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禔皱巴着脸,别扭地说道:“阿玛,我和太子可相处不来。”该死,他现在的肚子都在疼,刚才允礽那两拳头的力气可不轻。 太子露出个假笑,“孤很赞同。” 康煦帝将两个不省心的儿子都赶了出去,全都是惹人嫌弃的麻烦蛋。 皇帝看了眼边上的梁九功,他连忙欠身说道:“皇上,昨日贾大人的确是入了毓庆宫,待了约莫一个时辰后才离开。” 至于毓庆宫内发生了什么,梁九功没说。 康煦帝知道不是他隐瞒,而是他也不知道。在太子逐渐长大后,他对毓庆宫的掌控越发强,如今到了现在,除非康煦帝想要惊动他,不然,是不可能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探知到关于毓庆宫的消息。 不过今日之事,都不必猜,也知道揍了太子的人是贾珠。 一想到这,康煦帝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非常有趣。 “梁九功,你看过阿珠发脾气的时候吗?”康煦帝饶有趣味地问道。 梁九功微笑着欠身,“奴才还从未见过贾大人发这么大的脾气。” 康煦帝哈哈大笑,“不错。” 皇帝乐于看戏。 他可不会为了太子脸上的痕迹就大动干戈,既然不管大皇子还是太子的争执中都不曾提及这点,那只能说明,他俩都知道太子挨揍是他应该的。 再则,看到大皇子主动……或者,是类似主动挂心太子的行为,让康煦帝心情大好。 哪怕他对这些皇子们各有自己的盘算看法,可身为父亲,他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关系更好些。 哪怕是皇帝,这也是人之常情。 太子和皇帝的谈话显然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自从太子意识到他跟贾珠在一起的行为,必然会引发他跟自己皇父的冲突之后,许多伏笔就已经被埋下了。 太子清楚世人会有什么看法,可他不在乎。 然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一切人的看法,却唯独不能无视皇帝的想法。纵然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然康煦帝可还在呢,太子做出的大部分事,皇帝都只会笑盈盈地当做是小事儿,但有些事儿不行。 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将一些迹象藏起来,至少在这件事上,太子无人能出其右。 毕竟这些年来,皇帝从来都没有想过在太子身上那件关乎梦魇的事情,其实还在持续不断地发生着,并且迄今已有十来年。 太子将这件事藏得很好。 哪怕是皇帝,也并未真正察觉到。 唯一一个频繁注视到这些迹象的人,只有贾珠。 太子摸了摸颧骨,龇牙咧嘴。 阿珠下手时,可一点都不留情,这肿痛的痕迹,还要在他的身上停留好些天。 大皇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太子的身后,可也看得出来,无形间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害怕太子出其不意的袭击。 “所以,你们的麻烦解决了?” “你该庆幸,孤刚刚当着阿玛的面保证了不会再乱来,最起码,是今天。”太子扫了一眼大皇子,那一瞬间的眼神,好似要将允禔给剖开。 大皇子微微皱眉,过了一会,贼眉鼠眼……说真的,这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毕竟大皇子其实长得还算浓眉大眼,可这个动作着实有些猥琐。 从他的动作来看,太子真是说不出除此之外的形容。 大皇子蹑手蹑脚地靠近太子,声音压得有些低沉,“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你现在的眼神,瞧着有些过分。” 太子冷哼了一声,“孤还没去找你的麻烦,大哥却来说孤?” “我没和你开玩笑。”大皇子的态度更加严肃,“你知道,我上过战场,我见过那些士兵的眼睛,我也知道,当一个人杀了数十人,百人,甚至已经杀到麻木时,会是什么眼神。” 康煦帝御驾亲征时,哪怕要参与军务,可是那些将军当然不可能真的让皇帝和那些士兵们接触。哪怕与兵同乐,也顶多是几次热闹的宴会外,就再无其他的近距离来往。 谁敢让皇帝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然大皇子不同,他是软磨硬泡,这才在亲王福全的默许下能够和底层的士兵接触,也曾看过几个爬到中层的将士。 他们的眼睛看起来…… 不尽相同。 哪怕是在边关军营,能够往上爬的人,要么是身份,要么是能力。很遗憾的是,在允禔看来,哪怕是他那几个皇叔皇伯,他们能成为指挥的将军靠的不是他们的能力,自然是因为他们的出身。 而更多有能为,更加适应军队的人,自然是那些一步步爬上来的将士。 有手段,有谋略。 允禔花了一段时间观察他们。 而在他们身上,大皇子倒是发现了一些共性,更多发生在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士身上。 他们在观察人时,反射性会观察对方的身体弱点,眼神锐利得好似一瞬能将人四分五裂,彻底剖析开,那种眼神总归叫人不舒服,带着隐隐的刺痛感。 这不是他们故意,却是本能。 允禔曾确认过其他人并未有他这么敏锐的感应,也许这算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 而近来,他在太子的身上感觉到了相同的刺痛感时,天晓得允禔多震惊。 太子是个残酷冷血之人,与他真的杀过那么多人,是两回事。 而允禔仔细回想过往,也根本找不到任何关乎太子会这么做的踪迹——再不济,他没能发现,难道康煦帝会什么都没发现吗? 那这就只能和那一次的刺杀有关。 据大皇子所知,这是太子第一次杀人。他开始担忧,或许太子曾在这次杀戮中有了什么负面的影响? 他不知道。 而允禔也知道,自己不是那个适合和太子交谈的人。 他的脾气不好,允礽的脾气不好,前几次太子“为了他好”的做法,就是将大皇子的尊严踩在脚下碾碎,让他们两人朝着彼此大喊大叫,甚至打得鼻青脸肿。 为了福晋肚子里的孩子,允禔决定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回。 要是再吓到福晋可就不好了。 所以他找上了贾珠。 而现在,看起来效果似乎是有的。 可,太子看着他的眼神,仍然带着那些怪异的刺痛。 那非常,非常奇怪。 允禔皱着眉,打量着太子。站在他眼前的人,分明还是那个娇蛮任性的太子,可为何他总有一种奇怪隐秘的担忧…… 他确定自己的脚后跟还是牢牢地抵在原地,没有后退。 他不该,也不允许自己产生畏惧感。 ——如果他愿意承认的话,某一瞬间,允禔心里的确冒出了转身就走的冲动。 太子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允禔,似乎没有将他的发问放在心上,半心半意地说道:“大哥,你知道,孤想将你大卸八块的冲动,不是现在才有的。” 他丢下这句话后,大步朝前走。 似乎根本无法忍耐自己再和大皇子呆在一起了。 大皇子恍惚了一会,方才反应过来太子的意思。他捂着脸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拍着自己的腿,让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有些吓了一跳。 “大皇子……” 那太监凑前来,却被大皇子无谓地摆了摆手。 太子的脾性的确叫人头疼,可有些时候,却也是不赖。 等大皇子笑累了,他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想,焉知这不是阿珠带来的影响? 一如既往。 这是太子的言外之意。 不管他有何改变,太子对大皇子的态度又不是从今日才如此。 那些锐利锋芒不过是伴随着太子的改变而变得更加叫人刺痛,从此来说,太子的改变岂非也少到可怜? 大皇子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 他又不是整日都要跟在太子的身边转悠,对他来说能分出这样的精力就足够了—— 毕竟,会时时刻刻盯着太子的,另有其人。 … 贾珠揉了揉头,感觉方才那一瞬,他的后背爬满了寒意,然不知这恶寒从何而来,只叫他无意识地扯了扯衣襟。 同僚抬起头,“是不是冷了?” 贾珠摇头,“这天都热了,哪会再冷?” 入了翰林院后,他们这些庶吉士如果没有事做,便也是要学习的。 此外,除了长官会带着他们四处奔忙,也可能会被皇帝叫进宫中起草诏书,或是给皇子们讲经。 就在过去几个月,就有几个庶吉士被陆陆续续地挑选入宫去。 这最初在他们看来是好事,不过后来,他们发现他们除了给皇子们讲课外,根本没有半点权力后,便会有些失望了。 贾珠清楚康煦帝不允许皇子师傅们对皇子们有任何洗脑——这是根据系统的说法——的行为,只允许他们传授知识。 就好比当年在给太子挑选师傅时,康煦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他们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尊卑教训。 这也导致后来汤斌和太子的关系有些紧张。 不过这些年过去,太子除了偶尔骂一骂汤斌是个怪老头之外,也从不曾对汤斌做什么。 逢年过节时,给汤府送一堆看起来昂贵无比偏生又是汤斌讨厌的东西,这已经成了太子每年固定的习惯。 他们自有一套交流的办法。 贾珠捏了捏自己的后脖颈,除了偶尔可能的入宫,学习外,他们在翰林院内也会做些杂事,近来就被派来帮忙抄写经文。 编纂史书不论对谁来说,都算是一件大事。哪怕只是参与抄写,也只有部分内容,对于这些本就觉得自己无事可做的庶吉士来说,只会觉得高兴。 贾珠懒洋洋地干完自己今日的活计,回去的时候,让马车特地绕了个道路,买了一些糕点回去。 眼下府上除开元春,迎春,探春,黛玉外,还有个偶尔会来暂住的小惜春。再加上留住着的英莲,女儿家家可不少。 贾珠听宝玉说过,他们还曾办了诗会。 一想到这,贾珠就忍不住笑。 元春也就罢了,其他几个可都是小孩,一想到几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似模似样地举办着诗会,想想便是有趣。 他往后靠在马车上,轻轻叹息了声。 郎秋小心翼翼地说道:“大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贾珠闭着眼,“没有,近来的药不错,别再去折腾那些大夫了。” 郎秋的脸色扭曲了一下,“要不是大爷的脉象瞧着这般吓人,小的也不会这么担忧。” 贾珠笑了笑,“从小都是如此,你该习惯了。” 郎秋装模作样地捂着自己的心口,“那可不成,小的这颗心总还是扑通扑通跳得吓人呢。” 贾珠闭着眼都能踹了他一脚。 待马车停下,回到贾府时,贾珠提着那些东西,还没回到后院送给那些小家伙,就先被贾政身边的小厮拦下,“大爷,老爷请你过去书房一趟。”
398 首页 上一页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