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都是这麽过的,只有一年意外,就这样难以忘记。 他发呆着落不下笔,忽然感觉有人在剪蜡烛,激动万分地一抬头,却是一个小侍女在那儿偷偷举着剪子,被他吓了一跳,剪刀掉到地上,人晃得也一屁股坐下去,结巴着道道道道歉。五条悟把笔捏断在了手里,没发作,只是沉声叫她出去吧。 今年的烟花还是一样地大,一声又一声地砰进天空,炸裂开许多光。五条悟看得暂时忘一会儿现实的生活,今年的生肖是老鼠,这可不会再认错了,他刚沾了笑,抬手指着要让身边人看,就对着身边无声的空气愣住了,又缓缓地把手重新放回袖子里。 雪光浸透了屋顶,钟声再一次叠宕在室内,和潮水般的时间一样,冲刷过寂静的一切。五条悟忽然想到观南镜曾经和他说过“我想要前辈不再寂寞”,他那时觉得他是大言不惭,现在才发现大言不惭,觉得自己才不会寂寞的竟然是他自己。 如果从来都只是一个人,他并不会觉得这样清冷。可为什麽要把他焐热后又走掉呢? “我想你了,镜。”他抽了头香,在佛龛下虔诚许愿:“见见我,哪怕是在梦里。” 伏黑甚尔给他带来了观南镜眼睛的那个春日,他浑浑噩噩地走了一路,走到富士山下。金光璀璨无暇,河水波光粼粼,樱花落着一场又一场大暴雪。到处都是快乐的游客,牵着爱人或家人的手,走在这春光明媚的大地。太阳一如既往地照耀大地,他从来没有这麽清楚地知道过,再也不会有个小小的人蜷缩在他的膝头等着日出,张开双臂像幼鸟一样回到他的怀里了。 他站在这里,感觉自己像一块金子,在明亮到近乎一片白光的春日中被融化殆尽,变成一滩无力的水。 “这有什麽的,我们还会一起看很多次。” “真的吗?” 说出这句话时,那双凝视着他的盈盈的眼睛,现在只剩下一半了,变成死物,套在他的手指上。 “咒具的作用是能让人更容易分辨真假,副作用是戴着针扎一样疼。”伏黑甚尔和他说:“别的不太好找了,太零碎。” 他看完富士山,又回了东京,无法控制自己一路去曾经去过的地方。路过贴着超人海报的漫画店,他走进去看,最新一期刊又在画露易丝命悬一线的时候被克拉克拯救了。 他们一起在晨光中紧紧拥抱,说永远不分离。 超人抚摸着露易丝的头发问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你该怎麽办,那我不会再爱这个世界了。露易丝说不要怕,即使我死去,我也永远爱你,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只希望你快乐。 “他不会再快乐了。”五条悟无视了周围人看他异样的眼光,自言自语:“他做不到该怎麽办?” 他去电玩店,自己空空地和计算机打架,才玩十分钟就直接扔掉了一大袋买来的游戏币出门了。他去吃麦当劳,依然是一个人吃七个汉堡,点了新款冰淇淋的时候下意识扭头想问问别人要不要吃,然后再一次对着空气发起呆来。 “所以您要几个?”服务员耐心地问。 “……不想吃了。” 他整整半年没迈入过蛋糕店了,一个甚至已经让他感到眼生的店长依然关切地问他: “好久不见啊,悟君。静子妹妹没有一起来呢,她是不是快毕业了,身体还还好吗?” “她搬去别的城市呢。”五条悟轻声说:“劳您挂心。” “天啊,太可惜啦。”店长捂住嘴巴惊讶地说:“你们一定要再见面呀。虽然你们可能分手了,但那孩子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吗,悟君?有的时候在这里一等就是一两个小时,静子也一定要等到你爱吃口味的蛋糕,说要替你带回去。” 五条悟拎着东西漫无目的地走在东京街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观南镜爱吃什麽口味的蛋糕。他能回想起来的都是观南镜问他喜欢吃什麽,捧着脸看着他说前辈喜欢就好,我也好开心,露出灿烂的笑脸来。路上看到小孩子被妈妈握着手,兴高采烈地尖叫着踩井盖推旋转门,他回想起第一次带观南镜在城市玩的那天,对方也是这麽活泼,可玩了一会儿就怯怯地来牵他的手,不敢不乖。他找了两三个小时,终于找到了那个他们在夕阳中坐着的长板凳,第一次一起吃蛋糕的长板凳。 对方在吃巴斯克蛋糕,鼻尖上沾上了一点奶油。 他伸手去摸身边的位置,忽然想到那麽长的日子里,观南镜只和他许愿过一次,愿望是“前辈,你一定要幸福”。 所有咒术师死亡时都会诅咒别人,但他知道观南镜没有,哪怕他没有被人用咒力杀死,他也不会变成诅咒的。他只会说:“前辈,我走了,你要幸福啊。” 跨在彼岸,跨在生和死的另一端,冲他挥手。 “大哥哥?”有个路过的小女孩手里握着鲜红的气球,惊讶地看着他:“蛋糕多好吃呀,你怎麽吃哭了?” 这是五条悟人生中第一次落泪,他没经验。 — 给5擦脸脸(举小手绢)。没想到竟然还没写到回狱门疆里,明天继续hhh。 评论都有红包包!今天也爱妈咪们,啾咪啾咪我们明天见
第67章 回归篇(2) 观南镜感觉自己做了个漫长到无与伦比的梦。 他在高专里只过了一年半,作为人时真正的生命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六年半,被羂索带走后却已经整整十一年了。 生命本该是单向度的,可他却在来来回回地活着。他没有长大成二十七岁的成年人,他被困在了时间的漩涡中打着转,这实在是太让人糊涂。每一部分都是真实的,十六岁被挖出了心脏的那个他真实地死去了,重新变成几岁孩童,被羂索牵着手送进小学的他又真实地一年年“长大”了。 而原来他最新的记忆,甚至已经是第三次“出生”。 羂索像是坐标一样,让他在混沌的时间中找到了联结。对方让他生,让他死,把他捏在手心里,一直在重复着精心构造的谎言。 谎言很小,但毕竟还是谎言。 前辈,前辈……他终于知道了为什麽羂索换到夏油杰的壳子回来时,他一直感到那麽复杂和抗拒,这太让人难过了。 前辈怎麽会死掉了? 而他甚至还差点杀掉了七海建人,杀掉了他的同级。 帮助着羂索,无知无觉地迫害自己昔日的同伴们。 硝子前辈还好吗?冥冥和歌姬学姐呢?夜蛾老师呢? 前辈被狱门疆抓住时,看着他满脸冷漠地站在前辈被旁人操控的尸体旁,得是多麽难过啊…… 而他甚至一直都认不出他,一直都认不出。 昏睡的观南镜眼角渗出了太多泪,软绵绵地快滑落下去。五条悟察觉到他要醒了,心跳无法控制地加快,把人又搂得更紧了点。狱门疆内的物理时间是停止的,精神时间是不断流逝的,而且流逝的速度和外面恐怕不一样。五条悟一直在数数记时间,其实已经数到了第230天,但他知道外面应该还没有过去这麽久。 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光,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任何存在,只有行将注定的密密麻麻的环绕着他们的骷髅。在这种地方等待被救赎,显然比死亡更可怕。但五条悟没有在想出去的事情,他只是贴着观南镜的额头,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领悟了领域展开的时候,他站在那儿,感觉宇宙星辰,最终极的奥秘都环绕身侧,可是他破坏了不知道多大范围的土地,只找到了灰原雄的半截尸体,和观南镜……一片小小的骨头。 那一刻,五条悟比任何一个人都明悟了自己的强大,却从没觉得那样毫无意义。 他是不能守护的守护者,是留不住朋友的朋友,是失去爱人的爱人。 力量从来都不能带给他想要的东西,甚至像是一种诅咒,一直在从他的生命中夺走最宝贵的一些成分,然后还给他轻飘飘的升级,仿佛这是一种再公平不过的馈赠。 但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观南镜却回到他的身边了。 即使他什麽都不记得了,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向他伸出指尖,同他一起奔赴进可怖的黑暗和停滞的命运。 五条悟永远会发现,观南镜比他认知中还要更爱他一点。 观南镜努力了许久才再次睁开眼睛,头脑一片混乱,手剧烈颤抖着扯掉了五条悟脸上的绷带。对方顺从地任由他动作着,靠眼罩才撑起的银发散乱垂下,冰蓝双眼仿佛无暇的秘银。 “欢迎回来,镜。”他温柔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世界上最柔软的小花。 “嗯。”观南镜强忍着颤抖。 但只是再多看两眼,他就忍无可忍地哭了出来,手没力气又胡乱地到处拍拍,感觉每一处都和记忆中不一样,让他十分崩溃: “前辈,你怎麽就长这麽大了呀……” 五条悟没控制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观南镜哭得更厉害了:“你还,你还笑……” 五条悟本来心都化了,擦着他的脸,爱怜得恨不得抱起来哄他不哭不哭,同他道歉,但他却故意装幼稚,学着高专时自己才会有的语气: “就笑!” “不准笑。” “就笑。” “不准笑!” “就……哎呦,我错了,我错了。” 观南镜被羂索惯得脾气变坏了,一把压着他把椅子压平了,作势要揍他似的,五条悟连忙举双手投降,满眼含笑地求饶。他怔了一下,自然是松开手,只是又乖又委屈地趴回他胸口,抱住他的胳膊,像一只抱着树枝的小考拉一样,眼泪还是汪汪地流: “前辈真的变成老师了。” “是啊。”五条悟摸着他的头发:“这下镜回到高专,就是我的学生了。” 观南镜呆呆地抬起头看他,一时间还不能接受这种身份转变。五条悟强忍着笑:“怎麽了,感觉我干不好老师吗?” 是啊,观南镜从刚恢复的记忆角落里翻捡到了碎片细节,伏黑惠和他吐槽过不止一次自己的老师很糟糕来着。 说起来,这麽说起来,惠的爸爸竟然就是伏黑甚尔,他之前还经常去他家里,遇到过两次呢。 观南镜的脑子还是乱七八糟的,顾不上什麽逻辑顺序,巴巴地和五条悟说他觉得要紧的事:“惠的爸爸见过我的!” “是啊。”五条悟磨了磨牙,又找到了差点没被气死的感觉:“但他不知道你还活着,以为你转世投胎了呢。” 转世投胎……他的灵魂压根还在,或者说他现在就是个依靠了咒力才有个壳子的灵魂罢了,怎麽可能转世投胎。死亡前他自己诅咒了自己,诅咒了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观南镜这才懂了为什麽羂索一直把他的心挂在脖子底下不给他,又为什麽他可以从自己的心中“复活”,顿时又愣住,想到了这也是大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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