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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像是机器人一样的门卫，松开手转身朝大门走去。他们的鞋子踩在复合地板上，咯吱咯吱的声音，从鞋底的助力层发出来，那是带有强制跳跃配置的警用鞋，可使人的奔跑速度达到100米/8s。 Orlando听到人们在赞美Lee的宽宏大量。卷发的女记者显得有些郁闷。 “我该去喝酒。”Lee说，“如果一会儿Doctor Lecter来了，看到我拿着话筒，一定会埋怨我浪费时间，你们了解，他不喜欢在私人时间讨论药物，他简直愤恨我的工作。” 有嗓子尖细的女士笑出了声，Orlando也不禁笑了，Lee确实与众不同。 Alana也在笑，但笑得意味深长。 Lee将话筒递给旁边的助理。 这时候，他的眼神经过Orlando。 但没做停留，也许他根本没有看到他。 Lee走出人群，与Orlando擦肩而过，径直去了酒桌。 他用的是纯植物香水，那气息和二十年前的长青藤相同。 “热情、宽容、幽默、有礼貌、甚至有点害羞，每次出现，必然带来很好的消息，他是人们的福音。想知道社会治安部门的人怎么称呼Lee Pace么？”Alana说，“他们叫他‘强心剂’，他每次出现在公众场所，接下来一个礼拜的犯罪率，都会下降到历史新低点。” “他的确是福音。”Orlando说完后，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社会需要他这样的人。” “是的，社会也需要Hannibal Lecter那样的人。” 大厅里的人尖叫起来。 Orlando追溯着其他人的视线，看向扶廊。 一位绅士出现在楼梯口，他虽然没有向下看，但走得很快，他已经等不及要和他的“朋友们”握手了。 虽然他看上去已经不年轻，脚步就像二十岁的人一样轻盈。 他穿着高档的伦敦A&S定制西装，有意大利宽边领口和水晶镶嵌袖口，系蓝色花纹领带，头发是金棕色。 “男神来了。”Alana笑道，“霸场之神。” 她的话很快得到了印证，自从Hannibal Lecter的脚跟与大厅的复合地板发生接触开始，他就被一群兴冲冲的人围住了。 Doctor Lecter说话时很严肃，但有时会突然微笑，整个人显得十分干练。 他的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令人联想起四百年前的北欧侯爵。 “这儿的一切都是他准备的，大厅重新装潢过。如果你仔细闻的话，空气里有薄荷味儿，那是清新剂，被藏在灯里了，为了覆盖装修材料所散发的气味。”Alana说。 Orlando惊讶地问：“你是说……他为了这次聚会，出资装潢公共场所？” “是的，Hannibal很有钱。” “他是……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里面最有钱的那种。他的诊费是每小时四百美元，和高级医师的诊疗费用相同，也许你应该问问我他的钱是哪儿来的。” Orlando对名人八卦并不感兴趣，但身为Doctor Lecter的同行，他对关于他的传闻充满好奇。 “难道他走私药物？” Alana摇了摇头，说：“他是个贵族后裔。战前，他有私人庄园，曾为多个主战国军方人士做过心理治疗，也许他不是全球最著名的心理医生，但是业内地位最高的。他是个极具政客才能的人。战后，他利用‘曾经主战’做幌子，成功吸引了媒体与人们的眼球，他积极参加社会对迷茫人士的安抚工作，得到总统的青睐，他还是国会成员的幕僚。” “你似乎很不喜欢他。”Orlando说。 Alana婉转地笑了一下，走向了大厅的另一个角落。 Orlando的视线被角落里一个人吸引了。 那是个比他年纪大一点的Beta。 他一定是Beta，因为他肯定不是Alpha，虽然个子不矮，但他看起来很小。他有短卷发，蓝绿色的眼睛，黑眼圈、胡茬。他穿着土棕色夹克衫，很多口袋的那种，由聚酰胺纤维制成，和一条膝盖磨得发黄的裤子。 他脚上穿的，是社会福利部门分发给流浪汉的聚氨酯靴子。 他站在那儿，手是插进口袋里的，眼睛看着一个方向，似乎在发呆。 他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同，全身似乎被灰雾笼罩。 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Beta的眼神发生了缓慢的移动，最后落在Orlando脸上。 这是一种直接而毫无遮掩、具有穿透力的对视。Orlando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看透了。 他甚至感到有点心悸。 他像触电一样收回视线，去了酒桌旁。 2100年4月13号的华杉酒店高级会所内，正在举办一场属于高级医务人士的聚会。 褶褶生辉的，是女士们的项链，男士们的表蒙，透明灯饰，酒杯边缘，革制鞋子，液体表面，棕色头发，地板釉，扶廊栏杆……但是这价值高昂的一切，都比不过一个叫Orlando的年轻医生的眼睛。 另外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我很喜欢他。” “成年的Omega总是更容易点燃人的欲望，他们的眼睛，释放出与生俱来的……无法掩饰的情欲目光。” “你确定他是Omega，而不是负Beta。” “你应该闻一闻他的味道。” “我很喜欢他，非常喜欢……” “因为他是Omega？” “不，因为他的眼睛，那很特别。” “你从未说过‘非常’。” “他应该得到‘非常’待遇。” “野兽猎食羔羊，但从不会认为哪一只羔羊是特别的。上帝也不会认为哪个人是特别的。” “不，在上帝眼中，亚伯的羊脂油永远值得被青睐。” 一滴水，从金属藻井的缝隙之间坠落。 鸡尾酒起了一圈涟漪。 透明的液体在暗红色的酒中化解，像烟一样升上表层，又消失在殷红的酒面中。 Orlando忽然嗅到一股锈迹的腥味儿。 “人们不喜欢严苛的态度，而源自维多利亚时代的回忆，却能够令他们感到兴奋。奢华的氛围是最好的镇定剂。”一个人从侧面走过来，说了这句话。 是Hannibal Lecter。 Orlando怔住了，他不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身份尊贵的医生，会主动走到他的面前来。 他端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中，脚跟像是被钉子定在地板上一样，他简直都不会动了。 时间流逝了半分钟，他在惊讶情绪中缓过来，向Hannibal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你好，Bloom先生，Gandalf或许跟你提起过我，他也跟我提起过你。”Hannibal伸出自己带着古董手表的右手。 Orlando紧张地握住这只手，那一瞬间他已经把Alana说过的所有话全部忘记。 “我受宠若惊。”他甚至有点结巴。 “我希望我的创意得到年轻人的喜爱。” 虽然Hannibal的笑是突发性的，但显得极有诚意。 Orlando打量了一下周围的装潢。 十二盏水晶吊灯从藻井的最外圈垂落下来，玻璃珠反射的光度，被调节到柔和的层次上。 厅西环岛形的蓝印花沙发，坐垫不是化工纤维材料制作的，而是天鹅绒经手工缝制，靠背和扶手的木缘雕刻着欧式图腾。 中部花枝烂漫的蔷薇树，那是一种早在十多年前已经因土壤硫化物含量激增而灭绝的植物。 景泰蓝机械座钟，上部的提手有铜镀金鹰头装饰。法国19世纪的古董。 南瓜垂穗，将窗帘坠得垂顺。 这儿几乎承载了人类对美好的全部记忆。 Orlando说：“我听说这些来自于您的设计。” Hannibal诚实地回答：“不，其实是装潢师的创意，我只不过提供了一部分资金。” “一部分？” “政府希望人们有聚会的场所，而不是呆在街上。我只是维系这二者之间的纽带。” Hannibal说着，像对什么提起了注意，他微微凑近了Orlando的杯子，嗅了一下。 “酸雨。混进了酒。”他来到酒桌前，背对着Orlando说，“让我来给你选一杯新的。” Orlando凝视着Hannibal的侧脸，他被打动了。 除非与生俱来，没有伪装能达到如此诚恳的程度，一位德高望重，像是Doctor Lecter的人，他的善意与殷勤，是这个时代的奇迹。 今晚是奇迹之夜。 奇迹才刚刚开始。 也许还没有开始。 在Doctor Lecter把一杯用鲜橙汁调制的『含羞草』递给Orlando之前，一只五指修长而年轻的手，已经将一杯碧绿色的苦艾递了过来。 Lee没有说“我想请你喝一杯酒”，在Orlando接过酒杯后，他又迅速把另外一杯苦艾酒递给了Hannibal，但被回绝了。 他笑着向Orlando举起杯子，示意干杯，然后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绿色液体。 Orlando的心脏压出一大股血液。 他来不及好奇：今晚的两位明星为何会在同一时间走到这儿来之前，已经感到头晕了。 他抿了一口苦艾酒，尝到一点儿植物的味道，那股味道很快在舌苔上化开了，余味儿蛊惑着人去品尝第二口绿液。 Orlando不知道这是什么原料做成的酒，但觉得很特别。 “我说过，纯伏特加与苦艾，我希望它们永远消失在我的聚会上。”Hannibal佯装严肃地说。 Lee用手撑着酒桌，耍赖似的说：“我并没有把它们散布到酒桌上，你无法阻止我对液体毒品的热爱，也无法阻止我请他喝酒。” “请年轻人喝苦艾酒的行为，就和你今晚的态度一样冒失，Pace先生。”Hannibal端起一杯黑色鸡尾酒，闻了闻。 “五十毫升而已。”Lee放下苦艾酒杯，拿起一杯鸡尾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又拿起一杯酒，对Orlando说：“敬我们年轻的Beta医生。” Orlando有点慌张地喝了一口苦艾。 酒的劲道顶入脑子，他花了十几秒钟镇定下来，仔细看了看Lee。 如果这个社会中还剩下一个贵族的话，那么就是他了。Lee有像是雕塑家杰作一样的面容，他眉心那一道竖皱，也许是神亲手刻上去的标识，为了使他在完美的同时，又有别于其他人类。 “Gandalf教授是我的上司，和老师。”Orlando紧张地说。 Lee愣了一下，问：“Gandalf教授？” Orlando有点尴尬。 “是位值得总统表彰的皮肤科专家。”Hannibal说。 “那么敬Gandalf教授。”Lee冒失地喝光了第四杯酒。 Orlando为了证明自如，一口饮下50毫升苦艾，辛味儿窜过喉咙，他差点咳嗽出声。 他的眼睛红了。 那一瞬间，Lee的眼神发生了一点可以忽略的改变。这种变化，又在酒杯被Orlando放下的时候消失不见。 Orlando装作镇定地四处张望，模仿寻找熟人的样子。 无意中，他发现站在墙角的卷发Beta不见了，Alana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也许他们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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