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卿立刻打她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翼划过深沉的夜空,灯光在云层里闪烁,裴宴卿从窗前收回视线,慢慢地退了回去,跌坐在床沿。 裴宴卿在香港继续待了三天,等到白狄宗下葬,连夜飞回滨水。 她已经做好了和柏奚回到最初的心理准备,就当游戏读档,从新手村重新开始,但是她没想到的是柏奚不再给她机会。 客厅柏奚喜欢窝着看书的地毯收了起来,几本书也妥善地归在书架上,书签放回原处。 房间里两人混在一起的洗漱用品分开,只剩下属于裴宴卿的那份。 她房间柏奚留下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去得干干净净,就像她差一点就要交给裴宴卿的那颗心。 裴宴卿:【晚上回家吗?】 柏奚:【在家】 裴宴卿:【没看到你】 柏奚:【在我家】 裴宴卿:【怎么不回来睡觉?】 柏奚:【没做好见你的准备】 柏奚手按住红酒的瓶口,忍住了倒酒的冲动。她怕她喝醉酒,又会想见她。 她当然感受得到裴宴卿对她的心意,就算有遗产的原因,那也只占其中的一部分,或许是很少的一部分。更甚者,真的如裴宴卿所说,她和她结婚只是因为喜欢她。 可是柏奚做不到,她没办法不去想。 可能吗?一点点的动机都没有吗?那可是唾手可得的几个亿。 “遗产”仿佛牵扯出她经年的沉疴,伤筋动骨,血肉淋漓。 她日夜纠缠的梦魇,乃至于她不长的全部人生的不幸,都和这两个字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又是这样? 为什么是裴宴卿? 柏奚擦去眼角的泪珠,把酒放回了酒柜里。 不要再牵扯了,清醒地结束这一切,没有挂碍,平静地迎接又一次突然转折后的人生,像死水一样生活。 她不该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可裴宴卿太好了,好到她再一次贪恋,忘记梦境被戳破后的痛不欲生。 柏奚:【裴小姐,我与你先前的约定全部作废。如果你不能接受现在的关系的话,我们约个时间,签署离婚协议】
第四十六章 柏奚和裴宴卿的约定,有结婚最初提过的“把对方当妻子”;后来心照不宣的,对彼此忠诚,婚姻期间绝不背叛;乃至更细节的“互相给彼此吹头发”,逐渐渗透进对方的生活。 在“遗产”这件事曝光以前,柏奚已经接纳了她的所有,心门也打开了一条缝隙。 现在她要把这道门彻底关上,永远谢绝裴宴卿入内。 这不是结束,如果裴宴卿答应,才是给她们的关系彻底画上句号。 裴宴卿绝不允许。 裴宴卿:【我接受】 柏奚脸色惨白,指尖颤抖着打下一行字:【地点时间?协议由你的律师起草,或者……】 还没发出去,女人的消息跳出来。 裴宴卿:【你可以暂时不回家,我们的婚姻关系继续】 柏奚扶着茶几剧烈地呛咳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已许久忘记了呼吸。 喉咙因咳嗽刺痛,柏奚给自己倒了杯水,缓解痛感,把涌到指端的“好”字删去,重新输入:【你确定考虑好了吗?要不要再想一下?】 裴宴卿秒回:【我说过,从不为自己做过的决定后悔】 柏奚仿佛被拉回那天安全出口的楼梯间,从门上的小窗透进光亮。 ——裴宴卿,你不该对我太好。 ——这句话你很久以前就说过,我现在再回答你一遍,我从不后悔。 ——可是……我怕我将来离不开你。 ——那你就永远不要离开我。 指尖微微的发麻,延伸到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拍,柏奚掐着手忍耐,十秒,三十秒,一分钟,等不受控制的悸动平复。 连同犹豫,一点一点地按捺住。 她眨了眨模糊的视线。 柏奚:【那就这样吧】 如果裴宴卿在她面前的话,就会发现柏奚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全是软弱,全是不舍。 然而隔着屏幕,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从冰冷的文字推测出对方的无情与不耐。 裴宴卿:【有事给我发消息】 旋即将手机锁屏,扔到茶几。 裴宴卿有她的骄傲,她可以温言软语,周到体贴,但绝不会做出摇尾乞怜的事。 她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想着有谁可以听她吐露内心的苦闷,想了一圈除了她妈妈以外竟然没有别人。 裴宴卿人缘很好,有很多朋友,也有几个好朋友,圈内圈外都有,可以聊工作聊日常生活,像普通人一样在小群里分享有趣的事,但是她有很多心事都不会告诉朋友。 她还是少女的年纪,初入行,顶着“奥斯卡影后”母亲光环的压力,她受到的质疑,她咽下的苦和委屈,深夜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谁都没有说过,包括裴椿。 她和关系最好的发小一起吃饭,发小坐在对面看着她,突然叹了一口气:“卿卿啊。” 裴宴卿抬起头问:“怎么了?” 发小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我。” 裴宴卿笑道:“怎么会?” 发小犹豫再三,道:“你……给我的感觉,像一幅油画,很漂亮很绚丽也很热烈,像阳光下的向日葵。油画有很多层涂色,你知道的,刮去那些颜色以后,你的底色是冷的,甚至是苍白的。” 她说:“很多人需要你,但你不需要任何人。” 裴宴卿手持刀叉,连笑容的弧度都毫无变化,自始至终的完美,最清晰的电影镜头都挑不出瑕疵。 她在银幕里从不出错,现实也是。 但只要是人,哪里有完美的呢? “没有啊,我需要你们。” “别人看不出来,但我和你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原来的样子。你变了很多,一层一层的色彩抹上去,将自己牢牢包裹,谁都触碰不到。” 裴宴卿撑着下巴看她,似乎依旧不以为意。 发小望着她良久,最后说:“卿卿,我希望将来有人能真正点燃你的热情。” 裴宴卿最后把电话拨给了裴椿的爱人——乔牧瑶。 乔牧瑶有二十四小时开机的习惯,为了不错过裴椿打给她的任何一通电话,裴宴卿沾她妈妈的光,也在她的白名单里。 乔牧瑶很快接起来。 “卿卿?” “乔姨,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你,我实在找不到人说话了。” “不打扰,我这边还没到睡觉时间。怎么了?”乔牧瑶的声音偏年轻,听起来更像一个温柔知性的大姐姐。 “你……你身边有别人吗?” 裴椿戴着一只耳机,对乔牧瑶做了“嘘”的手势。 乔牧瑶:“……没有。你妈妈洗澡去了。” 裴宴卿把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包括今晚她和柏奚的对话。 来龙去脉不必讲,她妈妈肯定告诉过她了——裴椿什么事都跟她讲。 乔牧瑶柔声道:“嗯。要不要我们回去陪你?或者你来我们这里散心放松一下?你妈妈反正现在没事,让她陪陪你。” 裴宴卿:“……不用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乔牧瑶:“可是在我们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卿卿,要不要试着依靠一下我们?”她看了一眼聚精会神听耳机里声音的裴椿,温婉的眉目间多了一丝柔情,道,“你妈妈经常说你长大以后就什么话都不跟她说了,她很伤心。” 裴椿瞪大眼睛。 乔牧瑶牵起二人十指相扣的手,带到唇边吻了吻,弯起眼眸看她。 裴椿偃旗息鼓,由她出卖自己。 裴宴卿:“我哪有?她向你撒娇呢,就想听你哄她。” 乔牧瑶:“原来是这样。” 裴宴卿并不是想从乔牧瑶那里得到答案,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倾诉完了她也好多了,和乔牧瑶道了晚安,便结束了这段通话。 裴椿摘下耳机,叹了口气。 乔牧瑶指腹按上她的眉间,抚平小小的隆起。 裴椿迷茫道:“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同意她进圈?就算她不喜欢跟姥姥学舞蹈,她也有别的路可以走,当普通人多好,做演员有什么好的?咱家又不缺她挣的那些钱。我好好的聪明可爱的女儿……” “她现在不聪明可爱吗?”乔牧瑶笑道。 “倒也可爱,就是……”裴椿几次张口,长睫慢慢挂上湿润,“我心疼我的女儿。” “儿孙自有儿孙福。路是她自己选的,而且她还小,未来还很长呢。”乔牧瑶道,“你不觉得她很像你吗?” “哪里像我?她姓裴,居然追在人后头跑,没出息,没有半点像我。我看像你还差不多!” “像我也很正常,她是我们俩的女儿。你以前忙着在外面拍戏,都是我在教她。” “乔牧瑶!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天天给她讲爱情故事,她至于这么恋爱脑吗?” 乔牧瑶大脑敲响警钟,及时转移话题,从背后拥住她,正色道:“我是认真的。我说她像你是因为,你们俩一样看似热烈,实则冷漠无情。我可是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把你这块石头捂热。” 裴椿迟疑道:“可是柏奚那个小姑娘也是块石头,比她还冷。一颗石头怎么捂热另一颗石头?” 乔牧瑶扬唇道:“那就要看卿卿像我的部分了,我教她那么多年,也不是白教的。” 裴椿:“你快得了,你除了——唔。” 旧账刚翻开一角,乔牧瑶已经堵住了爱人的嘴。 别墅外月影轻摇,婆娑过白纱帘。 月上中天又隐进厚厚的云层。 裴宴卿睡不着,走进柏奚的房间里,月色晦暗,她按亮墙壁的灯。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东西收得干干净净,像没有人住过。 裴宴卿在桌前坐下,目光不经意扫到桌上的台历,日期翻到了最新——今天。 所以柏奚是今天才离开的。 为什么决定划清界限,却依旧在她们的家里多住了三天? 她离开之前,在想什么? 她对自己也有一点点的不舍吗? 裴宴卿把台历放回原位,若有所思地起身走进盥洗室,目色跃起,不,这里和主卧不一样。 柏奚没有把一切都带走,留下了她的洗漱用品。 她回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平常换洗的衣物和睡衣也在。 如果她早就决定离婚,是不会留下这些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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