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和他们一起的那个少年,身上的正气太浓,让她一靠近就喘不过气来,只敢远远地避开。 今日她和小谢之所以现身戏弄两人,未必就没有出一口恶气的意思。 但小谢遇上的,是专克一切魔法的铁憨憨江太阿,没说几句话就不好意思再继续了。 秋容遇上的却是一心科举,发誓考不上举人就不成婚的江帆,让她一再碰壁,反而越挫越勇。 江太阿又道:“既然两位也知道,我们是走了正常程序住进来的,又凭什么任你们戏弄?” 他冷笑了一声,直言不讳,“我云哥有句话说得好,人家大度是人家的品德,你强迫人家大度,就是在秀你自己的下限!” 秋容面色大变,举起广袖一挥,就不见了踪影。 “诶?”小谢一惊,有些无错地看着江太阿,“江公子,这……” 江太阿冲她一笑,说:“阮夫人若是不放心那位乔夫人,就去看看她吧。今晚的饭菜,多谢了。” “那奴家就先告退了。” 待小谢走了之后,江帆扒饭的动作才猛然顿住,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江太阿拍了怕他的肩膀,笑道:“好了,别气了。不是每个女子,都像伯母一样心性坚韧,不输男儿的。” 江帆道:“我没气,就是见不得她那副做派。” 虽然江帆不像江停云一样是个遗腹子,但也是幼年丧父。 他母亲吴氏害怕再嫁之后的丈夫对儿子不好,就一直坚持没有改嫁。哪怕娘家婆家的人都劝她再走一步,日子也能过得轻松点,她都没有改志。 他家里的条件可不像江停云家里一样,有贾氏丰厚的嫁妆置买良田,母子二人全靠收租就能吃喝不愁。 他们家是真正的贫农,连种的地都是租的,每年都要到江停云家里去租牛耕地。 吴氏特别能干,一个种二十亩地,犁地、灌浆、下种、除草、捉虫、挖渠一直到收获,都不假手于人。 婆家娘家的亲戚都佩服她一个女人撑起家,自家的田侍弄完了之后,都会来帮忙。 对于亲戚朋友们的帮助,吴氏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弱势的女子,就觉得理所应当。 在教导儿子的时候,她总是说:“等日后你出息了,一定要报答大家的恩情。” 非但如此,平日里各家有事,她也都非常积极地去帮忙。 江帆非常敬佩自己的母亲,也从不觉得母亲这个农妇粗鄙。 每到农忙时候,他都会请假帮母亲种地,利用晚上的时间补全功课。 因着母亲的影响,他对女子的审美,也偏向那中性情坚韧,不倚仗女身为弱的。 可以说,今日秋容百般戏弄他,他也只是有些恼怒。而后秋容那副“我都道歉了,你怎么还跟个女子计较”的态度,才真正惹怒了他。 江太阿知道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很快就若无其事地催促,“赶紧吃吧,今天可轮到你刷碗了。” 这是两人一开始就商量好的,谁划拳输了谁做饭,另一个人就负责刷碗。 ===== 第二天一早,两人上午照常温习功课,下午去参加了一个文会,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江太阿问:“今晚咱俩还吃吗?” 江帆伸出右手,“来,划拳。” 两人在文会上都喝了一肚子的酒水,正需要热烫烫的米粥来温养肠胃。 不出意外,江太阿又输了。 他叹息了一声,“你划拳这么厉害,是不是该封你个刷碗太岁?” ——这么喜欢刷碗吗,让我一回又怎么了? 江帆冲他一笑,搬过他的身子把他往厨房那边推了两步,“愿赌服输,快去吧。” 江太阿唉声叹气地走到厨房,却发现灶台下面烟火零星,灶台上从锅盖的缝隙里冒出白气。 他疾步上前,掀开锅盖一看,就见竹编的箅子上放着一盆米粥和三个小菜。 “这是碰见田螺姑娘了?”江太阿摸着后脑勺疑惑了一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冲四周作揖,“小生多谢阮夫人。” 伴随着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小谢从门外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说:“这可不只是奴家的功劳,那三道个菜,都是秋容姐姐的手艺。” 说着,她一侧身,就把躲在门外的秋容拉了进来,“姐姐快进来吧,江公子不会怪罪的。” 秋蓉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当真没有半点芥蒂,不禁叹服,“公子果然是大丈夫,胸襟非常人也!” 江太阿还有些莫名其妙:这怎么一见面就夸上了? 他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想那么多,也从不记隔夜仇,只是对秋容笑了笑,就去端菜端饭了。 “公子,还是我们来吧。”二女急忙上前,一个端粥一个端菜,小谢还道,“锅里还烧了热汤,公子在外应酬一场,洗一洗会舒服些。” 等江太阿掀开竹箅一看,下面果然是半锅热水,当即喜道:“还是姑娘家考虑得周全,我们两个大男人,能凑合也就凑合了。” 他赞叹道:“两位夫人如此蕙质兰心,你们的夫君当真是个有福之人。” 却不想,一句话惹得两个女鬼当场变了脸色。 秋容一下子就拉下了脸,冷笑道:“我与阮妹妹福薄,前世不修,今生哪来的好丈夫?” 江太阿一愣,下意识地看下小谢:我这是又说错哪儿了? 小谢微微对他摇了摇头,转身安抚秋容,“姐姐息怒,江公子不知你我遭遇,这才错口失言,实非有意呀。” 江太阿二话不说赶紧赔礼,秋容的脸色这才缓和了。 在小谢的讲述下他才知道,原来这两人都曾是姜部郎父亲的妻子。 小谢是原配,原是一个秀才的女儿。那秀才本是姜老太爷的老师,因看中其才学,将女儿许配。 那时姜家穷困,而读书赶考都是长期投资。姜老太爷不想将时间花费在养家糊口上,便将目光瞄准了当地富商乔家。 乔家有一女,便是秋容,正好乔老爷对姜老太爷也十分欣赏,只是不会同意爱女做妾。 于是,姜老太爷就设下毒计,将妻子推入水中,谎称是失足落水。 虽说江南水乡之地,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水的。 小谢是秀才之女,她爹又不像赵秀才般开明,养得她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机会学浮水? 因而,她失足落水而亡,也没人怀疑。 借着乔老爷的赏识,这贼子顺利娶了秋容做继室。 婚后两人倒是恩爱了七八年,直到那贼子高中,被京城高官看上,欲将女儿许配…… 其实,在这个能通过科举改变命运的年代,像这种事情很常见。 一般情况下,男方都会托镖局寄休书回来,另附上一份不菲的嫁妆,让原配改嫁。 自此之后,便各不相干了。 但也有像那贼子一般心肠狠毒,占有欲变态的,会将原有妻子害死。 于是,秋容也死了。 她的排位和小谢的一起,留在了家乡的老宅里,长久无人祭祀。 后来姜部郎因家里闹鬼举家搬迁,也没有将父亲的两位前妻的排位一起带走。 她们二人便如孤魂野鬼一般,一直留在了这里。 “姜部郎家里那些人,是你们害死的吗?” “不错,就是我们!”秋容倔强地抬着下巴,眼眶却微微泛红,“怎么,你要找你那个厉害的朋友,来降妖除魔吗?” 小谢急忙插在两人中间,慌忙解释道:“江公子,我们害死的都是秋容姐姐陪嫁老仆的后代。 那些陪嫁的仆人本应对秋容姐姐忠心不二,却为了钱财利益,帮那贼子将姐姐害死。我们也是气不过,这才……” 这时,门外传来斩钉截铁的一声,“杀得好!” 江太阿和两个女鬼都是一惊,扭头看去。 “帆哥儿?哎哟,你吓死我了!” 江帆白了他一眼,“耽误这么久,我怕你把锅烧糊了,来看看。” ===== 芙蓉县这边,两人两鬼暂且融洽;扬州城里,初来乍到的江停云也算长了见识。 扬州的水脉是从高邮湖往南,穿过苏州,再入扬州。 比起出门就坐船的苏州,扬州的水陆比例就比较平衡了。 至少,进了扬州城,江停云是脚踩在地面上的。 说来也是他运气好,才一进主干道,就见识了一番官员出行,鸣锣开道的场景,那可真是威风八面,比之芙蓉县的县令不知道要厉害多少? 看着那被衙役抬着,招摇过市的青呢官轿,江停云好奇地问路边一个买泥人的,“大爷,这是哪位大人出行?好不威风!” 泥人大爷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嘿嘿,来赶考的吧?” “大爷真是好眼力!”江停云恭维了一句。 那大爷心里舒坦了,带着几分炫耀说:“那是前年到任的巡盐御史林大人。巡盐御史都是一年一换,这位林大人一连干了三年,可见是得皇帝老子宠信呀。” “哦~”江停云点了点头,没太在意。 直到那位大爷又说了一句,“据说林夫人的来头可不小,乃是京城荣国府的千金。” 江停云一愣。 ——林大人,娶得是荣国府千金。 这个设定,怎么就这么眼熟呢? 继而他又想到自己的娘亲也姓贾,不禁微微眯了眯眼,安慰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巧,谁规定穿红楼就一定得和主角有关? 作者有话说: 江停云:红楼的世界,好像不怎么科学呀。
第16章 会唱歌的狗子 等仪仗队过去之后,江停云买了俩泥人,顺便询问了城里哪家客栈的信誉好。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后,他就辞别了泥人大爷,把大爷推荐的四家客栈全转了一遍,最终选定了恒远客栈。 不过不巧,由于最近情况特殊,虽然他来得不算晚,但也不算早。他最看好的恒远客栈,已经客满了。 江停云无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准备到悦来客栈去。 好在悦来客栈没有客满,让他定到了一间天字号房间。 不过,扬州城的物价可真是高呀。哪怕悦来客栈的老板比较实诚,并没有因考生增多就涨价,一天下来连吃饭带住房也得一钱银子。 虽然他家里小有资产,江停云也不想把钱都花在住房上。 一般情况下,客栈酒楼里的伙计都有兼职,那就是给牙公牙婆们拉生意。 晚膳过后,他凑了个伙计比较清闲的时候,用一钱银子作为打赏,找伙计打听到了比较靠谱的中人。 那是个牙公,姓黄,今年四十多,做这行已经有二十五年了。过他手的房产、田地和奴婢不计其数。 “小公子是来参加府试的?” 黄老板穿了一身利落的短褐,稍显稀疏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偏又生得慈眉善目,只偶尔从他眼睛里,才能看到几分属于商人的油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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