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何爷不是说,那位黄爷三日后要带走大侄女吗?若是大侄女不巧病了,而且病得极重,需要他的内丹医治,你说他会不会拿出内丹?” 这个计谋,真可谓粗糙又恶毒。不但要利用别人的善心,还要何三郎舍弃自己的女儿。 但何三郎一怔之后,竟然认真思考起了可行性。 只是,怎样才能让人在两天之内病重呢? 何三郎苦恼道:“我家那大丫头命贱得很,平日里挨饿受冻都不曾咳嗽过一声,怎么可能两天之内就病重呢?” 看他的反应,李四微微一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张三好奇地问:“什么法子?” 何三郎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座高耸入云的金山。 李四道:“就在前年,我老娘吃了一块儿发臭的肉,当天晚上便上吐下泻。如果不是医治的及时,我怕是得给老娘打棺材了。” “嘶~”张三倒抽了一口凉气,脱口而出,“你竟然给你娘吃臭肉?” 李四拉长了脸,不满地说:“我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有肉吃就不错了,哪容得那老东西挑肥拣瘦?” 想起当年的事,他犹有怒气留存,“如果不是那老东西身子不争气,我也不用花那么多钱给她治病。” 张三嘴唇嗫嚅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口。 ——那可是你娘呀! 平日里,他们两个总是一起骗吃骗喝,但因为李四脑子机灵,一向都是做主的那个,他也习惯了事事听从李四的安排,不敢发表独立意见了。 他们俩的官司,何三郎却是无暇理会了。 此时此刻,何三郎满脑子只有得到内丹之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当天下午,何三郎难得回家早了些。 大丫头正在灶房做饭,忽然光线一暗,她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自己一天到晚不着家的父亲,竟然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口。 “爹?”大丫头下意识看了看天色,“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何三郎笑容一滞,暗骂了一句:不会说话的赔钱货! 但想到自己今日的目的,他到底是忍耐了下来,把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今日和朋友喝酒,剩了一只烧鸡,你吃了吧。” 他自认为表现得足够慈爱,但大丫头却没有接,而是狐疑地看着他。 虽然大丫头没有读过书,但“反常即为妖”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爹,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警惕地说,“家里是真的没钱了。”
第39章 男娃,死胎 被自己的女儿这样怀疑,哪怕何三郎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东西,也一样觉得恼怒。 “嘿,你这臭丫头,真是给脸不要脸。老子好心给你带肉吃,你就是这么跟老子说话的?” 见何三郎恢复了往日恶略的态度,大丫头反而放心了。 但她还是小心地说:“多谢爹费心想着我,只是我不喜欢吃肉。” 何三郎更怒,差一点就要转身而去。 但他转念一想:哪有人不喜欢吃肉的?更何况这赔钱货常年不见油腥? 他眼珠子一转,脸上怒气尽显,一把将那油纸包摔在地上,“你爱吃不吃!” 而后,便扬长而去。 大丫头蹙眉目送他离去,低头盯着那油纸包看了许久,咽了好几下口水,最终还是捡了起来。 把鼻子贴在油纸包上深深吸了口气,大丫头脸上露出来垂涎的神色。 ——真的好香啊,和过年时吃的那一块炖肉一模一样。 躲在窗口的何三郎见状,得意一笑:哼,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吃肉? 他放下心来,就没再多管,回屋踢掉鞋子,倒头就睡。 想来等他一觉醒来,那赔钱货就已经拉得起不来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何三郎一惊,猛然坐了起来,头脑微微有些眩晕。 “外面是怎么回事?”他扶着额头,疑惑地自语。 但很快,他就眼睛一亮,兴奋地翻身落地,“哈哈,吾计成矣!” 等他胡乱穿上鞋子,才走了两步路,一群人就乱糟糟地冲了进来。 何三郎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不会是我做的事暴露了吧? 就在他心虚的胡思乱想时,附近有名的产婆张大娘一把将他拽到了一边,嘴里嚷嚷着,“你媳妇都要生了,还不快让开!” “啊,要生了?”何三郎一呆,“不是才七个月吗?” 但随即他就撇了撇嘴,混不在意地说:“就算生下来了,家里也是多一个赔钱货。” 风道长和黄九郎都说过他命里无子,何三郎自己也不报希望了。 张大娘是个热心肠暴脾气,听见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何三郎的鼻子骂道:“你个黑心烂肺杀千刀的,你媳妇正给你生孩子呢,说的这是人话吗?快去烧热水,若是慢了半点,老娘剥了你的皮!” 何三郎眼睛一瞪,刚要发作,张大娘叉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那你想干嘛?当年你落草的时候,就是老娘接的生。你光屁股的样子老娘都见过了,还会怕你?” “你……你……我去烧热水,不跟你一般见识。” 见他灰溜溜地走了,张大娘冲着他的背影催了一口,转过头就指挥大丫,“大丫头,快把你娘的裤子脱了,我看她这阵来得猛。” “哦,好,好。”大丫头头一次经历这种阵仗,一时手足无措,张大娘一个指挥,她才有一个动作。 听见大丫头的声音,已经走出门的何三郎猛然一惊,见鬼似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大丫头,“你……你没事?” 但大丫头根本没空搭理他,反倒是带着妹妹趴在门口的二丫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赶紧领着妹妹跑了。 何三郎惊疑不定地去烧热水了,路过门口时还踢了门框一脚,啐道:“真是晦气!” 但屋子里,祝氏的生产却十分不顺利。 张大娘用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按照多年的经验判断,羊水已经流得差不多了,是该生的时候了。 可是,祝氏的产道却怎么都打不开,张大娘急得团团转,“这……这么如何是好啊。” 大丫头颤抖着问:“大娘,我娘怎么样了?” 张大娘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实话实说:“是难产。若是没有催产药,这胎只怕是难。”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产婆,她太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发善心,什么时候必须狠心说出真相。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过鬼门关。祝氏这一胎还不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却突然早产,自然更加危险,那是半点都耽误不得。 “催产药?”大丫头一听,脸上立刻就露出了苦色。 对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来说,药就是最大的奢侈品。平日里生了病,能扛过去就自己扛过去,实在抗不过去了,才会去买药。 但病情真的拖到那个时候,买药往往已经没有用了。 面对病魔,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尽量不生病。 都是穷人,大丫头的为难,张大娘如何不知道? 她咬了咬牙,对大丫头说:“你去我家,叫我儿媳妇用蓖麻油炒一个鸡蛋来,说不定有用。” 这是个土方子,张大娘接生以来却经常用,因为找她接生的,大部分都是穷人。 只是,像这种连油和鸡蛋都要她自己出的,还是头一回。 “诶,诶,多谢大娘!”大丫头如蒙大赦,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门外突然有一只大手,猛然拽住了她,在她想要喊叫时,又捂住了她的嘴巴。 “别喊,是我。”何三郎的嗓音压得极低,“我问你,你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丫头急道:“爹,娘难产了,我得赶紧去给娘找药。” 何三郎怒道:“我问你,你娘到底怎么了?” 大丫头心中既焦急又愤怒,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奋力将他推倒,“难产了,难产了,你自己看不到吗?” 说完,她不想再耽误一刻,迅速跑走了。 何三郎震惊了许久,才接受了自己被十岁的女儿推倒在地的事实。 他心思数转,不得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只烧鸡大丫头根本没有吃,而是给她娘了。 大丫头的确没吃,虽然她馋的不得了,但想到娘怀孕已经七个月,却半点儿好东西都没吃过,还有比她更小的两个妹妹,她生生忍住了。 祝氏和两个小女儿问起的时候,她只说自己吃过了,让母亲多为肚子里的那个着想。 一只烧鸡,被母女三人分着吃了。 因为她们的肠胃太久没有接收这种油腻的东西,再加上这烧鸡已经开始腐烂,三人的肠胃都受不了,一连跑了好几趟茅厕。 两个小女儿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虚脱。可怀孕的祝氏如何受得了?她直接就要早产。 这些细节何三郎自然是想不到的,此时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喜一时忧,最终还是定格在了喜悦上。 ——虽然计划有变,但总算有理由让那老狐狸拿出内丹了。 约过了有一刻钟,张大娘的儿媳妇柳氏端着一只陶碗,和大丫头一起回来了。 彼时何三郎正心不在焉的在厨房烧火,张大娘和柳大嫂一起,把祝氏扶了起来,强行把半碗蓖麻油炒的鸡蛋给她喂了下去。 大丫头焦急地问:“大娘怎么样,我娘有救了吗?” 张大娘有些无奈,“哪有这么快?得等一会儿才能看出效果。” 又过了片刻,原本快要昏死过去的祝氏,又哀哀地喊起痛来。 张大娘急忙去摸她的产门,见产门已经逐渐开了,当即大喜,吩咐儿媳妇和大丫头,“成了,成了,你们两个快去端热水,准备剪刀。” 柳大嫂可怜大丫年纪小,就对她说:“你去准备剪刀,我去端热水。” 说完就往厨房走去。 她还没进厨房,就闻到一股焦糊味儿。进去一看,就见何三郎窝在灶旁,有一下没一下的往里添柴火。 浓重的黑烟从锅里冒出来,味道十分呛鼻。 经常做饭的柳大嫂心里“咯噔”一声,急忙上前掀开锅,果然见里面一滴水也没有添。 她心里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指着何三郎的鼻子骂道:“叫你烧水,你烧的是什么水?平日里不算个男人,不顾家小也就罢了,这会儿你媳妇正给你生孩子呢,你烧个水都不会。” 都是邻里街坊,各家什么为人大伙儿心里都清楚。只是别人家的事,外人到底不好多管。 这会儿柳大嫂也算是逮住机会,骂他几句替祝氏出一口气。 何三郎一惊,魂魄重归七窍,急急忙忙起身一看,见锅底被烧得一片通红,一时呐呐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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