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两面宿傩到底是运用怎么样的神奇技术把我扔过来的,总之这力道实在是强大,直接砸出了几近丧尸大片的效果—— 血液飞溅。 他头上的缝合线此时已经被我彻底砸开,如今没有一根线连接完好。而原本被线栓住的整块头盖骨,也瞬间起飞。 随后除了头盖骨在空中翱翔,还有失去其压制,于是一同飞出去的人脑。 顺着血液的飞射幅度,我的目光偏移到那颗脑子上—— 纹理清晰,脑沟清楚,毫无磨损的痕迹。 我从来没想过我这一撞这么有技术含量,竟然能将他人的人脑如此完整地撞出来。 这脑子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度后啪叽落地,在地面上仿佛球类那般轻弹一次,随后又不再动弹。而那片头盖骨紧接着也落入地面,发出清脆又悦耳的声响。 一切发生得那么迅速,似乎已经无法挽回。 这一道声音直接敲上了我内心里的摆钟,随着他缓缓摇动,发出有规律的钟声,仿佛灵光一闪,直接敲出了这样一个虚拟情境—— 假如你严格按照交通规则开着一辆车,在道路平稳行驶时,突然受到了来自左侧车辆的飙车撞击。来不及反应,这种强大的冲击直接导致你的车被撞入右侧车道,砸到原本也平稳行驶的右侧车辆上,最终造成他车毁人亡的后果。 提问:你应该承担多少责任? 我的所有技能加点都在厨艺上,对于其他方面的事情没有太多解,交通规则也同样如此。全责应该是不需要的,但是完全不负责任我觉得也不太可能。 身穿华美衣服的小少爷此时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的面部表情如今还停留在诧异上。眼睛没有闭合,还保持微微睁大的模样,里面的瞳孔略微涣散,但依然可以映出我的容貌。此时他的状态看起来有些骇人,就如同突然断电的机器人。 显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恍惚间我似乎站在人间道与畜牲道的十字路口上。刚开始两条路似乎都向我展开,但是当我毫不犹豫地抬起脚,准备迈上人间道之时,那条路却仿佛长着翅膀一般直接消失,遁入我看不到的地方,再也寻不回。 如今前方只剩下了一条路,而在路上摇曳的烛光沉默不语,似乎没有发现他们在另一条路上的同伴已经再也寻不到。 我又将自己刚刚才抬起的脚放下,望着远方看不到尽头的道路沉默不语。 这时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寒风带来扑鼻的腥臭味,仿佛是被陈放多年但依然未被处理的尸体。 无数细碎的低吟声不知何时起出现,此时已经在我的四周此起彼伏,虽然听不清言语,也分不清到底是何人,但是在那些音色不一致又从各处涌入的声音中,所蕴藏的痛苦如出一辙。 这条无尽延伸的道路仿佛一根从悬崖上架起的独木桥。 地狱道和饿鬼道在悬崖之下的黑暗中,我看不到他们如何划分,又遍布何方,唯有那些已不复理智的声音不断从底下传来—— 无论是哪条路都不是我想要前行的道路,而是已没有光明的火海。那肆虐的火焰似乎已经舔舐到我的体表,即将把我的存在燃烧殆尽,最后只剩下毫无自我意识的空壳。 我确实不在意很多事情,但是这不代表我没有任何恐惧—— 我现在已经杀了人。 难道下一世我只能成为无法拿起刀刃的鸡鸭,又或者化为在苦痛折磨之下,不能再分出任何意识在厨艺上的恶鬼,毫无理智地度日,甚至忘记我是一位厨师? 在这一刻我感觉脑中一片空白,我伸出手,试图用反转术式修好破碎的躯体,但是下一秒我意识到自己不是两面宿傩,无法做出对着别人做出这种高端操作。 他的脑袋里面依然空空如也,没有长出任何一丝新的东西。 晨间的阳光倾洒在我的身上,似乎很温暖,但是我只能感觉到身下还未融化白雪的冰凉,一直冻到我的心底。 我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嘀嗒声。眼前已经模糊,脸上是无尽的凉意。我将已经快没有热度的手放在我的面颊上,发现自己竟然触到不断流淌的冰凉液体—— 原来我竟是在无休止地落泪。 不同我此时内心的悲凉,羂索现在所感受到的则是另一种寒冷。 身体上的任何特性都不能代表羂索本人,对他来说躯体就是能不断更换的零部件,而他的本体和最引以为豪的部分便是自己的大脑。 此时整只羂索都掉落在地上,这是他第一次感受雪地的冰冷温度,于是整个脑子不自觉一哆嗦。 而此时白发之人身上不知收敛的咒力波动不断弥漫,也已经被他所灵敏感知。 似乎是那人刚刚学会的技能,还不太能稳定,但羂索依然能感受到强大的气息—— 大概率此人已经达到了能进行领域展开的高度。 羂索见多识广,也遇到过好几位这般的存在,自然并非吃素之人,碰到这种情况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但他也知晓如今自己的状态不适合硬拼,在敌方能力不明的情况下,战略性地撤退才是最佳的选择。 正当这只羂索捋清楚这些,准备瞄准时机迅速跑路之时,却发现那位白发之人竟在面无表情地落泪—— 这是一种非常沉默的流泪方式,没有丝毫歇斯底里,面上也没有任何狰狞之感,但是蕴藏在深处的悲痛之情却顺着泪滴一直流下,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这种仿佛心灵都已经被带走的状态,老实说羂索并没有体会过,但是他觉得很熟悉。作为人类行为的理论分析大师,他根据自己多年查阅他人记忆的经历一琢磨,便飞快得出了结论。 ——这不就是死了恋人之后所产生的悲痛吗? 在目睹到这一幕时,羂索开始怀疑是不是由于自己边扎孔边看这位少年的记忆,导致自己少看了大概可以演几百集的超长剧情。 这颗身手敏捷的大脑一边迅速又安静地向外移动,一边又飞快翻了一遍记忆。在发现里面的剧情连贯没有任何缺失后,他再次根据多年所吸取记忆中的情景,下意识编小说一般脑补出以下剧情—— 厨师李梅暗恋贵族小少爷,迫于双方的阶级差距只能将感情埋在心里,而如此浓郁的情感直到对方去世后再也无法压制在心底,在无人的雪地上彻底显露出来。 人与人之间的脑电波显然不能同调,我自然不知道地上的这颗脑子正在肆无忌惮地造谣我的情感经历。甚至给他一支笔,或许还能据此发表一部长篇青春伤痛文学。 那脑子如今依然落在地上,我没有试图将他装回去。就算是我也知道把大脑强行塞进去,人还是不可能被复活。这种“把脑子装回去后,死人就能重新活蹦乱跳”的想法,显然是不现实的——我从未处理过能这样复活的鸡鸭,人类大抵也是如此。 不过可能是错觉,透过泪眼婆娑的视野,我莫名觉得那团代表脑子的色块似乎比刚才离我稍微远了一点。 我非常用力地闭眼,于是原本在眼眶中满盈的眼泪又被迅速挤落,再睁眼时视野又开始恢复正常。 老实说我从刚刚到现在并没有太关注这颗落地的脑子,于是现在想要回溯出到底是否移动的答案也毫无办法。 但是即使是缺乏常识的我也知道脑子脱离身体后不可能自由移动,我觉得现在我可能是因为太悲伤导致了精神错乱。 我盯着那颗似动非动的大脑几秒,在眼泪还没能来得及填满的视野中,它平静地待在原处,没有一丝的位移。 阳光倾洒在它的上面,就连脑沟都被其顾及到,而反射光线的弧度也没有丝毫变化,显然就连起伏都不存在。 看起来毫无异常,但是我莫名感觉这脑子正在盯着我,这一定又是错觉。 在注意我的视线后一边一动不动装木头脑,一边继续在脑内造我谣的羂索,此时确实在观察我的举动。 羂索将自身的所有咒力敛起,并有自信绝无泄漏。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不可能成为常人眼中的正常脑子——没有哪一家的脑子上面会长着如此尖锐整齐的牙齿。就算隐藏了咒力,即使是普通人也依然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早知如此,刚刚就应该先把自己翻个面,把没有牙齿的背面对着那人。 羂索开始深刻反思自己。 虽然那人可能因为心死而刚刚没有认真看这些,但现在也应该反应了过来。正当他准备抓准时机跑路之时,我的目光已落到了那颗人脑的中间—— 不知为何那里竟还有一张牙齿分明的嘴。 我从来没有想过脑子上面竟会有牙齿,这真的不太正常。在一瞬的茫然之后,我开始推测原因。难道我竟然把那少年的牙齿如此整齐地撞出口腔,最后砸进脑子上? 我实在没好意思掰开死者的嘴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一回事,但是人脑上本身就有牙齿这件事实在是不科学,首先这样的大脑放在脑袋里看起来就很硌人,随便晃一晃就会很痛吧? 其次我认为牙齿是需要护理的东西,就如同我们平日刷牙。如果真的使用这种款式的脑子,那么是不是还需要每天打开天灵盖,维持血管连接的状态艰难拿出脑子,再给它刷牙?以我拙劣的脑袋瓜实在想不出这种大脑诞生出来到底图什么?图一个时髦值吗? 难道这种事情有朝一日也能成为时尚吗?我开始震惊。 羂索仔细观察面前白发之人的表情,发现已从悲痛转向震惊后,他的心中不禁冷汗冒出。 ——难道战斗已经不可避免吗? 人的悲喜不能互通,我感觉这又是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赶紧在开启之前合上。 除去刚刚提出的两点,最后我觉得大脑上如果长出牙齿,大概会压迫到神经,脑供血会出现一点问题,但是这位小少爷上次遇到时神志清醒,逻辑清晰,显然不是脑子出问题之人。 于是排除其他的各种可能性,真相只有一个。我开始确信这牙齿便是被我砸进脑子里去的—— 万万没想到我当初把别人撞死,竟还没发现自己把对方嘴里的牙齿直接砸上脑子,整成这副天理不容的鬼模样。 内疚感宛如狂风暴雨向我袭来,我不由得又瞥了一眼那颗完全静止的脑子。 ——它看起来就像美术室里面的石膏头像那样,毫无生气且极其立体,完全没有刚才疑似移动的迹象。 我竟只能靠幻觉来麻痹自己,假装他还脑存活吗? 这又是何等逃避现实的荒谬之举。 一想到我在危机之刻竟没有努力思考解决方案,而是将希望寄托于外物,我便更加为自己的现状感到凄凉。 在双重打击之下,原本似乎能止住的眼泪,此时仿佛被砸碎开关的水龙头,吧嗒吧嗒掉得更加起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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