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抑郁着, 又想到自己已经成丁, 说不得不久之后就要娶妻, 太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压下心里所有的思绪,好像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一样回了清华殿。 进了殿里,梨香一打眼就知道太子这是有心事。拧了井水湃过的帕子给太子擦了脸, 又上了消暑的温茶来, 才开口:“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太子纵然有心, 也不会和梨香这个大宫女说。所以只是摇摇头,并不言语。 梨香就知道这事恐怕和前朝有关, 不是她一个后宫宫女能知道了。不过主子有了心事,她总该是分忧的。她也不擅自做主张,只是待太子喝了温茶续盏的时候劝道:“殿下您要是真有什么解不开的谜题,不若找六殿下来?您也说了,六殿下最是个剑走偏锋能出奇招的不是?” 梨香的话让太子点点头:“也好。你让石榴去六弟那里,也不用他顶着太阳过来。只晚间消暑了之后,凉快些了再过来就好。” 说完,就又站起身来。 “殿下您是又要出去?” “去一趟工部。”太子说完就出了清华殿,前往工部衙门去了。只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太子心思一转,又去了一趟钦天监,让钦天监把五十年来的水文记录拿出来。 带着钦天监的水文记录回了工部衙门,太子又着人找出之前他在户部时候记下的近五十年拨款粗略。三份交叉对比着看,只不过两刻钟,太子的心就沉了下来。 --- “太子哥,你找我?”徒述斐和石光珠并行进了清华殿,就看见太子正认真的写着什么。 “小宝,光珠,坐。”太子抬头,对弟弟和伴读露出一个笑脸来,指了指椅子,让二人随意。 之后太子又添了几笔把一句话写完,才撂下笔来。 “太子哥,你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徒述斐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可看出来了,你一有事,梨香和石榴都愁眉苦脸的。” “和你不相干,就是今天中午的时候,父皇说内府订给永宁宫的玻璃,让你松松手。”太子看见徒述斐,心情稍微好了些。不管如何,自己还有一个值得他关心,也关心他的兄弟不是? 徒述斐端起詹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说:“嗯,是我任性,让太子哥受了连累了。不过啊,我心里是另有想头的。” “说说。”太子看徒述斐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忍不住觉得好笑。自己这个活宝弟弟可不是泥捏的性子,让人好摆弄的! “父皇无非就是想看到我们兄友弟恭,正好二皇兄的郡王府也正建着呢,我这个做弟弟的很该拿出些自己的心意才好!” “那内府你就不管了?” “我和康妃又不熟,永宁宫和郡王府只能选一个,我不信她自己会不识趣。”徒述斐最讨厌被人胁迫着做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了。就算是万不得已,自己反抗不得,可怎么做这件事,还是要按照他徒述斐的方法来。 圣人想看自己的儿子们兄友弟恭,想平息之前因为徒述斐给各宫玻璃偏独独漏下永宁宫而让前朝心思涌动的朝臣而起的风波,可以。朝局稳定没什么不好,可不能压着徒述斐装孙子! 太子嘴角也勾了起来:“孤倒是想看看康妃的选择了。是她在宫中的面子重要,还是二皇弟在宫外的面子重要。” 攀比这东西无处不在,京中有头脸的人家要是哪家没有把家中的窗户换成玻璃的,虽然当面不会有人说什么,可背地里还是会有人说闲话的。 就像镇国公府,知道的是知道徒述斐不待见镇国公府,镇国公府也自矜身份不去要那玻璃来装点门面。不知道的,少不得就要猜测镇国公府是不是家里有些败落了,所以才买不得那体面人家都有的东西来! 诚郡王府正在建造,门窗还没安上呢。康妃要是忍心让自己儿子背着“不被待见”的猜想,也要自己的宫里换上玻璃窗,那他徒述斐也没什么好说的。 反过来,康妃要是心疼诚郡王,要全了诚郡王的体面,那永宁宫就继续用窗户纸吧!两个选择,徒述斐怎么都能让镇国公一系膈应得几天睡不好觉! “你这促狭鬼!”太子又虚虚点了徒述斐一下,“既然你心里有数,哥哥也不多说。” “太子哥你要撵我走不成?”一看太子的架势像是要结束话题,徒述斐就不干了,“我可不信你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儿,就烦心得连梨香石榴都没有好脸色了!说说吧,弟弟也好给你分忧。” “你一个小人,好好读书就行了。光珠八月还要参加院试,你也上点心,很不必替我担忧。” “太子哥啊太子哥!”徒述斐站了起来,摇头晃脑的在太子面前走了两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咱俩现在是一个整体了!团队合作明白不?有了解决不了的问题,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不是?我有心给哥哥分忧,哥哥你就给弟弟一个机会呗?就算最后帮不了什么忙,太子哥你和我说了心里的事情,也排解了一些对吧?” “好的坏的你都说了,我也是怕了你的利嘴了!”太子被徒述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弄得哭笑不得,最后失笑的把刚才自己写的东西拿过来让徒述斐看。 徒述斐这几年的用功可不是白费了的,太子写的东西徒述斐读了一遍,抬头看向太子:“哥哥你这折子里,说的是今年天时大旱,明年若降雨必成洪涝,若不降雨则更糟,必然饿殍千里?” 太子点头,语气有些沉重。其实还有些东西他没有写:百姓久饿,走投无路之下恐怕会有人借民心冲击州府。到时候形成民乱,可就不止是赈灾能解决得了的了! 圣人说各部都有旧例,可真要形成民乱,京师重地自然可以凭借之前圣人从四王手中拿回的兵权拱卫安全,可其他地方可就难说了!又有南安和西宁二王早就察觉朝中收回兵权的意图,恐怕也会趁势插上一脚。 届时兵戈一起,才稍微恢复生机的中原大地不知又要经历怎样的磨难? 太子作为储君,虽然明白圣人作为一国之主的平衡手段和权衡选择,可他同样也是一个少年人。少年人心中是总有些热血、正义和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在燃烧的。两相矛盾,这才是太子痛苦不堪的原因。 “所以关键还是粮食吧!”徒述斐敲着下巴说,“要买粮,就要有钱。弟弟的玻璃铺子,不才还算小有资本。就算是有谁不长眼的想要给弟弟扯后腿,弟弟也是皇子不是?少不得要仗势欺人一回了!” 太子有些惊讶。自己这个弟弟可是个貔貅性子,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往外掏钱啊!还不是小钱! 石光珠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只听这两兄弟说话,现在看太子因为徒述斐的豪迈惊讶,立刻就解释了一声:“六殿下在京郊买了一块土地,如今手里无人可用,连正在建设的码头都是从直隶找的民夫。” 好吧,这就说得通了。太子收回了自己的惊讶,点点头:“果然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促狭鬼!” “我也不是傻的!虽然善事要做,可我自己的利益也要顾及啊!”徒述斐很是理直气壮的摊手说道,“太子哥哥只要到时候帮我兜住底就好,我少不得要在那里建立一个新的城镇了。届时户籍什么的,还要麻烦太子哥哥了。” “你倒是盼着旱灾不成?快走快走!”太子摆手,装作生气的样子赶徒述斐走。 徒述斐也不生气,只笑嘻嘻的走了。出了清华殿正殿的大门,看见梨香也在,就打了个招呼:“梨香啊,太子哥哥如今心情应该好些了,你进去吧!” 梨香在殿门口,虽然听不清兄弟两人说的话具体是什么,可太子的表情她还是看得见的。于是对徒述斐行礼:“多谢六殿下!” --- 徒述斐转天就找了孙管事和苏管事。原本二人还在为了码头建好之后手中无人担忧着呢,如今猛地被派了大量收购粮食的伙计,都有点不明所以。 不过这两个都是聪明人,知道自己主子的身份,也不多嘴。只是拿着银子还是犯愁:“如今新粮未出,种刚下地,如何买粮?纵使咱俩本事通天,可粮价下不来,还是要费上不少的银子!”
第89章 葡萄把两个管事的意思传给徒述斐, 徒述斐连头都没抬:“若是真的有了什么天灾,到时候树皮草根观音土,老百姓什么不往嘴里塞?难道只指望着精粮不成?你和他们这么说,他们就明白了。” 孙、苏二人也不是傻子, 之前是脑子没有转过弯来。如今隔了一天听了葡萄小公公的话, 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是太子能发现的事情, 原本就靠着粮食价格浮动的买卖人, 自然也有所预料,也开始往各处收购粮食。 这些人原本就是和各地的官员有些关系的, 农人手里的粮食若不卖给他们, 还要小心报复。 所以两个管事虽然有徒述斐皇子名头做旗,可还是束手束脚的。 徒述斐顶着仲夏的大太阳出了一回宫, 请了两个管事来:“我知道两位管事如今跟着我憋屈。没了甄家的招牌,且我交给二位的本就是二位从来没接触过的行当,您二位过去的人脉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二位!” 说着,就亲自给两个管事斟了茶水。 二人赶紧站起来,双手虚推着茶盏连声道“不敢”。 “不知二位如今筹措的如何了?”徒述斐摆手, 示意二人不必如此, 就开门见山的发问。 孙管事拱手摇头:“殿下容禀, 我和苏兄弟实在无能,如今过了十余天,也才不过一千石左右进了京城。后续大概还有两千多石,大概三五日内就能抵京。另外大概有三千石的虫磕粮、两千石陈粮, 起码要一个月才能进京。” “因为有的粮食不好储存, 我等额外雇佣了些民夫, 在码头外五里处建了一处粮仓,又深挖了可以窖藏的地窖。”苏管事补充道。 “二位先生谦虚了。”徒述斐对着两个满面愧色的管事道。一石粮食的重量, 约莫在10公斤,算上其中的耗损,也有十七八斤左右。 一个成年男子,一天六两的粮食应该够了。这样算来,如今徒述斐手里的粮食足够养上十万人左右。 “还请先生继续收购粮食。” 苏管事察言观色,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徒述斐给他们提供了足够的金银,他们虽然还是第一次接触粮食贩卖这行当,可有钱好办事,还是很自信满满的。 可眼看着一旬过去,从江南各地筹措来的粮食数量却差强人意,这让他们二人是真的心中惶恐。如今看徒述斐还算满意的样子,他们也松了一口气。 徒述斐看着两个明显放松了不少的管事心内好笑。这种明明考了高分还觉得自己其实没及格的性格也是挺可爱的。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徒述斐笑着拱了拱手:“今后还请二位先生多多助我,斐在此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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