” 她自带一种认真的冷幽默。 裴宴卿先笑了出来。 而笑容往往是有感染力的,正好柏奚的衣领乱了,裴宴卿凑过来,边给她整理衣领边笑,柏奚望着她的脸,不由自主地也安静弯唇。 裴宴卿顺势把脸枕在她肩头。 柏奚低眸凝望女人玉色清透的容颜,鬼使神差地抬手,拢了她的耳发。 做完她才发现这一幕和电影里的画面重合了,原来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没有那么难。 柏奚陷入矛盾之中。 她渴望能够通过裴宴卿打通她的任督二脉,但是真如此简单却让她觉得威胁更近。裴宴卿明明没有武器,却是她认为世上最危险的人。只因她能轻而易举击溃她的心防。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像一台表演机器存储记忆片段和当下的情感。 裴宴卿:“离开拍还有段时间,我去找一下殷导。” 柏奚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 裴宴卿起身往外走,脚步在出门前停顿了一下,手握在紧锁的门把手上,回头道:“柏奚,我刚才问你的那个问题,有答案了希望你告诉我。” ——如果此时此地换作另一个人,你还会说出这句话吗? 会和任意一个出演红玫瑰的人谈一场恋爱吗? 柏奚沉默须臾,终究不忍道:“如果有机会的话。” 这话颇有深意,裴宴卿没再逼问,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好的讯号。 裴宴卿拉开门出去了。 休息室的大门响起关上的声音。 半刻之前,柏奚曾经亲口说过如果的问题没有意义,是因为她的人生如湍流,十八岁那年天翻地覆,山腰坠入深谷。“如果”对有些人来说是美好的畅想,对另一些来说是不堪回首的噩梦。 安静的休息室只留下柏奚一个人。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倚在台缘,思绪仍不受控制地滑向裴宴卿的“如果”。 …… 裴宴卿在途中随手拿了瓶矿泉水,走过去重重搁在殷惊鸿的桌子上,吓了对方一跳。 殷惊鸿:“怎么大早上火气这么大?” 裴宴卿:“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拍戏不是这么拍的。” 殷惊鸿不以为然,拧开矿泉水瓶盖,哼道:“我的主意不好吗?一举两得,你也能抱得美人归。” “我不需要通过这种方法。” “你的反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尽快见到成效。”殷惊鸿看她的反应就猜到,道,“柏奚答应了?” 裴宴卿不吭声。 殷惊鸿满意地嗯声,语气平淡道:“算她听劝。这么严重的短板,进组这么久才说,我没追究她的责任已经算仁慈。” 裴宴卿冷道:“是我让她瞒下来的,你不如追究我的责任?” “你和她这么熟了吗?”殷惊鸿脱口道。 “……” 裴宴卿扭头就走:“我去化妆了。” “等等。” 裴宴卿充耳不闻。 殷惊鸿的脚步声从背后追上来,按住她的肩膀,高挑的女人扬起一边眉毛道:“今天你们不用拍戏了,这是新的通告单。” 裴宴卿接过薄薄的一页纸,映入眼帘的是“恋爱清单”四个大字。 裴宴卿:“?”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 殷惊鸿严肃地告诉她:“to do list。(待办事项)” 裴宴卿走了两步又回来:“你疯了吧?” 这位向来说一不二的女导演冷漠道:“你知道我没有,从今天起你们就是片场人尽皆知的情侣,我要你们在戏里戏外保持一致。” “殷惊鸿!别太过分!” “你有别的法子达到目的,我就听你的。” “信不信我开除你?” “不信。”殷惊鸿云淡风轻。 剧组的钱又不是她出的,开除她她毫无损失,公司至少损失八位数,裴宴卿又不是任性的富二代,怎么会做赔本生意。 “你——”裴宴卿被她噎得哑口无言,捏着通告单指着她半晌,拂袖而去。 围观群众伸长了脖子张望,奈何距离远听得断断续续,也不清晰,只看到裴宴卿怒而出走的背影。 有人悄悄和身边的人交流:“连裴总都制不住殷导吗?” 对方答:“这才哪到哪?以前拍《春潮》的时候,裴总被折磨得就剩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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