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也默默停下脚步,简洁地问,“去哪里?” 我在心里腹诽:你说呢? 嘴上还得耐着性子说:“去找谷地同学她们,刚才说要一起挂短册不是吗?” 短册,就是写着愿望的彩色纸条,在节日的时候挂在竹子上面做装饰,谷地和志津田说想和大家一起许愿。 当然,一会日向、月岛和山口他们也会来。 “……现在?”影山皱起眉,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嗯。”我没好气地说,“你这么厉害,再赢下去摊主们可要赶人啦。” 他依旧只应了一声哦,看起来没有半分期待,又令我心底一阵凉。 今天真的很奇怪,我接连试探了几次,完全不理解他的心情。 影山忽然看向不远处一个打着灯的棚子,“那边的管理处里有人,不去吗?” 我正在思考他不开心的真正原因,想着这并不需要对影山隐瞒,于是随口道,“不去,不想她们担心而已。” “为什么要骗人?”影山露出明显不悦的表情。 “说什么骗?”我也很不高兴地应道,“你没见她们特意打扮了来参加祭典,难道要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吗?” 他无奈地一撇嘴,拽着我往管理处那边走。 “哎呀。”我从他手里救出自己的衣摆,“我回家处理就好,不必特意走这一趟。”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踩到了他的雷点,瞪人一般的视线扫过来,我不由自主地闭上嘴。 仰头默默看天,今天晴空无云,只有一轮月亮挂在空中。 幸好天黑,否则影山这张脸,一路不知要吓哭多少小孩。 既然必须要去,我觉得还是不惹他为妙。 - 工作人员拿出了应急用的小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小瓶碘伏给我们。 “发生这样的事真是抱歉,我现在去通知巡警寻找您所说的那个人。” 看起来比我们年长许多的工作人员,却在对我们两个鞠躬道歉。我勉强和他寒暄几句,好容易才将人送走了。 没有镜子,消毒这事当然只能靠影山,于是我在长椅上坐下。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有一瞬间在想河豚,气鼓鼓的,还有毒。 “只用碘伏就可以了,说明这伤并不严重吧?”我小声嘟囔,“再晚来一些真该好了呢。” 他不以为然,轻哼一声蹲下来。 举着棉棒的手,在往常是用来打排球的,连那么大的排球都托得稳稳当当,一根小小的棉棒自然不在话下。 涂药不痛,让我有点不舒服的是,很痒。 被人用棉棒在脖子上戳戳弄弄,是人都会觉得痒得不行。 而且因为影山专注地盯着伤处,那种轻轻扫过带起的痒意就更加强烈,让我十分不自在。 我用手指掂了下椅子,试图往后缩,才发现触碰到座椅的掌心有些湿热。 他冷冷抬眼,说话时吐出的气息令我如坐针毡。 “这种是不会痛的。” “噢……” 我又不是小孩了,怎么会怕这么一点痛,但只能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好了。” 想了想,我决定说点什么,“让你担心了真是抱歉。” 影山低着头,发出一声不知是叹息还是什么的声音。 “清水,你这样做是觉得我们很麻烦吗?”他说得含糊不清,听起来竟然有点委屈。 我应该笑着问,为什么这样说呢?张了张口,最后只是摇头。 “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也需要想那么多吗?简直像是球飞来了还愣在原地的人一样。” 影山将棉棒投向垃圾箱,听声音应该是投中了,他小声说:“让人很不爽啊!你懂吗?” 他的话可能有点词不达意,掺杂着毫无用处的排球比喻,但我听懂了。 中学毕业时,有位朋友开玩笑一般地对我说,因为从没有被你拜托过什么,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当作朋友。 我想影山说的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惊讶,但现在这么说的人是影山,好像就有点不同。 周遭仿佛静止了一样安静。 我该如何回应? “两位。”刚才的工作人员打破了沉默,我也得以稍作喘息。 影山主动退开,站了起来。 工作人员再度表示了抱歉,并且提出可以陪同我们去医院。 “不用啦,现在这样就好。”我对他微笑,偏头给他看已经消过毒的伤口,“劳您费心,我们告辞了。” 影山撇撇嘴,他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只是不再像刚刚那样瞪着我了。 我知道他一向较真,讲话从来都不会看气氛,哪怕我们已经站在挂短册的竹子底下,其他的同伴们就笑闹着站在不远处。 本该是轻松愉快的、在暑假的最末尾许下期待的时间。 他一开口却依旧固执地问:“我会让你觉得麻烦吗?” 我虽然立刻否定了,但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 对影山,我自认为足够坦诚,只是我们的观念有些差异,我有很多不想提及的事情,而他觉得现在远远不够。 没有非要对他坦率的义务,可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要这么做,否则他就要离开了。 我从来不曾如此强烈地感觉到,我是把他当作值得珍惜的朋友的。 仔细想想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安,毕竟影山是那种只要不违法乱纪都能接受,意外地,十分尊重别人选择的人。 噢,除了今天之外。 今天的影山不是平时那个影山,而是显得非常孩子气。 见证过他足够纯粹又强大的一面过后,这像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每个人都有,但在影山身上并不明显的敏感和脆弱。 最后我让步了,对他说:“我会证明给你看。” 影山点点头,站在原地不动。 他这样盯着我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现在证明? 远远地,谷地在催促我们挂得快一些。我拔出笔帽,在志津田给我的那张绿色纸条上面写下我的心愿。 “我已经想了很久,还没有和别人说过。” 做这样的事真是头皮发麻。我本来不想看影山,但又有点期待他的反应。 “这种事有必要许愿吗?” 他竟然这么说。 “又没什么坏处。”我戳了戳影山,不满道,“七夕节就是要许愿的,你别太没情调了。” 他显然并未理解情调为何物,干巴巴地说了句好吧,然后从我手里抽走了记号笔,一笔一划地写好了自己那张。 “你就没自己的愿望吗?”我凑过头去看他歪歪扭扭的字迹,吐槽道,“比如说春高大胜,全国第一什么的。” “不用。” 差点忘记了,他对排球的自信一向无需多言。 我的那张上写着,想要回到赛场上。 影山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一直都没有放下过?” “那个当然看一次就知道……”他说得若无其事,甚至有点无语地瞥我一眼,“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其实说不好是什么时候,像是一点一滴的情绪累积起来,将我推到了这个选择面前。 但非要说的话—— “春高预选赛那天吧。” 那是我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并不想被胜利女神抛弃的那天。 “噢……”影山捋平了蓝色纸张上的褶皱,将它和绿色那张挂在一起,“是因为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吗?”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竹梢上挂在一起的两张纸条,影山的愿望是—— 那就实现这家伙的心愿吧。 一时间百感交集,我缓缓地说,“当然不是。” 风轻轻卷过,两张纸条背过身去,变成了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 说起来,是不是还有账没有算? “我要那个。”斜睨他一眼,出于刚才被甩冷脸的报复,我近乎蛮不讲理地摊开手掌说:“给我。” 影山为之语塞,将手伸进口袋。 “清水同学、影山同学!要放烟花了哦!” 夏天的末尾。 大朵大朵绚烂的烟火绽放在空中,纵然短暂尽情、转瞬即逝,好像也留下了与往日不同的残影。
第18章 开学 夏天要结束了,虽然气温还没有完全降下来,但已经进入了高中的第二个学期。 乌野高中的运动会在每年的开学初举行,就像一声第二学期启动的发令枪。 校内体育类社团种类繁多——虽然我不曾仔细了解,不过从放课后操场上聚集的少年少女的数量来看,期待着运动会的人不在少数。 说是会持续三天的运动会,实际上在更早一些的时候,气氛就热烈得有些过头了。 在那之前还有件事。 开学的第一天,班级里张贴了新的座位表。 于是,坐我前排的不再是石原,变成了班里的体育委员,她现在正转过身来,将运动会的报名表塞进我的手掌和桌板之间。 “清水同学,来!”她挑起眉毛,声音抑扬顿挫地说,“这是运动会的报名表!” 我从到尾扫了一遍,发现还没有多少人报名。跳高和1500米跑的后面都已经写了影山的名字。 下意识朝左瞄一眼去寻找影山,才想起那里坐着的已经换了人。 在同一个位置坐上一个学期,抬头就会形成固定的视角,一旦改变就又得花时间适应。 我环视一圈教室,发现大家的座位多多少少都调换了,影山现在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 “你在看什么?影山的座位?”石原说,“羡慕吧,能看到楼下的景色,又不会过于靠前。” 的确不错,只是给某个整天打瞌睡的家伙实在是暴殄天物。 “你那里也很不错。” 教室正中间的最后一排。 他露出狡黠的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拿着我的原子笔在铅球后面填上了自己的名字,一边又问我: “要报名吗?” “嗯。” “那,笔给你。”石原将笔往我手里一塞。 那本来就是我的笔吧…… 我握着它,一笔一划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明明是特意许过愿的事,实际上的开始也只是这样。距离县祭已经过去了好些天,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说那样的话。 怎么想都过分幼稚了,我感到绝望。 窗子开着,帘子被日渐清凉的风吹着微微晃动。 影山对我反复按着原子笔尾端的声音有所察觉,回过头与我视线相撞。 他倒像没事人一般…… 明明也说了、也做了不少事情吧。 我别过脸去,只用余光瞥了影山一眼,见到他困惑地歪了歪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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