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两进的小宅,对她们来说正是合适。 而五十两碎银,能叫她们较为拮据地生活上几年,至少解决了燃眉之急。而后,那些带他们上京的侍从在离去前,也给她们留下了五十两,说是主家所赠。 甄夫人虽然一力推辞,可他们是在帮着她们搬家,又离开后,方才叫她们在大堂中再度发现了这五十两纹银,要还也没处还去。 这另外的五十两,甄夫人并不打算动用。 一方面她收之有愧,也有想着倘若有一日再遇到他们,定要归还给他们;另一方面,也是想着假如有不得不动用钱财的时候,这五十两也可以作为一点退路。 用了多少,以后记得补上便是。 娇桃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对正在做工的甄夫人行了一礼,轻笑着说道:“夫人前头做的,也都卖了出去。那主家还问夫人哪里的手艺,想要请您过去呢。” 这话若是在数年前,说给甄夫人听,那着实是逾距。一个富贵人家,何以要去做这绣娘的活计? 可眼下,偏是甄夫人与娇桃两人不断做刺绣来弥补家用。亏得是她们两人有这样的手艺,才能每月挣出她们的口粮。 甄夫人看着小跑着去找娇桃的英莲,叹息着说道:“若是过去,定然是会赚得更多些。可是英莲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心中实在是不放心。”许是从前英莲被遗失过一次,这小姑娘总是特别爱粘着甄夫人,不仅是如此,连甄夫人也是如此。 失而复得的惶恐,也叫她要时时刻刻盯着自己女儿,方才放心。 娇桃轻声说道:“夫人说得极是,下次那主家再问,奴便回绝了他。” 甄夫人看着娇桃已是走得满头大汗的模样,忙叫她去厨房喝水,莫要再站在这日头底下。娇桃欠身去了,甄夫人看着娇桃的背影,也忍不住思忖着是否要再请一个婆子过来。 然到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甄夫人现下对外来的奴仆总是不放心,除了娇桃外,许多事情都恨不得亲力亲为,尤其是在英莲的事情上。 甄夫人叹了口气,又见娇桃回转过来,“夫人,瞧我这记性,桥头的绣坊最近接了一桩大活,说是庄上的绣娘缺了一位,想问问您愿不愿意接下这活,要的比较紧,但若是能赶出来,多给这个数。”她比划了一下。 甄夫人惊讶地说道:“这钱数也过于宽厚了,这是谁家的单子?” 娇桃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大抵是荣国府上的?” 荣国府啊…… 甄夫人闻言,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只一瞬,她又轻笑开,“接,为何不接?我手头的活计也快好了。这活若是咱俩赶工,倒也能及时完成。” 娇桃轻声说道:“夫人,要是再这么熬下去,您的眼睛……” 甄夫人的身子本就有些孱弱,再这般日以夜继地做活,娇桃真是怕极伤了她的眼睛。至于娇桃自个儿,她还算是年轻,有底子可耗。 甄夫人正想说什么,就见一团小奶团子踉踉跄跄地走来,举着一朵小花踮起脚,“阿娘……”她奶乎乎地说道,“花,给。” 甄夫人笑了起来,低下头来,任由着英莲糟蹋她的头发。 等英莲心满意足地走开,又摇摇晃晃地走向娇桃时,娇桃忍不住惊讶,却也在英莲软声的呼唤下矮下/身,让小姑娘把花花插上去。 “好,好。” 英莲高高兴兴地鼓掌。 甄夫人望着小英莲高兴的模样,轻声说道:“娇桃啊,我身边只剩下英莲和你,我这把老骨头算不得什么,但总要为你们打算。”能多做些,便多做一些,趁着身体还好的时候,总不能叫她们活不下去。 娇桃的鼻头一酸,低下头来,“是。” 她心想着,今日那主家还说,贾府上还有些零碎的活计,正是缺人的时候,说不得她也能趁着这时候多接一下,也好为家里头多攒点银子。 不过,这荣国府上,到底是什么热闹事? … 荣国府上,正是姹紫嫣红之时,这晚春时节,怒放的鲜花灿烂,赶着这暖春的末尾来争奇斗艳,便是从廊上经过时,都好似能闻到淡淡的芳香。 贾珠从绿墙下经过,桃粉的花瓣落了下来,徐徐地砸向他的肩膀。 郎秋和许畅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书童的身材已是高大起来,再不是之前瘦弱的模样。他们两人原本就比贾珠的岁数要大一些,眼下已经比贾珠都高了一个脑袋。 许畅轻声:“大爷,老祖宗想让你过去一趟。” 贾珠随口说道,“出了何事?” 许畅:“应当是和大爷的生辰有关。” 贾珠微讶,想了想,眼下快到四月,距离他的生辰还有一月有余,“这有什么要紧的?”他无奈,看向两个书童,“莫要与我说,最近这府中这般忙乱,就是为了这事?” 许畅搔了搔脸,“大爷,你都要十五,前几年都没怎么办,今岁府上想要为大爷操持一二,也是正常的。” 贾珠:“不过是个普通的生辰,论要紧,应当是太太更加受累,没什么好庆祝的。”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可他虽不在意,但贾母相邀,他还是得过去。 荣庆堂内,元春抱着宝玉,正在陪着贾母说话。几个丫鬟正在屋内伺候,还有只狸奴在屋内外跑进跑出,正是一副悠哉之景。 宝玉原是坐在元春的怀里,一听到通报进来的人是贾珠,立刻就撅着屁股往元春的身后躲。这粉雕玉琢的小宝贝做出这样的行为,好叫整个屋内的人都笑倒了。 贾珠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屋内这般笑闹。 贾母抹着眼泪,笑得脸都红了。元春抱着宝玉的小身子,不叫他往后爬,鸳鸯和珍珠皆是上来,帮着扶住小二爷,俱是笑意盈盈。 贾母眼见贾珠进来,大笑着朝他招手,“珠儿,快些过来,你的好弟弟可是不想见你。” “没有,大哥哥,想。” 宝玉像是知道,自己已经跑不了那般,立刻又乖巧地坐回了元春的怀里,还非常主动地朝着贾珠伸出肉乎乎的小胳膊,撒娇着说道,“大哥哥,抱。” 宝玉今年已是三岁。 他长得可爱非常,这府上的主子就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自从他开始会说话后,便总爱撒娇,叫几个长辈都舍不得让他吃苦。而一贯端正的元春,到了宝玉的面前,也是端不起架子,无法责骂他。 这时候,合该是贾政来做这个黑脸,可偏生二老爷在之前就被调去做学政,至少说也得三年才能回来,如今方才第二年。 贾珠就自然而然成为了这黑脸的人选。 且不说,这阖府上下,唯独贾珠可以撑得住宝玉的撒娇——太子殿下的痴缠功夫,当真是将贾珠给磨砺出来了。 另一处,却是碍于系统的提醒。 宝玉的出生本就奇异,贾珠一旦清楚这点,更不可能让宝玉行差踏错。 便是为此,宝玉见了贾珠,总是想躲。撅着小屁股能从软榻爬到床边,又咕噜着滚走。可惜的是,贾珠总是能敏锐发现他在何处,而在教育弟弟这件事上,许是因为贾政不在,家里头都默认贾珠是可以管教,也能管得好宝玉的——尽管有时看着有些可怜,但还是不插手。 有贾珠扮黑脸,好歹还有人能管得住宝玉。 不过贾珠的脾气本来就好,说话也软绵,长得又忒是好看,对于宝玉这么一个贪爱好颜色的小人儿来说,大哥哥又便是他心尖尖的那种喜好。 这就导致宝玉虽然看着贾珠就想跑,可是当真正看到兄长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喜欢朝着他撒娇,要人抱抱。 贾珠看着宝玉高高举起的小胳膊,无奈弯腰将小娃娃抱了起来,转身在元春的身旁坐下,“方才在屋外,就听到你们的笑闹声了,老太太,可是宝玉又做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元春看了眼还笑个不停的贾母,自己嘴角的笑意也是强行压不住,揉着肚子软倒在身后的鸳鸯身上,“大哥哥,方才宝玉听到你要来,撒着小短腿就想跑,撅着屁股往身后躲呢。” 贾珠闻言,挑眉看着安稳坐在他怀里的小弟弟,“宝玉,元春说的话可是真的?” 宝玉的年纪虽然小,可是聪慧非常。 说话时,只要语速慢一些,总是能听明白是何意。 眼下,小宝玉便有一种屁屁要挨打的恐慌感,忙轻轻捉住贾珠的手,“大哥哥,想,喜欢,不跑。”他爱娇地蹭着贾珠,发出“咿呀”的可爱声音。 贾珠心里笑着,面上却装作非常严肃,“宝玉不是不想见我,大哥听了有些难过。”旋即,他垂下眉眼,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宝玉愣愣地坐在贾珠的怀里“啊”了一声,软乎乎的,像是在惊奇,然后,又是两声“咿呀”的声音,宝玉的小手摸了摸贾珠的肚子,作势拍了拍,嘟着嘴说道:“不哭不哭,大哥哥,哭,别,哭……”呜呜呜,他一面说一面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擦下来几颗金豆豆。 贾珠将宝玉抱得更亲近些,小脸贴着自己,“宝玉好乖对不对?” 宝玉认真地点点小脑袋,“乖,听话。” 贾珠便笑起来,摸着宝玉的小脑袋说道:“那就莫哭了,大哥又没训你。” 宝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大哥哥摸着他脑袋的力道很舒服,他就一边被大哥哥摸着小脑袋,一边开始迷糊着,攥着贾珠的衣襟趴在他的身上,眼角带泪地听着大哥哥与老祖宗开始说起话来。 “珠儿,你之前的生辰因着撞上殿下,一直都不好大办。然这一回,你已是十五,家中想趁着这时候,给你热闹热闹,也补上先前几次的。”贾母抹了抹先前眼角笑出来的泪意,“你的母亲已经去操办了,此事她甚是上心,就连家中奴仆的新衣她都是盯着,务必叫那日顺顺利利。” 不过一个生辰,贾珠没想到贾母和王夫人都这般重视,按他来看,只要在家中吃碗长寿面,再与几位长辈磕个头,与同辈说说话,也就结束了,怎要这般隆重? 然贾母搬出王夫人,就叫贾珠无话可说。 他与王夫人总是不太亲近,可王夫人对他的疼爱,贾珠不是毫无感觉,一想到如此,他便无法拒绝王夫人的心意,只得头疼着回自个儿院子。 路上,许畅见贾珠还是蹙着眉头,便道,“大爷,家中许是惦记着从前,想弥补一二,大爷就莫要担忧了。” 贾珠摇头,淡淡说道:“只我看来,未必只是如此。” 许畅歪着脑袋,“不过正撞上太子的生辰,那日,大爷还是得入宫去罢?” 康煦帝对众位皇子的读书抓得很紧,除了寥寥的节日,与短暂的休沐外,倒是生辰可以歇一歇。然其他皇子也就罢了,太子的生辰向来是会办一场小小的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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