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给他三鞭。” “啊?” 轩辕琅茫然,看了李莲花一眼,见他丝毫不似在开玩笑。 他在皇城司做惯了这样的事,没有丝毫迟疑,伸手从边上取来一条长鞭,凌空一抖, 鞭子又快又狠,啪的一鞭抽在崔裴身上。 皮开肉绽,不过转瞬,血液便渗透了衣衫。 李莲花开口,轩辕琅自然不会留手。 以他的功夫底子,三鞭甩下去,崔裴身上便印下明晃晃的三道血痕,脸色苍白,挥汗如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费力的抬起头,看着李莲花笑了出来。 “李莲花,你还真是睚眦必报。” 李莲花撩开衣摆坐下,听了这话,笑意和善。 “诶,我这人吧,小气得很。” “谁要是欠了我什么东西,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想方设法的讨回来。” 一边的笛飞声不信,“噢?” 李莲花低咳一声,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 有时候欠债,也是有讲究的。 有些人呢,他不介意对方欠什么,欠多少,还不还。 至于其他人,那他就不是很乐意了。 再说了,这可是崔裴自己撞到他手里来的,怪不得他。
第59章 干净的人能活得下去吗 李莲花问,“崔主簿,你说当年是姚大人害你一家惨死,害死你妹妹,可有证据?” 崔裴凄然笑了一声。 “时隔多年,我又能拿得出什么证据。” 李莲花挑眉,“那你是如何断定,这些事是他所为?” 崔裴仰起头,望着刑房上那一盏煤油灯。 “十年前,崔家举家前往清净寺求签,路遇山匪。” “山匪勾结家中恶仆,害得我父母坠崖身亡。”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父母亡故,年幼的他难应对家中偌大的基业,更难面对虎视眈眈的诸多远亲。 树倒猢狲散,崔家很快便被瓜分干净,若非姚大人出手,险些连祖宅都保不住。 自那以后,他与妹妹相依为命,举步维艰,彼时得姚大人收留,心中感激不已。 “妹妹出事以后,我细查才得知,当年的山匪与张十三早就有勾结。” 而张十三,一直都在给姚大人卖命。 李莲花没说话,轩辕琅倒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姓姚的,的确干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开口问道,“你妹妹,不是意外离世的吗?” 崔裴冷笑一声,“意外离世?” “烟儿自小就畏高,根本不可能爬上那么高的塔顶!” “她鲜少接触外人,总说有我有朵儿,她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姑娘,根本不需要放灯去实现愿望,她也从不相信放灯能够实现愿望这种无稽之谈。” 崔裴几步走到门前,身上挂着的铁链叮当作响。“你说,我怎么相信她是意外死亡?” 他与衙门里的仵作极为相熟,耳濡目染不少。 那日替妹妹收殓尸骨,他便看出来问题,崔烟的死法在生前必然是遭受过数不尽的凌虐…… 他不愿一生清白的小姑娘,死后却要背负狼藉声名。 所以,他按下此事,不允许任何人细查,以意外处理草草结案,甚至没有入府衙的卷宗。 在亲妹妹离世之后,极度悲痛的情况下保持清醒理智,从头至尾的查了当晚发生的事。 “当夜姚明权喝多了,早早离场。” “烟儿喜欢热闹,进了灯会放灯。” 他如何不知道,那是妹妹在撮合他与姚朵。 她总说,想与朵儿做真正的亲人,只是那时的自己恪守本分,哪里敢生这些旁的心思? 当时颇有些不自在的应付着身边缠人的小姑娘,与妹妹漫天灯火中遥遥一别,便是永别。 那回眸狡黠的一眼,璀璨灵动的笑,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伴随着悔恨愧疚,几乎将他吞没。 “后来我查出,有目击者当日亲眼看见她,被人扶进了凛月司的大门。” 跟在姚明权身边数载,他早知道姚明权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知道做的一切都瞒不过自己,索性把自己拉入同一阵营。 他无数次替姚明权处理一些阴暗乌糟的事情,他曾一叶障目,以为这是在报恩。 竟然忘了去深思,这样一个人,所谓恩情,又能有几分真。 李莲花自然知道崔烟的死有问题,她的离世埋下崔裴心中仇恨的火种,策划出这样的复仇大计。 他面上都是冷意,皱起眉斥道,“你也知道凛月司是个什么地方,你妹妹去不得,其他姑娘就去得?” 轩辕琅也听不下去了,攥紧剑柄怒骂道,“那姚明权固然可恨,你呢?” “你为虎作伥,这些年替他打理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你以为自己很干净吗!” 崔裴突然就笑了出来,那笑是陡然爆发出来的。 悲恸的,凄凉的,绝望的笑,房梁像是都要被他这样的笑声掀翻。 “干净?” “在宣城这片地界,干净的人能活得下去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姚明权是宣城的阎王,我就是阎王手底下的小鬼。”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他就是宣城的天!” 他眼角溢出眼泪,直直看向李莲花。 “赵海是他的刀,我是他的走狗,我泯灭人性,我咎由自取我罪有应得!” “我犯下的罪孽,我来还就是,千刀万剐油锅火海我都认!我妹妹呢,她做错了什么?” “她是这世上最干净最善良的姑娘,她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这么多年来,他替姚明权坏事做尽,覆灭人性,像条臭虫一般活在最阴暗的角落里。 为的,不过就是守好妹妹,让她永远无忧无虑的活下去,不去直面黑暗与现实。 十年前,崔家树倒人散,天真善良的崔少爷死在了那场梦里。 但他想让尚且年幼的崔烟活下来,好好的替他,活在那场梦里。 可惜,可惜…… 都是梦啊,只是梦啊。 李莲花看他这一脸癫狂愤怒的样子,侧开眼叹了一口气。 明知姚明权是什么样的人,还敢与虎谋皮,终究害人害己。 一时间说不上来,这人到底是可恨多还是可怜多。 “崔烟是你的妹妹,素心也是灵芝的妹妹,凛月司的姑娘,哪一个不是没有兄长的崔姑娘?” 他说这话的时候,崔裴明显的怔愣了,他垂下眼眸。 突然间又是哭又是笑,不知在哭什么,又在笑什么。 好半晌,他才停止了这样反复无常的哭笑,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神的看了李莲花一眼。 “李先生,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李莲花撑身起来,走到牢门前。 “说说看,你跟忘川酒馆苏掌柜之间,都做了些什么交易。” 事已至此,崔裴没有半分隐瞒,将事情都坦白出来。 “我喂了姚明权两年的慢性毒,才将他无知无觉的放倒。” “张十三事发的时候,姚明权身子骨已经每况愈下,根本没心思管他。” “证据确凿,再加上忘川酒馆重金买他的人头,这府衙再也没人保他。” 苏灵玉只是看过姚大人,就知道他身中慢性毒,忘川酒馆情报网的确很有本事,很快就锁定了是他下的毒。 后来便顺着这条线索,找上他,两方定下约定。 忘川酒馆以无头鬼血洗宣城,肃清恶贯满盈藏匿市井之人,震慑邪风。 他在府衙中,无条件助无头鬼行事。 等无头鬼的威慑彻底笼罩宣城,他便杀了姚明权,为宣城换一片新天。 朝廷送来新的府尹,要么来一个杀一个,要么直接扶作傀儡。 宣城是忘川酒馆的也好,落在他崔裴手里也好,总不会比在姚明权手里更差。 “可你一来,她什么都不管了!” “你要查案子,她就让你查,要把无头鬼交出去中止计划,还要留那狗官一条命!” 崔裴咬牙切齿的喊出他的名字,“李莲花!” 几乎要把这三个字连着牙一同咬碎了咽下去。
第60章 李先生,我家小姐有请 “你为何要来,你为何要来宣城!” “若不是因为你,忘川酒馆怎么会跟我撕破脸!” “若不是因为你,我苦心孤诣这么多年,怎会落得一场空!” 他狰狞的怒吼,带得身上的锁链一阵响动。 李莲花被他吵得耳根子生疼,偏过头揉了揉耳朵,指轩辕琅。 “这你不能怪我,事儿是他非要管的,我就路过。” 现在他不用问,也能理解为什么这小子这么恨他了。 若他没有来这一趟,轩辕琅和笛飞声也不会出现在宣城,那别说,结局可能真的跟他预想的一样。 主犯招供认罪,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李莲花没有留在牢里继续挨骂,而是带着轩辕琅笛飞声一同出了牢门。 外头在下雪,不大不小的迎风飘着,一道清瘦娇小的身影停在门口,安静的看着漫天的雪花。 她听到牢门大开的声音,回过头来。 是姚朵。 眼眶依旧泛红,神色却平静了许多。 “崔……裴,如何了。” 她一声崔大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收回去。 李莲花回道,“他认罪了。” 姚朵怔怔的立在风雪中,神色说不上来的茫然凄楚。 好半晌,才干哑的开口。 “我想,进去见见他。” 李莲花侧身为她让开路,“姚姑娘,请。” 姚朵勉强的扯一扯嘴角,脚步都有了几分踉跄,步履缓慢的下了地牢。 李莲花看着她那道背影,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轩辕琅不知道他的看什么,抬肘捅了他一下,“再不走,这雪又要下大了。” 李莲花回神,“噢,好。” 边上送他们出来的王路同样如此,直直看着姚朵的背影,好长时间才回过神。 转头就迎上李莲花的一个问题。 “王大人,崔姑娘与姚姑娘情同姐妹,那姚大人待崔姑娘如何?” 王路想也没想的回道,“姚大人与崔姑娘交集不多,如兄如父,格外客气。” 李莲花点了点头,转身迈进风雪中。 如此,也算可以解释崔裴为何明知姚明权的为人,却敢将妹妹带在他眼皮子底下。 但姚明权两年前为何一反常态……当真只是因为喝多了导致这样的悲剧吗? 出府衙的时候,风雪的确大了,李莲花三人是坐着府衙的马车被送回客栈的。 回了客栈,李莲花没有多耽搁,收拾好行囊就下楼去了马棚喂马。 雪白的小马驹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比起来时长膘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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