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江停云道,“我姓江,三水江,黄叔叫我小江就行。” 被人尊重,谁不喜欢? 江停云年纪虽小,但能来参加府试的,都是童生,那可是有功名在身的。 黄老汉的态度立刻就好了许多,笑道:“那老汉就托个大,喊你一声小江了。不知小江想要租什么样的房子,又准备租多久呢?” 江停云脱口而出,“左邻右舍口碑好的,最好是独立的院子,离闹市近些也无妨。” 像他这样赶考的书生,租房一般都会要求环境清幽,以便于他们复习功课。 但江停云从上辈子开始,就信奉平日十分功,考试不用忙。 但凡考试之前,他是从来不赶着复习的,反而会尽量放松心情,让自己用最好的状态迎接考场。 所以,对他来说,离闹市远近都无所谓。 而他毕竟年纪小,又是一人独居,离闹市近了,安全也更有保障。 他知道,只要自己加了最后那一句,黄老汉一定会给他找一个临近闹市,却又符合条件的。 那些清幽的院子,这时候是不愁租的。 “有。”黄老汉立刻道,“不知你要租多久?” “先租两个月。” 从现在算起,两个月的时间,绝对已经考完放榜了。 黄老汉拿出一本牛皮封的册子翻了翻,把其中一页送到江停云面前,“你看看这个,这家原是卖花的,前几天举家回乡奔丧,半年之内都不会回来。” 然后他又列举了许多优点,什么布局清雅呀,花草繁茂呀,总之就是一通夸。 “养花草的呀。”江停云微微蹙眉,“那岂不是会有很多蚊虫?” 真当他年纪小,就有冤大头潜质呀? 哪有租房子只说优点,不说缺点的? 这黄老汉,比起赵大娘来,还是少了几分实诚,多了几分奸诈。 见他像是懂行的,黄老汉讪讪一笑,“养花草的嘛,有些蚊虫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停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咱们还是先去看看房子吧,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黄老汉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公子跟我来。” 不出江停云所料,这个院子就处于闹市区,前面是店铺,后面是店主一家人居住的地方。 院子不大,只有一进,正房和东厢房都挂着锁,唯独西厢房是要出租的。 “也就是说,租给我的只有这一间房?” 黄老汉陪笑道:“这院子里的厨房和水井,你都可以用。” 江停云道:“我又不做饭,用厨房水井做什么?” 两人又扯皮了几句,最终定下,这一间屋子,两个月的租金为一两银子,厨房和水井都向他开放,若他要以文会友,这花草扶疏的院子也可以借给他用。 两人回到客栈,找了客栈老板做保人,签字画押交完定金之后,黄老汉才假模假样地擦着汗感叹道:“果然是读过书的,老汉做了这么多年生意,都险些招架不住呀!” 江停云也笑着恭维了回去,“主要是黄叔做生意诚信,看我年纪小,照顾我呢。” 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商业互吹谁不会呀? 江停云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第二天就搬了过去。 彻底安顿下来之后,他才有心思好好逛逛这闻名天下的扬州城。 自宋朝之后,全国经济重心逐渐往南转移,扬州城这块儿楚国故地,也逐渐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其繁华程度莫说是芙蓉县那个小县城,便是京城也可以拼一拼。 街上不但有卖各种本地精美糕点的,还有从京城那边传过来都各色小吃。 而且,这些小吃都经过改良,更符合当地人的口味。 另有卖鞋的、卖布的、卖草席的、卖糖人的、卖莲蓬莲子的、卖各色玩物的…… 街东头聚集了一大堆的人,大人孩子闹哄哄的一团。江停云挤进去一看,原来是拉洋片的,两文钱就让看一回。 这不就是最早的电影吗? 江停云当即掏出了两文钱,“老板,我看一回。” “好嘞!”老板利索地收了钱,“客观您把眼睛贴在这里,就能看清楚了。” 拉洋片虽然是舶来品,但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容小觑,里面播放的是一个本土的神话故事——《西方天帝少昊建立鸟国》。 里面出现的鸟类何止数百,却每一只都画得栩栩如生,随着洋片的转动,仿佛要活生生地撞进他眼睛里。 一遍看完,江停云大为惊叹,意犹未尽地问道:“老板,你这里面的画,是哪位大家画的?” 那老板摆手笑道:“什么大家?就是我大侄子瞎画的。” 这时,又有生意上门了,老板就不再搭理江停云,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江停云无法,只能挤出人群,再往热闹处去。 这中间,他不经意般闪避过了三个要撞他腿上的孩子,避过了两个楚楚可怜,要卖身葬父的姑娘,保住了自己鼓囊囊的钱袋。 哎,不是他不近人情,实在是演尸体的那俩太不敬业,不是手颤就是脚动。 偏他视力又太好,装看不见太侮辱自己的智商了。 突然间,人群骚乱着往一个方向聚集。 江停云不明所以,赶紧拉住一个大娘询问:“大娘,大家都是去干嘛呀?” 那大娘急着看热闹,本是要发火的,但看见拦自己的是个芝兰玉树的美少年,心里那点气立刻就散尽了。 大娘笑眯眯地对江停云说:“前面来了个会唱歌的狗,大家都要去看热闹。小公子,你要是没事,也一起去看看吧。会唱歌的狗,老身还是第一次听说。” “会唱歌的狗?”江停云也很惊奇,“那是要去看看,我也稀罕呢。” “那就一起?” “一起,一起。” 于是,大娘收获了一个同行的美少年,江停云跟着大娘,避免了看热闹被人挤的命运,皆大欢喜。 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圈的人。如果不是大娘大发神威,以江停云的身手,还真不能保证,能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挤进去。 不过,即便是在外围,也已经能够听见清脆的歌声了。 说实话,这歌唱得真不怎么样,十句有八句都不在调子上。若说有什么可取之处,也就是声音清脆响亮了。 但就是这样的歌声,去引得围观的人不住叫好,还有很多人毫不吝啬地拿钱,扬手往圈子里扔。 江停云不禁怀疑:这些扔钱叫好的都是托吧? 直到他跟着大娘挤进来最里面,才发现人们喜欢的不是歌声,而是猎奇。 场地是用白灰画的一个圈子,圈子中央站着一只奇怪的狗。 那狗的两只后腿特别粗壮,就像熊腿一样。相对来说,前腿就细得不正常。 最让围观之人惊讶,也最让江停云惊恐的是那只狗的脸。 那竟是一张人脸。 不是像,而是真的一张孩子的脸。不但五官与四五岁的孩童无异,脸上甚至连半点动物应有的毛发特征都没有。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江停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让他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脑中贮存的相关记忆很快浮现了出来,那是他上学时看过的一本志怪小说——《聊斋志异》。 当时他看到了一个叫做《造畜》的篇目,因为好奇就去网上搜了,而且很幸运就搜到了相关的另一本志怪小说——《子不语》。 如果说《聊斋》里的造畜,是经过作者艺术加工,只有深思才能体会其中之恶的话;《子不语》就是赤-裸-裸地将现实里的残酷,直白地展示出来,让人只看一眼,就不寒而栗。 不行,他的良心不允许他见死不救。 但不能力敌,最好智取。 他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表情管理,先是大声叫好,接着扔了一个五两的银锭子做为打赏。 他的举动,果然引起了老板的注意。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操着一口山西口音,亲自来感谢他。 “小人多谢公子赏赐。” 江停云满脸兴奋地说:“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呢,这是你该得的。诶,对了,你们要在这里待几天,我明天还能看见吗?” “在的,在的,公子明天尽管来。” 有钱赚,他们为什么不来? 作者有话说: 江停云:人性之恶,从来不分迷信与科学。
第17章 雷厉风行的谈知府 “那可太好了!”江停云兴奋得直拍手。 忽然,他又想起来什么,问那大汉,“对了,你们接堂会吗?我姨姥姥最喜欢看稀奇事了,这个她老人家肯定喜欢。” 那大汉小心地问道:“不知公子的姨姥姥是哪位?” 江停云昂着下巴,满脸骄傲地说:“知府大人是我姨丈,你说我姨姥姥是哪位?” “啊,原来是太夫人!”那大汉眼睛一亮,急忙道,“若是别人,小人爱惜狗力,必然是不允的。但知府大人乃是父母官,小人甘愿为太夫人效劳。” 听见“爱惜狗力”四个字,江停云差点没吐出来,心里喷薄的怒火差一点就忍不住了。 还好他也是有几分城府的,终究没把情绪外露。 “好,你先在这里继续表演,我回去找姨姥姥请功。” 说完,他待转身要走,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我姨丈一定会先派人来看看的,你可要好好表演。若是让小爷失了面子,小爷让你好看!” “小公子放心,小公子放心!”大汉点头哈腰,连连应承。 这种能巴结官府,替自己找靠山的好事,他自然不会推辞。 稳住了这大汉之后,江停云迅速退出人群,往府衙走去。 一路走,他一路想,见了知府大人,自己要怎么说。 但他却忘了,在这个官本位的时代,对他来说最难的,不是见了之后该怎么说,而是该怎么不大张旗鼓,又能见到知府。 到公堂前去敲鼓,显然是不可取的。闹出的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但要从后门进去,他一个平民百姓,跟知府无亲无故,怎么可能进得了门? 按理说,他一个平民百姓,要报案的话,应该去找江都县令。江都是扬州府的附郭县,江都县令才是这江都县城的父母官。 可是,谁让江都是附郭县,扬州知府的府衙,也建在江都呢? 这个时代的官场有句俗话: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本该是一县的最高长官,军政大权一把抓。奈何县城里还有个顶头上司,江都县令能争吗?敢争吗?又争得赢吗? 全当是前生作恶,今世做个缩头乌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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