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收回手,妥协道:“随你心也。” 仙人与少年对视良久,直到身边的事物如同水一般泛起波纹,仙人才终于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无奈叹了口气:“鬼神当惧,莫痴莫愚。” 最后又是一声不知是谁的叹息:“莫痴莫愚…” “切记,切记。” …… 少年黑发如瀑,平躺在绣有回字纹的床铺上。他似乎正经历莫大的煎熬,汗水淋漓,浸透单薄的衣衫。 汗水滑过少年脆弱的脖颈。 “其为梦耶?其为真耶?” 少年喃喃不休。 “当为何耶?” 钟离手拿巾帕,为少年拭去额头上的汗,听到少年口中不停的询问,他用包容却又沉稳的声音说道:“且随心去。” 浮生入幻梦,幻梦见浮生。 他当时是用一种什么心情将少年带回璃月的?是愤怒,亦或是怜惜?他也不知道。也许二者都有,又或者二者都没有。 少年一直在昏睡,也许是梦到了一个好梦吧,嘴角一直挂着笑。 唤醒沉睡之人的方法他有千千万万种,只是,钟离在看到少年含笑的睡颜时思量良久,终是什么也没有做。 孩子啊,不要醒来,就这么做一个好梦吧。 璃月会守护你的美梦,没人可以逼你醒来。 只是…… 他的孩子啊,比他想象的还要勇敢; 坠落在地的少年昂起头询问长者,亦是在询问自己:[当为何耶?] 两道沉稳的声音合在一起,他们抚上少年的头顶:[且随心去。] 少年缓慢地重新站起,直起身子,挣扎着迈出一步。 少年咬着牙,又迈出一步,一步又一步,缓慢又坚定,最后他的脚步越来越轻盈。 他奔跑了起来。 孩子啊,奔跑吧,奔跑吧,向充满苦味的“真实”跑去,冲即将落下的太阳跑去,朝你不幸的命运跑去。 少年挣扎着睁开眼,一滴眼泪随之轰然坠落。 孩子啊,哭泣吧,哭泣吧,为你的勇敢而骄傲,为你的不幸而哀悼。 少年迷茫地睁着眼,璃月独有的熏香刺激着他的鼻腔。 钟离看着少年睁开的双眼,惊讶于少年的选择,随后,他欣慰地弯起嘴角。 少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眼里的迷茫已经消失不见。 “钟离先生,我做了一个梦。”缓了一阵,少年借着钟离的帮助喝了一些温水,澄澈的眼睛看着钟离眼尾的那一抹红,声音有些嘶哑。 “是吗?”钟离应着,此时的他是一位认真倾听晚辈倾诉的温和长辈,他用舒缓的语调询问:“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梦?” 少年微微笑起来,释然又放松,“是美梦。” 他梦到了大仇得报,梦到了爱人相伴,梦到了一切他能想象到的幸运。 “不过……我醒过来了。因为那只是个梦。” “嗯。” “钟离先生…我是不是勇敢了很多?”少年将手下的被褥抓起褶皱,他低垂下目光,犹豫再三终于尝试着开口:“……您能不能夸夸我?一句就好。” 钟离笑着,温柔抚上少年的头,又顺着黑发从头顶捋到发尾。 “嗯。时闻,你做得很好,比我想的做得还要好。”随后,他用着正经无比的语气半开玩笑说:“怪不得赤松那时把你藏得那般严实,现在想来,是怕徒弟被人抢去。” 时闻听到后半句,微微一笑,“谢谢您,钟离先生。” “我不太喜欢岩王帝君,但我还挺喜欢您的。” “哈哈。”钟离看着刚刚醒来还有些虚弱的少年,并没有被冒犯的不满,眼底全是身为长辈的包容与慈爱,他顺着台阶说:“承蒙喜欢,不胜惶恐。” “时闻,欢迎回家。” 时闻,欢迎回家,欢迎回到璃月,欢迎回到充满苦难的人间。
第137章 送仙 白术熬煮的药真的苦。 那味道简直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简单点就是苦得人“死去活来”。 时闻忘记了是怎么强迫自己咽下第一口的,大概是因为白术大夫的眼神太过“慈爱”了吧… 在时闻住在不卜庐疗养的日子里,有很多人前来探望他。他也借此旁敲侧击不停询问有关散兵的事情。 起初,一谈论到散兵,前来探望他的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然后生硬地转移话题。这个时候,时闻也只是无奈地笑笑,顺着新起的话头继续聊天。 也许,他应该是为阿散的糟糕关系头疼才是;但是,他却心里感到十分高兴。 他的阿散没有和他梦到的一样进入世界树消除自己,真是太好了。 他的阿散可能是在某个地方暗暗守着他吧。时闻这样想着,恨不得自己能一天干上十碗白术的“味觉炸弹”让自己快些好起来,然后揪出阿散给他一个拥抱,然后好好“聊一聊”。 但是,命运总是喜爱捉弄人。 在又一次尝试为散兵说些好话时,时闻看到了坐在自己病床对面人脸上的茫然表情。 他挠了挠头,似乎是把自己的脑子全部搜了一遍也没找到时闻口中说的这号人物。最后,他只是讪讪笑着说:“哦——你说的是他啊,对对对,是有这么一号人物来着……嘶——那个……是谁来着?” 时闻如坠冰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送走那位客人的,只觉得那一天,时间流逝得特别快,一瞬间就从晌午到了深夜。 好像他的手中握着细沙,他攥紧拳头,可其中的细沙还是争先恐后地从他的指缝中流出,下坠,最后消失不见。 就这么恍惚着,又是一个日升月落,钟离带来了来自稻妻的信件。 少年读完之后,一言不发,然后纸张被撕裂的声音填满安静的房间。 少年坐在床上,弯着背,手扶着额头。他好像在深海中挣扎,最后被冰冷的海水吞没,只留下一串易碎的气泡。 他的妹妹和梦中一样…不记得他了。 当他认为这些事已经足够糟糕的时候,又一件噩耗狠狠地向他压下来。 改变世界树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却会更改人们的记忆。 “有一件事,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你。”钟离身后的渐变丹橙的发尾随着主人的动作微晃,他将盛满苦药的汤碗放到少年床边的小桌上,看向扶着头陷入沉默的少年,用平缓的语气说道。 “我的记忆似乎有所改变。时闻,现在的你在我的记忆中有两重身份,一是璃月的仙人,二是至冬的执行官。” “至冬愚人众执行官第六席——[青鸟]莫菲厄斯。” “此番是与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博士]发生冲突,两人内斗而双双负伤。” 负伤? 博士没有死?! 博士…没有死!! 他失败了。 时闻垂下眼看向那碗苦药,只是看着却觉得嘴里却已满是苦味。 “钟离先生,能帮我写一封回信吗?” 少年的眼眸看着在纸张上游走不辍的笔尖。 博士没有死…那必然会来找他寻仇。他不能让刚刚获得新生的妹妹出现在那个家伙的眼中。 自这封信被寄出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也没有妹妹。小希…会是稻妻雷电家的幼妹,与他再无瓜葛。 柔软的笔尖沾染墨迹,在洁白的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决绝的文字。 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提线木偶,麻木、迟钝、被摆布、被摆布…… 好像有谁在狞笑,那声音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刺耳,就算他捂住耳朵,那个难听的声音还是一个劲儿地疯狂往他脑子里钻。 好难受… 好痛苦… 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趴在床沿处,不停地干呕。钟离放下笔,坐在他的旁边,一下又一下帮他顺着气。 原来难受到极致会这么狼狈……心脏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攥住、折磨。他想吐却又什么也吐不出来;他努力大口呼吸却一直摆脱不开窒息感。 他想师父了。 他想师母了。 他想那个头戴斗笠、桀骜张狂的少年了。 是真的, 好想…好想…… 少年猛地转身抓住钟离抚在他背后的宽大的手掌,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刻也不敢松手。 “先生…先生!我不能在这里了。”世界树为了合理化而给他安上的愚人众的身份是一种麻烦。绝不能让至冬拿着他的两个身份做文章。 “羡尘醉梦…必须死。” …… “铛——” 一声锣鼓响起,让人身体一震。 金发的旅者紧抿着唇,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吹奏的声音随风飘来,旅行者将其掬在手中,仔细看了半晌,才发现这又是一场送仙典仪。 沉玉谷在举办送仙典仪。 送的……是沉玉谷的仙人。 头戴羽冠,作灵巫打扮的老者旋转着古老的步子,拖着沉重的语调念着唱词。 “纷进舞兮堂前, 目眷眷兮琼筵。 来不言兮意不传。 作暮雨兮愁空山。 悲急管兮思繁弦。 神之驾兮俨欲旋。 倏云收兮雨歇。 山青青兮水潺。” 又一声锣响,几乎要震碎旅行者的耳膜。 “送仙咯——” 旅行者很难找到能够准确形容这一刻的感受的词汇,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是难以置信。 看着行进的队伍既歌又舞,他只觉得整个身体就像是灌了浆一般僵硬。 “时闻…去世了?!”小派蒙震惊的话语掉落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散兵进入世界树将自己删除,而沉玉谷开办起时闻的送仙典仪。 思绪像是被猫无情挠乱的线团,旅行者手捂住头,耳边不歇的是婉转的哀悼追思的祭词。 他们来沉玉谷原本是想找到时闻确认历史是否因为散兵的行为发生改变。只是…… 旅行者放下手,悄声离开人群,顺着石阶一级一级走下,他仰起头看到被山吞了一半的太阳。 只是…… 事情似乎并没有变得如那位执行官想象的那般美满。 他不由得想:如果你在这里,会是一种什么心情,散兵? 出神之际,旅行者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旅行者!旅行者!你快看!那个是不是时闻?!” 旅行者回过神,顺着派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片青衫的衣角没入竹林中。 金发的少年瞬间睁大眼睛,一下子窜了出去,只在原地留下打着转不肯停歇的细长竹叶。 竹叶簌簌而落,将这里渲染得宛若清幽世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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