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丹羽?” 狐千代尝试发问,“不然你这么拼了命救他,没理由啊。” “喜欢啊。”史莱姆回答的很干脆,人类的情感对它来说已经不再难以理解,“不仅有丹羽,还有桂木、阿望……踏鞴砂的大家。” 鬼童丸听了半天都觉得史莱姆并不理解狐千代想说的那种喜欢,他沉默了一下,“……所以你愿意为他付出生命?” 史莱姆停下了念名字的动作,慢慢地、感受到一点疲倦,像下雨天被打湿的绣球花,落了一地。 “不是的。” “哦?” “阿奇……回来后看不见丹羽,会难过的。”他提起这个名字的口吻,像轻柔地捧起一朵水中花,不敢用半分气力。 ——哦豁。 谜底揭开。 狐千代蓬松的大尾巴一甩,甩到旁边在冷脸装酷的鬼童丸身上,被他白了一眼。 史莱姆轻轻地道,“婆婆走了,不能让丹羽也走,再让他伤心。” 大情种啊。 狐千代与鬼童丸交换了个眼神。 “好吧大情……呃”狐千代咬舌,及时止住接下来自己要脱口而出的话,真情实感抱怨道,“你不后悔我们还后悔呢……差点就栽在这儿了,我可还没嫌命长。” 史莱姆抿唇,有些歉意。 “抱歉,我……” “别、别,”狐千代连叫几声,“保持着你的歉意吧,你欠我们的可没那么容易还。” 她举起自己的手臂,从手肘到整只手掌的部分都呈现出一片焦黑的过度烧伤,鬼童丸也是如此。 “而且你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后续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呢。”狐千代更觉麻烦,手盖在脸上长吁短叹。 史莱姆现在操纵不了自己的身躯,只能脑内传音,“折腾是……?” 狐千代手指抵着下颌,望向远处,海浪敲打着岩石,激起白色的泡沫与浪花。 风里透着咸腥的气息,她声音不高,但史莱姆听的一清二楚。 “就像鬼族失去了角,就会失去力量,狐族失去尾巴,也会归于沉寂。” “你的身体是史莱姆,失去身体的一部分,即使能够再生,但就像你的能力那样,失去的注定不会回来。” “那我……还失去了什么?” 狐千代与鬼童丸怜悯地看着它,视线复杂,掺杂太多史莱姆堪不透的东西。 此时此刻,它才突然意识到,即使面前的这两个妖怪外表看起来有多年轻,但是他们实际,早已越过百年。 “最简单的,也是构成你所有意识的部分。”狐千代的手指垂下,抵在史莱姆的头顶,她的声音清晰,只有两个字。 “记忆。” “……你会失去构成你存在的,记忆。” 鬼童丸站起身,“现在的你还能保持清醒,察觉不出异常只不过是还没到时间。” 他丝毫不遮掩自己面上冷淡的表情,话语简洁明了,“到时间了,你就会知道你究竟要失去多少,失去多重要的东西。” “那个时候,再去后悔吧。” “——所以,这次你必须要跟着我们走了。”狐千代摇摇晃晃踩着直线回到巨大的岩石上,竖状的兽瞳紧紧盯着地面之上归于无声的史莱姆,转过冷凉的光。 “……只有这样,你才能保全性命。” 狐狸妖怪清脆地拍了一下掌心,将沉思的史莱姆唤醒,“在此之前,我们还有其他事要解决!” “…什么事……?”史莱姆顺着站在那儿的鬼童丸的手指指向看去,岩石之上赫然躺着昏迷不醒的丹羽! 对了,丹羽还在昏迷! “你救回来的丹羽当然由你自己想办法处理,我和鬼童丸可是早就已经仁至义尽了。”狐千代在岩石上坐下,双腿一晃一晃,随意开口, “之前没人教你所以你不知道,人类是不能接触狐妖的火焰——他们会被狐火中的美好愿景摄魂夺魄,陷入迷失的梦境,再也清醒不过来。” 史莱姆着急起来,“……那丹羽他!” 狐千代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至于丹羽嘛,虽然接触了,不过时间不长,大概昏迷个几年应该就能恢复回来吧,注意别让人把他埋了就行。” 史莱姆这才缓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所以,你快去把你的火焰收回去把,再这么裹挟下去,我的屏障也护不住咯。” 史莱姆被她一个大喘气带得心里一沉,立即挣扎着将自己撑起。 ……没有力气。 它陷入沉默。 周围是被压出凹痕的圈,圈上落下一小堆亮晶晶的荧粉,先前是什么完全看不出来。 待撑起身体后,下一秒,史莱姆的脑海一紧。 两个时辰前被撕扯的剧痛再次蔓延,它僵在原地。 鬼童丸见状,不耐烦走近要将它从地上抓起,那只被烧成深黑的手甫一靠近,史莱姆瞳孔扩散,浑身止不住颤抖,甚至有开始向后退的迹象。 “我、我是怎么了……”史莱姆的内心终于迟一步被畏惧惊恐占据,这些迟来的情绪肆意分食它的理性与克制,虚拟的剧痛让它难以承受,而身体却空落落的,止不住慌张。 鬼童丸嗤了声,收回了手背在身后。 史莱姆的后遗症,开始了。 狐千代抿了下唇,耳朵旁的红色神之眼闪过光线,绿色的火焰原地升起,包裹起史莱姆的身躯,慢慢地、狐千代比着手势将它移转到沉睡的丹羽的旁边。 “……刚刚说过了,”狐千代垂下眼,看着面前止不住颤抖、全数惊惧不安的史莱姆,“不找回你自己,你会被折腾得很难受的。” “——现在,先把火焰收回去吧,安排好丹羽,我们就立即离开。” 史莱姆很想说些什么,或者反驳些什么:比如它还有人没有见面,还有人没有去告别。 它还没能获得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它还有许多许多的承诺……没能去实现。 但是现在,蔓延的痛苦与即将遗忘某些记忆的悲伤如涨潮的潮水,一点一点上涌,漫入它的口鼻。 剥夺生存的氧气,冰冷刺骨。 它还没有再见到,它的人偶。 它真的还想再见一面,……阿奇。 “……以上,就是在下所目睹的‘真实’。” 靠近御影炉心的军营营帐,装扮奇特的枫丹工匠正不卑不亢直视上首。 身着军甲大马金刀宽坐着的踏鞴砂领导人,御舆长正深深皱起眉,他不置一辞,但在他的下首,左手边第一人,俨然就是桂木。 什么狗屁真实,竟然将他们聚在这里诬告丹羽畏罪潜逃! 桂木怒气冲冲,满脸怒态直指堂上站着的灰发工匠,他即使怒上心头,也没失了礼仪, “所以,‘埃舍尔’工匠,您的意思是,丹羽大人抛下踏鞴砂的民众,自己弃家人于不顾,畏罪潜逃了?” 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荒谬,“丹羽大人身为踏鞴砂的造兵司正,有什么需要畏罪潜逃的!‘埃舍尔’工匠,还请您给出确凿证据,不能以此就下定论污蔑丹羽大人清白!” 桂木丝毫不信这异国他乡、行为怪异的工匠鬼话,丹羽大人带着史莱姆一起出去是去看望踏鞴砂已然长眠的大家,他与阿望就是为此才抽空来分担丹羽的工作。 毕竟压在丹羽身上的重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埃舍尔’慢条斯理整理衣袖,“我敢如此说自然会有证据相佐,目付大人明察秋毫,自是不会被丹羽大人的表象蒙蔽。” 桂木捏紧拳头,怒目直视,‘埃舍尔’一副刚正不阿的姿态,越发让他觉得荒诞不经。 他连道两声好,咬牙切齿,“那么就请‘埃舍尔’先生请出证据了。” 桂木皮笑肉不笑,在他身旁,阿望与宫崎也虎视眈眈盯着堂下的枫丹工匠。 ‘埃舍尔’不急不慌,他拍掌示意,门外立即就有人掀开营帐的门帘,随即其后就是一个端着托盘的军士进来。 托盘上被盖着一块布,从上首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模样、形状似乎不大,军士走路脚步稳重。 桂木拧起眉,脑中划过很多,这个枫丹工匠,自信满满的态度……究竟要呈上什么证据! 御舆长正朝着左下手的桂木摆了下手臂,立即,桂木就领命道谢,恭敬地向着御舆长正一鞠躬,他代表御舆长正走下台来, 与灰发工匠‘埃舍尔’擦肩而过时,他还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来代表目付大人前来看您呈上的何种证据!” ‘埃舍尔’示意,捧着托盘的军士立即稳步上前,桂木咬着后槽牙,皱起眉伸出手, 粗指捏着盖在托盘上的布,桂木余光瞥过身侧站着的‘埃舍尔’。 一瞬,几乎是眼花,桂木竟觉得这个枫丹工匠面上仿佛流露出一种好整以暇的看戏神情。 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他捏起布帛的手一顿,沉声问道,“‘埃舍尔’工匠可是确定托盘上的东西,能够切实有效证明您的言论!若是不能,您可是要以诬蔑丹羽大人的罪名被逮捕的!” 他紧紧盯着‘埃舍尔’的面庞,试图从中搜刮出一丝一毫的迟疑与畏惧。 但是这位灰发工匠以一个完美的笑容回应,看不出丝毫错差。 桂木深吸一口气,在他身后,宫崎与阿望攥紧拳头,内心无声呐喊。 桂木,快揭开托盘,逮捕这个胆敢污蔑丹羽大人的小人! 高壮的副官再度做好心理准备,他抬起脸向着军士手中的托盘伸出手。 狡猾的枫丹人,就让他来看看这家伙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桂木伸出手,手指搭在布帛之上,向下拖拽,微妙地触到一点弹意。 ……等等,这是什么? 忽然,急促脚步声突袭。 军营营帐帐帘倏然被揭开, 一阵疾风冲来,传令军士火速跪倒堂下,胸膛迅速起伏,整个人气喘吁吁。 “发生什么事了!不报就敢入帐!”桂木大声呵斥,抢先一步以免目付发怒。 御舆长正示意无事,让他先报。 “报——各位大人!”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语气上扬,肉眼可见的惊喜。 “——倾、倾奇者!” “大人!倾奇者他回来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只史莱姆 他是被抛弃的残次品。 紫黑发色的白衣人偶跌跌撞撞踏上这片土地,整个人面白如纸,憔悴异常。 他的创造者认为他是个失败品,不堪大用。 于是以自身为基底,创造了在他之上的、更加完美,也更加契合[永恒]这一概念的人偶。 ——现今稻妻的执政裁决者,雷电将军。 他被替代了,仅以非人的‘人偶’一角,鸣神岛再也没有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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