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周边只坐了两个人,麦芽威士忌是其一,其二则是琴酒。 吧台后倒是还站了个人,但是那位向来善谈的调酒师今天却仿佛是想把自己当成一瓶摆在酒柜里的酒一样缩在角落。 酒吧里这种所有若无的奇怪氛围,大概就是坐在吧台的那两位搞出来的吧,他想。 按照以往,见到这种场景他多少要生出些疑惑,毕竟在传闻中麦芽与琴酒的关系极差,但是在不久前的那场任务里真正见过那两人的相处情形后,他对这个情报的真实性已经开始存疑。 他穿过并不算拥挤的人群走了过去,像是潮汐流动,他走过的地方,平常一个眼神对视就有可能打起来的组织成员们仿佛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悄无声息地为他挤出来了一条通道。 他一边低声道着谢一边快步走向吧台,已经无暇顾及太多,脑海中已然思索起另一个问题:麦芽和琴酒在一起,那喊他过来是要做什么? 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诸伏景光再度加深了这个想法。 等到他完全走到吧台前时,那两人似乎刚刚结束了什么对话,琴酒看起来若有所思,麦芽威士忌倒是一如既往地看起来懒散闲适。 “我来了。”诸伏景光说。 麦芽威士忌点了点头。 “这算任务完成了吗?” 麦芽威士忌再次点头。 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道泛冷的目光刺了过来,诸伏景光面不改色道:“那我就先走了。” 他分别向那两人点头示意,麦芽没什么反应,倒是对上琴酒的目光时他忍不住动作稍顿,任由对方打量。 他走得比来时还要干脆利落,可惜还没走出几步,一道熟悉的嗓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 “苏格兰。” 虽然酒吧内声音嘈杂,但他还是快速判断出了那道声音来自谁,他不是没想过假装没听见,但是对方毕竟是麦芽,真混过去了,不知道那个家伙还会做出来什么无厘头的事情。 所以他还是转过了身,礼貌地问:“怎么了?” “奖励不要了吗?” 诸伏景光的第一反应是:麦芽威士忌竟然开始说人话了。 问了什么就给了相应的答复,听惯了麦芽威士忌的自说自话和诡异脑回路,他竟然感觉这种正常的对话带着几分悚然。 “今天的奖励是什么?”他试探性地问。 他对所谓的奖励并无期待,但是如果不顺着那个人来,他又忍不住担心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用一百个不痛不痒的任务换取zero的安全是一笔绝对不亏的买卖,这种交易如果是放在其他人身上他一定会有所怀疑,但是对方是麦芽威士忌,正因为那是个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反而才更能相信对方说的是真话。 他不清楚自己是哪里引起了麦芽的注意力,但是这份注意力现在是被放在他身上而不是好友身上,从他的角度来看是一件好事。 “那件外套送给你了。”麦芽威士忌说。 诸伏景光没听懂,问道:“什么外套?” “挂在你衣柜里的那件。” 诸伏景光先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随后又忍不住无奈起来。 一年前被麦芽威士忌强行交换而来的外套在他的衣柜里整整挂了一年多,几乎快跟衣柜融为一体,跟已经成了他的所有物其实也没什么分别了。 麦芽估计也是想不出要给他什么东西,所以随口说了一个,不过他对所谓的任务奖励本就不在意,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就谢天谢地了。 “好,谢谢。”诸伏景光客套了一句,微笑着询问:“我可以走了吗?” “你的个性还真古怪。”麦芽威士忌在说别人古怪时完全没有自己个性也正常不到哪去的自觉,“那是你的事,你问我做什么?” ……也不知道刚刚是谁把我叫停的。 这种话唯独不想在麦芽威士忌的嘴里听到,毕竟论古怪可没人比得上他了。 诸伏景光额角的青筋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但脸上的神情仍旧无懈可击,堪称柔顺道:“好的,那我走了。” “再见。”麦芽挥了挥手。 诸伏景光礼貌道:“再见。” 转身前,他看了眼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的银发男人,微微点头,当做是打了个招呼。 他不是第一次和琴酒见面,但还没有哪次是觉得那束视线如此诡异过,那种打量审视甚至还带了几分揣度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扎在身上,让人难以忽略。 他想起在自己到达吧台前那两人将将结束的交流,怀疑琴酒的反常大概与谈话内容有关。 至于麦芽,他不正常的时候就是最正常的,不需要另作考虑。 这一次他终于顺利走出了酒吧,抬头看到闪烁的星空时,他松了口气。 又结束了一天,距离和麦芽的约定结束又近了一天。 他知道麦芽平常也会给自己制定一些奇奇怪怪的任务,比如第一次一起执行任务时的“不能回头”,这是少有的麦芽直接说出口的任务内容,更多时候是,麦芽做了任性古怪的举动,但是仍旧猜不出当天是个什么样的任务。 诸伏景光的目光落在路灯上,路灯后的夜幕挂着一轮明月,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两种光源究竟是哪个更亮一些。 麦芽对给他发布任务这件事看起来兴致勃勃,但似乎又显得兴致缺缺,但呈现出的结果是,那个人每天都在发布一个无关痛痒的任务给他。 他曾经想过,既然他的任务是由麦芽决定的,那麦芽每天的任务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也是麦芽自己决定的吗? “哟~” 诸伏景光身体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转身后退了几步,脑海中瞬间拉响警报。 看清刚刚站在身后的那个身影时,他的警惕不减反增。 “你怕什么?”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背后的男人笑呵呵道:“刚不是跟你说了再见了吗。” 诸伏景光一愣,反应了几秒才理解过来那句话的意思。 “再见一般都是用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吧。” 他不准备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纠结太多,刚想询问麦芽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对方的声音便率先响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一个难以置信地普通的问题,普通到简直不像是麦芽能问得出口的问题,诸伏景光诡异地感受到了一丝感慨,如实说道:“我在想路灯和月亮哪个更亮一些。” 麦芽威士忌站在光下,本就浅淡的发色显得愈发模糊起来,他甚至没有额外抬头,淡淡道:“寥寥几笔的区别,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诸伏景光摸了摸鼻子,为他刚刚觉得麦芽像个正常人的想法而感到抱歉。 “你出来是要去做什么?”他试图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主动抛出了一个问题。 “和你再见啊。”麦芽威士忌理直气壮道。 “……‘再见’不是这么用的吧。”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又觉得对麦芽说这话也是多余,“然后呢?” “零点了。”那个浅发色的男人说。 诸伏景光不是很想承认自己已经开始适应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交流模式,但还是敷衍地重复起这句话来:“嗯,零点了。” 麦芽威士忌忽然张开了双臂,诸伏景光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人抬手臂时动作的一瞬滞涩,他立刻就反应过来,那人肩上的伤还没好。 的确,那种程度的二次伤害,会恢复得快就怪了。 更何况麦芽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好好对待伤口的人。 “苏格兰。” “嗯?” “抱一下吧。” 诸伏景光一愣,下意识道:“什么?” 隔了几秒,结合那句话,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张开双臂的动作竟然是在等待拥抱。 麦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很怪。 这太怪了。 虽然麦芽总是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他也已经逐渐习惯这种奇怪,但是今天的这份奇怪似乎是格外不同些。 或者说,不知从哪一刻开始,那双静谧的眸子里隐藏的情绪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是那不影响他依然对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深绿色眸子带有抵触。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小心地避开了记忆中那人伤口的位置虚虚地抱了上去,但即使有所躲避,他知道其实那层衣服下还隐藏着更多他避不开的未愈合的伤。 麦芽是身体比他想象中单薄一些,但还是仿佛能隐隐察觉出其中隐藏着的磅礴力量与疯狂。 此时正值夏日,即使已过凌晨,空气中也还是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闷热,飞蛾围绕着路灯不知疲倦地发生碰撞,蚊虫则是一刻不息地挥动着翅膀,细密的嗡嗡声响忽然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这是我今天的任务吗?”诸伏景光问。 “不是。”一道离得极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人说:“这是我的任务。” 诸伏景光揽着怀中那人的肩背,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低低地“哦”了一声。 他再次想起了那个问题,麦芽每天坚持去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安排出来的。 他将他知道的那几个任务回忆了一遍,从不能回头再到今天的拥抱,仍旧看不出任何规律,也猜不透其中的目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个拥抱却迟迟没有结束,诸伏景光将繁杂的思绪一并斩断,决定说些什么打破这场诡异的寂静,于是他问:“那我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穿昨天给你的任务奖励吧,苏格兰。” 诸伏景光反应了几秒,才想明白麦麦芽口中的奖励指的是当初被强行交换而来的、在他的衣柜里挂了一年多的外套。 那件外套在零点前被当成任务奖励送给了他。 虽然一如既往地无法解读其中的深意,但是今天的任务一如既往地轻松,诸伏景光的心情放松了几分。 察觉到麦芽的动作似乎有后退的趋势,诸伏景光也顺势松开了手。 “我会穿的。”他说。 虽然知道大概率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答案,但他还是迟疑地将那句话问出了口:“为什么?” 麦芽威士忌并没有回答,当然,选择性地听或者回答这对这个人来说一向是一种常态。 麦芽的心情看起来似乎相当不错,目光一寸寸扫过时裹挟着几分毛骨悚然,这种露骨的审视的视线与不久前来自琴酒的打量完全不同,与过去麦芽那种仿佛想透过血肉窥探骨骼的视线也不同,诸伏景光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 那人背着手慢悠悠地绕着他转了一圈,不知是想从他身上看到什么,侧头对上那双深绿色的眸子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快速闪过一个词——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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