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的时候,两人都是牵着马在走。 云州是江湖地界,没有朝廷管辖,倒是没什么硬性规定,只是城中熙熙攘攘格外热闹,不好纵马。 这一带已经与邻国交界,都是游牧民族,穿着打扮上与中原也有些出入。 两个道俊朗修长的身影在满街粗犷膘壮的云州人里格外显眼,性情豪迈的云女见了他二人觉得欢喜,频频热情搭话。 笛飞声向来不知道礼貌二字怎么写,连眼神都懒得多给出去一个,只有李莲花不尴不尬的笑着回上两句。 颠簸了两天,人困马乏的,两人本打算先找个客栈好好歇歇。 但两人牵着的马突然都停下了脚,不再前行,转身就拽着他二人往一边避让。 很快,拥挤的人潮便开辟出一条宽阔的道来。 清凌凌一声铃响,一个紫衣姑娘骑着白狼从闹市中走过,四周浩浩荡荡都是半人高的猎犬。 个个凶神恶煞,獠牙毕露,足有上百只的数量。 李莲花留意到,包括那只白狼在内,它们脖子上都挂着一块银白竖牌。 发出声响的是她手腕脚踝上挂着的银铃,清脆悦耳,毫无规律却自成特殊的曲调。 那姑娘眉眼开阔大气,自带几分明媚张扬。 如此招摇过市,却没引起城中百姓半分不满。 反倒热情朝她打招呼,“季蝉姑娘,出门打猎啊!” “季蝉姑娘,今日要去哪座山啊?带我一块儿呗!” “季蝉姑娘,奴家给你写的情书看了吗?” 被挤到边上的李莲花抬手蹭了蹭鼻尖,小声道,“这姑娘看起来颇具人望啊。” 早听闻云州民风开明豪放,只是这大街上一个姑娘给另一个姑娘送情书的事,他还是头一回遇到。 笛飞声还没回话,边上一个姑娘就接话了。 “那是,季姑娘可是追云山庄一等一的驯犬师,她驯的猎犬可听话可懂事,帮我们打猎省下不知道多少功夫呢!” 追云山庄? 李莲花倒是有所耳闻,早年间也见过这个庄主。 但他记得,这地方不是养马的吗? 一直以来,靠着往武林中各门各派输送马匹维持生计,他怎么没听说还养狗驯狼啊? “你有兴趣?” 笛飞声斜他一眼,“本尊给你……” 李莲花眼疾手快一抬手堵住他的嘴,“不必。” 以这姑娘的人望,此话出口,被追几条街都不奇怪。 银铃声逐渐远去,人潮也很快散去。 李莲花和笛飞声找到了合适的客栈,拴马下榻。 叫了几个菜,极具当地特色,切得极厚实的牛羊肉。 笛飞声给李莲花抽了一双筷子,问他,“什么时候杀进笛家堡。” 分明是杀气腾腾的一句话,但观他神情平淡,更像在唠家常问他今晚吃什么。 李莲花很累,便答道,“先睡一觉,睡醒再说。” 一顿饭吃过,洗去两日风尘,李莲花却并没有直接歇下。 他坐在桌前,取出那块雪白的茧放在桌上。 细细观察了一会儿,又举起来在耳边晃了晃。 没什么声响,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李莲花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不小心把血沾到母痋身上。 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把茧放下,又从袖中取出那柄软剑。 剑放下的时候,茧震了一下,但也仅限于此,再无其他反应。 其实李莲花先前就发现了,这把剑跟母痋之间,有一些特殊的感应。 但具体是什么感应,他也说不上来。 笛飞声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他对握着那把剑在发呆。 “若是手痒想过两招,我可以陪你。” 李莲花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笛飞声走过去,放下一个罐子。 “去笛家堡要穿过一片毒瘴林,林中多蛇虫毒物,此物熏在香里可避免毒物靠近。” 李莲花噢了一声,他倒是不怕被咬,一口下来死的是谁可不好说。 但人家都特意买了送过来了,总不好泼人冷水吧。 笛飞声看着他那把剑,寒芒内敛,薄刃如翼,的确是好剑。 细看之下,发现临近剑柄处刻着一朵莲。 “那瞎子说得不错,你叫李莲花,剑上有莲花。” “这剑本该是你的。” 李莲花斜了他一眼,没有搭腔。 笛飞声又问,“你这把剑有名字吗?” 李莲花笑了一声,“剑就是剑,要什么名字。” 笛飞声也笑了,“我的刀没有名字,你的剑也没有名字,你我是命定的对手。” “等找到忘川花为你解了毒,我一定要与你再打上一场,分出胜负。” 李莲花的笑意消失在脸上,“你命定的对手是李相夷,你追寻武道巅峰,该去找天下第一。” 笛飞声倒是捋得清楚,“他是他你是你,如今你二人各有不同,我与你一战跟他并不冲突。” 李莲花又开始头疼了,他发誓从今天起,绝不在笛飞声面前碰剑。 “你还是回去睡你的觉吧,不送。” 笛盟主不是头一回被李莲花下逐客令,最开始还觉得恼怒,如今只觉得有趣。 把这样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噎得说不出话,甚至将他扫地出门,实在有成就感。 送走笛飞声,李莲花看了一眼那个瓷瓶,还是将它倒入了香炉中,熏了一夜。 …………………………………… 第二日天光大亮,笛家堡外的林中。 两道脸覆铜面的人影策马疾驰而过,惊起一阵飞鸟。 笛家堡的守卫远远听闻马蹄疾来,防备的提起手中武器。 岂料人未至,刀锋先行,嗤的一声斩断两人的脖子。 笛飞声纵马而来,抬手提刀。 铜色面具下一双眼肆虐杀意,一路铁蹄踏破重重关卡,单刀直入。
第73章 不做英雄 一柄刀挑翻遍地守卫,不过转眼,已经遍地尸骸,血流成河。 笛飞声一脚踢开演武场的大门,掠动一阵飓风。 鬓边长发翻飞,一双眼中都是透骨的冷意,持刀迈步进去,像踏着尸山血海出来索命的修罗。 目光越过演武场,主位上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噙着一丝阴冷的笑,看着从容不迫。 手中握着一个银铃,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里头打得昏天暗地,伴随刀兵声哀嚎四起,李莲花在外头拴马。 笛飞声的马见惯了厮杀处变不惊,但他半路捡来的小白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要是一会儿吓跑了,这可是财政危机,重大损失。 里面的喊杀声很快停了,李莲花拴好马儿,拍了拍手上的灰,迈过一地尸身往里走去。 演武场上大都是看得呆了的少年,或是愣在原地,或是躲在角落。 笛家堡的护卫倒了一地,笛飞声连发丝也未曾凌乱分毫。 笛飞声一掌将那笛家堡堡主击飞出去,掌风穿透筋脉,废了他一身功力。 他看着那瘫在椅子上的中年男子,目光冷沉,“杀你,未免太便宜了你。” “我废你全身筋脉,自此世上又多一废人。” “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笛家堡训的死士受制于痋虫,如今他只要毁了控痋的银铃,那些死士自然反噬。 彼时此人面临的,又岂止他一人的报复? 李莲花迈步上前,蹲身下去捡起地上那只银铃。 他抬手晃了一下,铃声一振,周围的少年们霎时痛苦的抱住脑袋,哀鸣出声。 李莲花左右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啊。” 他凑近耳边,轻轻晃了一下,细听片刻。 “笛堡主,这笛家堡开创至今,不过短短二十载,便向武林庙堂输送了这么多的死士。” “我倒是想问问你,这痋术你们是从何处习得,又如何控制的。” 笛堡主气若悬丝,看了李莲花一眼,冷笑一声。 “便是你,解了他的痋虫,害我笛家堡遭此一劫?” 笛飞声一脚踩在他肩上,内劲一震。 那堡主坐着的椅子轰然倾塌碎裂一地,人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笛飞声脚上丝毫未松劲,沉声冷厉。 “他问什么,你答什么。” 那人突然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突然笑了出来。 “原来你想做英雄,想救这些死士,解他们的痋虫?” 笛飞声眼眸一眯,刀锋骤然一转,一刀划过他手臂。 “本尊最不爱听的就是废话,再多说一句,便落一刀。” “我倒要看看,你曾用在他人身上的酷刑,自己又经得住多少。” 堡主痛得面色惨白,“我二弟,痋虫是他给我的,控痋的银铃也是他给我的……” 李莲花撑身站起来,回眼看向场下茫然无措的少年人们。 他握紧手中的银铃,咔的一声捏碎。 里面只有一颗淡绿色的玉石,金线穿孔悬在中间,碰撞便闻其声,以声响控制痋虫。 笛飞声皱眉,“你二弟是谁,人在何处?” 他在笛家堡受训多年,从来不知还有这样一个人。 “他在外面执行任务,极少回来,每隔三个月才会回来一次……” “下一次正好是三日后,三日后,你们就能看到他了。” 堡主挨了一刀,笛飞声如今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仿若竹筒倒豆子。 笛飞声听了这话,回头去看李莲花。 李莲花扔下手中的银铃,在衣服上擦干净灰。 “笛家堡这么大规模的训练死士,需要的痋虫数量必定不少。” “以一控百,定然有母痋。” “所以这笛家堡,一定藏着一个会养痋控痋之人。” 笛飞声点了点头,他先前在宣城,对李莲花的身份有了一些认知,知道他对此尚有研究。 “那便再此等上三日。” “本尊让人围了此处,等这他。” 说罢,抬脚转身,便要离去。 然而才走了几步,便顿住了脚。 后头几个笛家堡受训的少年跟上了他,他一停,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着那群少年人。 “三日后,本尊杀了那控痋之人,你们便再也无需受笛家胁迫。” “你们自由了,从今往后,天高海阔,且自纵横。” 少年人们分别对视一眼,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炙热与感激。 笛飞声的眼中同样是带着光的,李莲花隔着那群跪下去道谢的孩子,看着笛飞声那双眼。 他在拯救年少时的自己。 只是可惜,笛飞声少年时,并未遇见这样一个,将他从炼狱拯救出来的人。 那群孩子散去了,李莲花与笛飞声并肩出门。 “笛家主说得不错,你的确是个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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