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米盯了谷雨一会儿,见人实在是没法对话,也就不再强求,耸耸肩说道:“好吧,反正跟我无关。” 谷雨不知道阿尔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现在只感觉脑袋要炸掉了。几十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们都在对着自己诉说着什么,可谷雨一句话也听不清,声与声叠加在一起,如同身处炮火连天尘沙飞扬的战场,看不清眼前听不到身边。 “你是谁?” “……外来之人……你…禁止……所行之事,有违……警告……” “什么?”对方的话时断时续,谷雨无法明了她的意图。 “……你。”她指向谷雨,这次听的很清楚,“该死。” 不等谷雨震惊,她继续说道:“但,天命逆转……不可再违。” 谷雨想起来进入幻象之前,那个红发女人对自己的警告。 既定的命运。 “我扰乱了……?”谷雨捂着脸,指缝中透出的皮肤过于苍白,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风一吹便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病历!”谷雨惊觉,“病历呢?!”他急忙起身,想要去桌上寻找,却因失力,整个人左脚拌右脚,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 脸和手掌全部擦红,鼻子直接撞到出血,他摔懵了几秒,继续挣扎着往桌边爬去,手脚发软站不起来,他的手指就扣进地板交接的缝隙里,一块一块扯着自己向前。 不知道昏过去几次,又过了多久,只知道外面的天黑了又亮,谷雨的指甲全部外翻,地板上画着一条条血痕。他抓着桌腿,大口喘气,咬着牙开始晃动。 放在桌子边缘的资料开始也跟着摇晃,病历本就在这沓资料的最上面。 谷雨的力量一下比一下小,汗水打湿的发丝糊住了他的眼睛,他努力仰起头,期待病历本能早点掉下来。 其实,他并不是非要病历本的,他在心里已经得到了答案,如此执着,无非是希望自己的答案是错的罢了。 他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这个虚假的世界。 没有力气了,病历本终究没有掉下来。 “这怎么能……是个游戏……”谷雨趴在地上,松了手。 这怎么能是个游戏? 怎么可以是个游戏! “父亲……我好想你。”痛苦压抑的啜泣响起,持续没有半分钟,谷雨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连痛哭发泄都做不到。 他只能卑微的,渺小的,无助的蜷缩起来,紧贴着冰冷的地板,尽可能的让自己不会变成无所依凭的飘摇的浮萍。 可是,好冷啊。 明明太阳正在升起,晨曦的微光逐渐壮大,热烈的光芒慢慢填满了他的房间。 但是为什么? “好冷……”好想回到幻象里。 谁都可以,来骗骗我吧。 神明,幻象,天理……连番遭遇终归“现实”,消化完一切的谷雨只觉得可怕。 他被迫离开了家人朋友,无知无觉的在这片大陆生存多年,他或许对虚假有所察觉,但他游历每一片土地,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让他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 午夜梦回的点点碎片,都曾让谷雨产生怀疑。 怀疑自己真的是这里的人吗? 在稻妻的那段时间,一次失控导致频繁惊梦,谷雨在神里绫人的追问下,向他吐露过一点,当时他们讨论过,但没有讨论出什么实际的东西。 毕竟,穿越时空+借尸还魂,正常人谁能想到? 不过,钟离应当是知道的。 因为谷雨小时候拿着手机,请教过钟离是哪里的机器,印象中这东西好像一直都有。钟离当时只是让他收好,不要在外人面前展示,没有解释。 谷雨不解,想了想就把病历本挖了个坑嵌了进去,一次战斗之后,发现电流能将其激活,于是研究了好久,只研究出它不时会刷新一些文字,因着频率不高,他也就忘记了,放到一边,间歇想起来的时候拿着看看,有文字就读一读,没文字就继续封存。 潜意识让谷雨拒绝探究这些冒出来的文字,为什么三句不离自己,只当是顽皮的仙神在观测自己,左右没影响自己的生活。 现在想来,他被钟离带到璃月时倾诉的家庭情况,原是现实与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杂糅出来的啊。 这具应该葬送在那场雪灾中的身体,因谷雨的到来重获生机,成长至今。 一个本该早早死去的人,不仅活到了现在,还名扬世界…… 怎么可能不会产生蝴蝶效应。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现在却怎么也欺骗不了自己,真相展露眼前,两方都无法割舍的谷雨,陷入了难进寸步的两难之境。 脑海里一片混乱,谷雨拼命的发散思维,让自己不去思考现实与虚假的抉择。 外面开始热闹起来了,即使位于部落边缘,谷雨依旧能听到一层层叠加起来的生活奏音。 隔壁的酒铺今天开门挺早,酒香浓郁,看来是新一批的匹利斯酒出窖了。 对门的大妈又是雷打不动早上一盆水泼出来,明明路面已经修整成了石板路,却还是该不掉泼水防尘的习惯。不过也可能是她迎接儿子的一种习惯。 她儿子是跑马运输的,为了高报酬接夜活,早上才会回来,这不,水刚泼完,马蹄声便进了。 几家的婴儿像是约好了一样,每天都在同一时间醒来,同一时间张嘴开哭,求着喝奶。 早餐摊主们也陆陆续续往部落中心赶去,一辆辆飘洒着香气的推车,勾得人流了口水。 楼上传来了动静,是多多起床了吗?他之前去哪里了? 多多出门了,门没关,他在跟谁说话? 听不清,要放开感知吗? 不,我很累了。 多多回来了,脚步声有点沉重,发生了什么? 小鸟不要啄窗户了,玻璃要被敲碎啦! 好吵啊,好想睡觉。 睡着了,就不用面对了…… 这段时间,没有人靠近谷雨的房间,没有人来找他,即使是与他同一个屋檐之下的多多,也没有寻找他的意思。 谷雨,好像被遗忘在了这个房间里。 薄薄的灰尘盖了一身,谷雨睫毛微颤,从睡梦中醒来,他还有些恍惚,眨眨眼,一只肥硕的白鸽映入眼帘。 “白露的鸽子。”缺水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无声陈述。 鸽子见谷雨醒了,跳了两下来到谷雨脸前,咕咕两声凑上去啄了啄他嘴上翘起的死皮。 “好疼啊。”谷雨努力开口,只是发出了一点气音。 但鸽子好像听懂了,它不啄他了,还拿脑袋蹭了蹭谷雨,表示歉意,随后啾出脚腕上绑着的纸条,叼给谷雨。 “咳咳。”谷雨试图用力,深吸一口气吸进许多尘土,旋即开始猛烈的咳嗽,鸽子被他吓到,纸条掉到地上,扑棱着翅膀飞上了窗台。 谷雨缓不过来,只好用电流刺激,让自己能够慢慢坐起来。抬起头,谷雨知道这满屋的尘土是怎么回事了。 鸽子真的啄破了窗户玻璃,恰逢前几日有火山爆发,一些残存的火山灰便随着风流浪而来,没了玻璃阻拦,很顺利的再屋里落了地。 真是铁鸟嘴。 双手颤抖着打开纸条,上面是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大字——混蛋谷雨!你跑去哪里了?!又不回信!!! 落款是熟悉的简笔小人。 “白露……”手指用力,信纸上扯出许多皱褶,谷雨感觉自己心如这张纸一样,皱在了一起。 “我其实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对纳塔有这么大的执念,明明你只是在边缘徘徊。”安格琳娜一支烟吸完,续上一支新的,她需要尼古丁让自己保持清醒。 玩性大发的她往空中吐出一连串的烟圈,“巴里亚的居民对你也不算很待见,超出常识的能力,既会让人敬佩,又会让人恐惧,奇克斯更不必多说……真没法理解你。” 谷雨轻笑一声,“或许是因为,那时的我过于狼狈,才导致对纳塔的眷恋过深。” “狼狈?”安格琳娜的动作一顿,偏头看着谷雨,“什么意思?” “啊,那时你好像不在。”谷雨一脸平静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话,“你来找我对峙之前,我曾经想过自杀。” 想要一了百了,什么都不想去管,什么都不想去在意。 “……”安格琳娜的喉咙发涩,“你在开玩笑?” “没有哦。”谷雨摇了摇头,“这件事鲁齐乌斯知道,是他阻止了我。” “那我……”烟灰落到了衣服上,安格琳娜并没有察觉,她的注意力此时全部放在了谷雨身上。 “没关系,我没有怨你,不如说很感谢你,让我实实在在的明白,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谷雨轻笑一声,余光落到安格琳娜身上,嗓音颤抖,“……安格琳娜。” “嗯?” “你身上着火了!!” 车子强制刹车,俩人在狭小的驾驶舱里手忙脚乱。 “你别乱动啊!”谷雨按着安格琳娜想要扑灭她身上的火苗。 “我要把衣服脱下来,你别扯着!”安格琳娜嫌麻烦,直接掀起衣角。 “等等!你等一下!”谷雨连连后退,捂着眼着急忙慌的说道。 “有时间让我等,你不如快把头转过去!”安格琳娜瞪了谷雨一眼,直接上手把谷雨头往旁边按去。 “啊啊啊抱歉抱歉!”谷雨死命闭着眼,羞红蔓延了整个脖子。
第125章 纳塔 白露的信,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悲伤的人无人关心,可能会沉默着独自消化,但只要得到点阳光,心中的高墙顷刻便会坍塌。 小心的将皱巴巴的纸张在桌面上铺平,谷雨坐在桌后,他背着光,双手无力地下垂,光透过发丝照到实验用仪器上,二次反射之后照亮了谷雨的脸。 泪痕与脏污交错,仿佛亘古的瘢痕,谷雨垂眸,睫毛黏在一起,颤抖几下,他如新生的婴儿一般想要睁大双眼。 没能成功。 谷雨就坐在那里,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的躯壳,飘飘忽忽的自由感让他想要离开这个房间,然而无形的枷锁还是把他扣在这里,无法挣脱。 他好久没吃东西了,有点饿了。 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垂下脑袋。 算了。 又坐了会儿,谷雨发现空中好像漂浮着线状的游虫,它们像一团散落的毛线,在空中扭曲且杂乱。 谷雨伸出手想去抓,然而怎么握都握不住,着急的他没控制住,整个人扑到了桌子上。 凸出的肋骨磕到桌沿上,刺痛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谷雨不敢动弹,侧过脑袋就这么趴着了。缓了缓神,谷雨看到了脸前的资料堆,眼珠一斜,最上面的病历本露出一个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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