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阳?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湛阳这时候,就会像一个偷摸摸干坏事被抓包了的小孩子似的,手脚打架又心虚地连忙站好。 不会骗人的小朋友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能被他这个“御大哥”哄出烦心事。 然后文武双全的御君辞,便会轻笑着提议让他来帮着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也不知道一心想着给林湛阳加压免得和“忠顺王爷”牵扯的林如海林大人,若是知道后来的许多个夜晚里,“司徒琅”都反借着“补课”之名成功在林湛阳心中竖立起了坚不可摧的信任感,又会如何作想。 这个字也是那时候才开始练起来的,御君辞亲自手把手教的撇捺弯钩,每一道笔锋折回中都透出熟悉的气息, 御君辞现在摸着那发硬的纸张,掌心似乎都能回忆起覆在林湛阳手上时感受到的细腻肌理。 可同样的写法,却硬生生将两人截然不同的气质暴露无遗。 展秋回和林如海两人齐心联手,都没能让林湛阳这笔字少一分锋芒毕露的锐气。凭着这一点,御君辞就可以引以为傲了。 到了第二页,果不其然,是瞬间和上一页截然相反的散漫随意了。若是被寻常文人看了,怕是要被这笔骨架毫无的烂字给气得背过去! 御君辞瞅着那乱七八糟龙飞凤舞的一笔字,几乎能想到那孩子趴在床头,兴冲冲写完了打哈欠的模样。 也不知道方才那凌厉嚣狂的十一个字,阳阳这次练了多少回。御君辞笑着想道。 其实这是不知从何时起,两人间悄然达成的默契: 你看吧,你走后我可半点没敢懈怠。 每到此时,御君辞心头便会涌现出欢喜的宠溺和纵容: 正因为面对的人是自己,林湛阳可以完全不用掩饰那些锋芒毕露,也因为面对的是自己,他可以随性单纯地只是吐露心声。 那些字迹唯一的价值只是因为他这个创作者叙述的内容,而非本身有多么端正秀丽。 然而第二页的内容却让御君辞有些猝不及防。‘ 林湛阳用欢快期待的语调说着,展秋给他打得基础极好,府学里头教的呆板,竟是比展秋还要严苛,他学得无聊又处处不得劲,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参加几月之后的秋闱了。 “若是顺利,秋天我便能见到御大哥了!” 这里林湛阳还特意用了标号来着重强调自己的欢喜。这个一竖加一点的记号,如今御君辞已经很熟悉了。 所以……这忽然之间的就要见到阳阳了? “这么大的事,安插在扬州看顾的那些人都死了不成?一点风声也无!” 反应过来御君辞立刻不平静了。 陆成看着这几个力透纸背的大字,冷汗都哗的一下底下来了,就算是被人戳着脊梁骨嘴碎,主人可都没这么明显动怒过! “主人息怒,属下这就去审查负责江南那边的人,若是被小的发现有人动手脚,定要他们好看。” 真活腻歪了不成?主人心尖尖上捧着的人都敢动? 他们这些当暗卫的这几年盯下来,还能有不知道主人那心思的?那对巡盐御史家那位小公子,是放一百个眼珠子都嫌不放心的。 御君辞到底也不是以前了,虽说怀疑,可到底自控力强了不只一点半分,到了留人园的时候,脸上已经一点异样神色也看不出了。 甚至直到他步下马车,掸去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抬头端详那高高挂起的牌匾时,犹自还在琢磨着,阳阳还真是他的克星。 之前为了留人园这一遭拜访,他心中多多少少总有些心潮起伏。如今事赶事地送过来一封信,他引动了一番肝火…… 反而平静下来了。 就算,这里头锁着位浑身恶臭的禽兽。 “这算是树倒猢狲散呢,还是章远你贵人事忙,可是让孤等得都要不耐烦了。” 御君辞踏入房门的脚步一顿,眼神微凉,唇角缓缓拉开一丝嘲讽又奇异的弧度。 是啊,你是天潢贵胄、尊贵无双的太子爷,什么时候有让你等人的份呢! 只可惜,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 …… 扬州府学,早夏阵雨初歇,间关莺啼湿滑。 映着水洗过的芭蕉,林湛阳沉心静气,提腕写就。 而就在十余步外的亭外长堤上,他名义上的同学们聚众成堆,间或爆出笑语夸赞,互相吹捧不怠。等日头渐渐高了,这些靠着堤岸、对着初夏明光吟咏断桥残雪的学子们也渐渐没了一开始的悠闲倜傥。 待瞧见林湛阳一人独霸湖心亭,上有瓦片遮阳,下有侍女拨动着灵巧的十指,没一会儿功夫就剥出了一碟晶莹剔透的葡萄肉,颗颗水润地码在果盘里候着…… 这样太欺负人了吧! “哼,可惜了御史大人子息单薄,如今竟有鸠占鹊巢之祸,可叫人叹息。” 人群里不只谁忽然冒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Q:小辞对阳阳的滤镜有多厚。 吐槽瞎叨叨个事,我淘宝id是孟JJ嘛,今天去个临时快递点,没取货码得找,派送确认好几遍我叫啥,非要我当众大声朗诵出收件人名字(手动拜拜) 完了找了一圈儿之后:“哦你直接说丁丁就好了嘛!我想你个女孩子怎么会是……算了赶紧拿走。” 我:“……” 丁你个ballball!你都想了些啥!
第41章 盛夏 这人的一句话,就像是给其他人打通了一个口子似的,竟都用正常人能够听见的分贝窃窃私语起来。 当然,毕竟他们都是通过与北方的同龄人比起来绝对是地狱级难度的的科考副本,成功通过童生试并且进入江宁一等重点学府扬州府学进修的人。江南一地,向来诗书礼乐气氛浓郁,扬州府学身为省内两大重点“中学”之一,可谓孕育英才无数。往常也有许多衣锦还乡的进士三甲、甚至就在朝围观的现任大臣前来讲学。 这些达官贵人们脱离四书五经太久,讲得到底算不算满腹经纶暂且不论;本专业必修条件的满腹黑水是一点不少。 大概是长期受到“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氛围熏陶,府学里的“竞争”意识也格外强烈。 “年少气盛的时候你一无所有,输了也能从头再来的。不趁着年轻赶紧折腾,难道要等到老得牙齿都掉光了,才想起来自己脑后头还生着反骨吗?” 这是他们这任王教谕整日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又谣传说,王教谕年少时十分慕濡一位学(男)长(神)。对方就曾经用这句话劝诫过王教谕。 emmm......当然,关于这个传言,童生们是十分嗤之以鼻的: 场面话说得好听,王教谕,可你好歹别每次笑眯眯安抚完他们,然后罚他们抄书啊! 《毛诗》啊、《说文》也就算了,抄《吕氏春秋》这个真的不能忍!真的! 扯远了,总之,在王教谕带头“小惩大诫”的放纵之下,扬州府学里的这班……姑且算是区域性天之骄子吧,各各都充分展现出了素质教育的最大特点—— 个性。 这会儿,另一个刚刚还在和室友讨论晚饭吃什么的学子,想也不想就接过接力棒开嘲: “可不是么,这寒门书生寒窗苦读数十载,却比不过人家脱胎生得好,轻巧一跻身,就成了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世家公子。这福分,寻常人都羡慕不来的。” 另一人接话道:“刘兄这话说得有趣,倒让世程想起想起一个笑话。方才来时,烈焰高照,路过一处垅头,便听得一位老人瑞,正捋着胡子教训一少年,嘴里说着‘也不瞧瞧,你既无天庭饱满,也没地阁方圆的,你也配姓赵!这份福气你担得起么,当真不怕自己折了寿!’” 众人闻言轻声一笑,都明白这分明是在暗指那端坐在亭中岿然不动的人呢。 要说这林家忽然冒出来的这位小少爷,长得是真的好,却也是真的福薄相:一张脸巴掌大、下巴尖尖、眼窝太深、嘴唇太薄、耳垂太小,眉眼风流得一看就知道命犯桃花。 哦,更不要说那双盈满的凶性的眼瞳,盯着人的时候像是下一刻就要把人心给掏出来似的! 然而亭中的人却依旧默不作声,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在认认真真地挥毫泼墨。 嗯,迎着湖面带着水汽的凉风,享受着侍女恰到好处地投喂。 就很舒服。 水榭之内,翩翩浊世佳公子。 水榭之外,便是每一个剧本里需要的浊浊众生了。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要知道如今这世道讲究相由心生,连带着一点上行下效的意思,演变成了尚美之风盛行。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正是花儿一样娇艳的年纪,宅在家里苦读多年,怎么着儿平日里也得和家中的姐姐妹妹的交集。 交集多了也就多少受了点影响。 ——你要知道,你已经是个大男孩了,应该学会修一对干净的眉,敷上一点白嫩的粉,换上一件最鲜亮的衣裳,记得前一晚要熏上干净又好闻的香,在这个大好的年纪和…… 咳,总之你干啥都行呐。 一开始他们也是拒绝的。 但是,“古有何郎傅粉,弟弟/兄长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这美风仪之人,向来都能越众而出,若是能给师长留得深刻印象,岂不美哉!” 咳,对,他们不是爱美,只是权衡,权衡而已。 当然,姐姐妹妹们的教唆总显得那么复杂。 天真的男孩子们看一眼自家姐妹头上繁复得眼花缭乱的云鬓,还有她们脸上前一天分明差不多、却硬要嗔怪着说今天的不够显气色的胭脂…… 没了丫鬟伺候连红配绿衣服都敢上身的男孩子们伤感地“权衡”一下: emmm......我选择糊脸。 后来的事,想来你也能猜到了。 住进集体宿舍的大男孩们又不是人人都有黑科技,甚至大多还是个天真又耿直的手残党。 南方35度的艳阳天里,脸上那层珍珠粉要达到3小时持妆都困难,更不要说什么轻薄透气、隐形毛孔、妆面无痕、越油越闪亮了。 ——何况部分naive boy还没轻没重地糊了一大坨。 脱妆!卡粉!气闷!汗水淌出色差! 都怪那个娇气得先一步抢了凉亭的家伙! …… “要我说,薛兄与他,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以薛兄的品貌文采,什么殊遇受不得了?偏生他性格乖僻,处处都和别人不同。”这时一个娃娃脸少年皱眉,说着就凑到他身边一个脸色格外白里透红的少年身边。 先前在吟诗作对的“消遣”中,表现得很是抢眼的青年薛鹤正用帕子,一点点小心摁压,拭去自己额际沁出的汗珠。 他动作一顿,跟着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自己被拽住的手臂。即使隔了两层布料,可对方的热源似乎依旧在源源不断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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