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那里,做得不错。” 那个世界的大秦不需要他操心了,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做接班人,想必一定能发展得更好。自己所期盼的“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他已经看到了希望。 扶苏眨了眨眼,眨掉泛起的一点泪意。 他上一世呕心沥血地将大秦送入盛世,想要的就是父亲这一句夸奖。虽然在那个世界没有来得及听见,但在这里能补上,他也圆满了。 不过感动是不可能持续太久的。 下一刻他就听见父亲问起了别的: “所以你缘何会重回过去?或者说,缘何会来到这个世界?” 扶苏顿时一僵。 这个问题,就不要回答了吧? 秦王政用坚定的眼神告诉他,不,你必须回答。 扶苏顾左右而言他: “方才父亲问我为何针对赵高,非我心胸狭小,是那人意图不轨。在我继位之后,竟想扶持胡亥上位,好自己把控朝政。为此做出许多贻害大秦之事,不可轻饶……” 秦王政打断了儿子话: “你是怎么死的。” 扶苏:父亲怎么如此执着? 眼见着没了逃避的余地,扶苏只好避重就轻地表示: “没什么,只是不慎染病,没有撑过去。父亲不必忧心大秦,桥松是个很有手腕的太子,有他在大秦肯定不会出状况。” 秦王政皱眉,直接略过秦三世相关的话题,揪着之前的继续追问。 “染病?什么病?怎么染上的?为何会生病?” 扶苏试图挣扎: “生病这样的事情,怎么说得好?” 秦王政彻底冷了脸,坐正了身子去拿奏折开始查阅,不再搭理这个不肯说实话的臭小子。 扶苏一看,不好,父亲当真生气了。 他赶紧伸手扯一扯父亲的袖子: “真的只是普通的病症,会一病不起也是我运气不好。” 秦王政相信他才有鬼,把袖子抽回来,继续看奏折。 看似认真办公,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一直在思索到底是什么病,太医都是吃白饭的吗? 扶苏知道这下不能再糊弄了,不然他没什么,太医们要遭受无妄之灾。虽然说了实话后他后头的日子估计会不好过,但一人做事一人当,牵连旁人也不是个事。 所以扶苏再一次扯住父亲的袖子,压低声音讨饶: “扶苏错了,这便说实话。” 秦王政不为所动,依旧紧盯着奏折,只是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扶苏道: “是我登基之后忙于政事,疏忽了习武强身。时间一长,寻常小病便也抵挡不住了。我日后会好好锻炼体魄的,绝不重蹈覆辙。”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常年加班熬夜,身体健康受损,抵抗力和免疫力大幅下降。于是随便一场病就要了他的性命,若是之前有好好休养其实不至于如此的。 扶苏知道这个真相说出来父亲只会气上加气,这才绞尽脑汁想拖延。只是时间紧急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反倒弄得自己进退维谷。 罢了,说实话也不要紧,正好可以拿自己做例子提醒父亲。现在父亲干的和他上辈子是一样的事情,不好好爱惜身体迟早走上他的老路。 秦王政听完气得把奏折摔回桌案上。 既然都有了太子,怎么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忙不过来不知道奴役太子吗?还有底下的朝臣,他们都是摆设不成? 想揍儿子一顿让他涨涨教训吧,又下不去手。秦王政从不打儿子,真让他破戒他都无从下手。 而且面对儿子无辜可怜的表情,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吃这一套。 可恶! 扶苏偏还要顶风作案,趁机劝诫父亲: “父亲您看,我不如您勤政依然拖垮了身体,您可一定要保重自己!弟弟们也长大了,很快就能独当一面,替您效劳。” 秦王政被他给气笑了: “现在是说我的时候吗?你别给我东拉西扯。” 扶苏心说我才没有,分明这番话才是重点。 秦王政冷酷地宣侍者进殿: “日后一切笔墨纸砚竹简帛书都不许送去公子的寝殿,有奏报一律交给寡人。” 又对儿子下令: “查看奏报以及提笔书写方案等等,必须当着寡人的面做。寡人要亲自盯着你,看你还怎么偷偷忙活。” 扶苏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无奈地点点头,再三保证一定好好休息,这才被父亲放过。 侍者悄悄观察了一番王上和长公子的表情,确定这不是王上开始防备公子了,只是单纯的心疼儿子,赶紧低头应是。 出殿之后他费解地挠挠头,心说长公子的身体真的有王上以为的那么差吗?他怎么没看出来呢? 可能还是关心则乱吧。 好不容易把这个插曲带过了,扶苏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他上辈子忙到没空锻炼身体,倒不全是他自己工作狂的缘故。 要知道他都把儿子、弟弟和朝臣,能压榨的能加班的全部拉上了,按理来说他应该有空休息健身了才是。 但,秦国一统天下速度太快遗留的弊端实在是数不胜数。 光是解决这些隐藏的问题工作量就已经很大了,后续还要一步步将满目疮痍的大秦发展成盛世,要做的事情堪称超级翻倍。 始皇的步调太急,扶苏也不遑多让。他们两个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为大秦付出,如果肯放慢一些,多等三五代便不止于此。 可惜,有的人就是等不了,也不想等。 扶苏不愿意父亲知道这一点。 那样父亲不会觉得他是急于求成想弄出盛世来,只会觉得是自己给儿子留下的隐患太多,从而自责。 左右这些隐患,在这一世都不会留到自己登基的那个时候。不如干脆就当这件事不存在好了,父亲没必要背负这些多余的心理负担。 接下来的日子里,使者们完全贯彻了王上的嘱咐。扶苏在自己的寝殿中根本找不到任何能写字的东西,想干什么都得当着亲爹的面,根本别想多忙哪怕半刻钟。 都被这么盯着了,那扶苏肯定也不能任由父亲继续加班。 于是父子俩互相盯梢,努力维持住了健康的作息。 所幸最近尚未开始发兵攻赵,大秦境内也就多了小小一片的韩国地区。平日里政务不算繁忙,倒也能保证劳逸结合。 等后头国土面积多了,要处理的事情翻倍增长,那就不好说了。 扶苏开始思索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自己不能加班帮忙,那就得再多弄点帮手来。 不等扶苏考察好合适的新工具人,秦王政自己先开口了。 他之前看了阴嫚做的七国文字对照字典,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女儿们。 秦王政以前没指望阴嫚能入朝帮忙,而且也确实有点防备女性掌权之后会危害男权统治。如今嘛,他发现自己还是狭隘了。 自己的女儿同样接受了最好的教育,只等着嫁人那也太浪费了。如阴嫚这般搞搞学术也不错,既能为国分忧,又不会接触太多权力。 照这么算,朝中其实有很多事情是可以交给公主去做的。不独是公主,其他贵族女子也能插手。 要让秦王政立刻放下对女政治家的防备不太现实,自古男性掌权者都是这样的。肯退让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扶苏听完父亲的设想,含笑赞同道: “父亲英明。” 现在退一步,日后就能退两步、三步、四步。 有了这部分贵女入朝打底,以后基层女官上升之路就可以拓宽。发展到最后,各种实权部门自然也能见到女性的身影了。 扶苏是个典型的实用主义加利己主义。 他是皇帝,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当男人看?在他看来皇帝已经超脱了性别,是个单独的存在。 那么,手下人是男是女,和他都没有利益冲突。 人才不够他肯定是要男女一起用的,至于人才够了,对不起,人才就没有够用的时候。让他放弃天底下占一半人口的女性,做什么美梦呢。 更何况,男性权臣难道不比女性权臣更危险吗?田氏代齐可不是田氏女官代替了齐国王公自己当诸侯王,而是男官搞的鬼。 设想一下,在女子被打压的如今,女子要造反称帝,难度不知翻了多少倍,这样的下属对皇帝来说用起来其实更放心。 皇位继承就更不必说了。 万一后头哪一代子孙就是死活生不出儿子,只能生出女儿,当然只能让女儿继承皇位了。 扶苏不吝于以最坏的情况来揣测未来。 比如他自己的儿子们都没有男性后代,在他这一支实在找不到男嗣了。那么为了皇权不旁落,岂不是要从他的兄弟里找儿孙继位? 扶苏:我辛辛苦苦缔造大秦盛世,可不是为了给兄弟做嫁衣的,谢谢。 他宁愿传位给孙女也不给兄弟的子孙,少跟他提什么嫡长子继承制。自己看看大秦先王吧,六代明君里有几个嫡长子? 不说别人,就扶苏自己,顶多占个长。他儿子倒是嫡长了,可扶苏选桥松当继承人,纯粹是因为桥松能力足够,和他的出身没什么关系。 没有人能用男权体系给扶苏洗脑,但是扶苏可以反过来用自己的逻辑给别人洗脑。 既然父亲都主动提到要启用女子了,那扶苏怎么能落后呢?当即就拿出这一番歪理来同父亲分享。 秦王政:“……” 你当着寡人的面,说你肯定不会任由皇位落到弟弟的子嗣手里,真的好吗? 他单知道这个儿子三观清奇,没想到清奇到这个地步。而且有想法他是真说啊,一点不藏着掖着的。 关键是有的逻辑,竟然该死的合理。 比如说: “历代诸侯防备女子不过是担心后宫把持朝政,认为断绝她们插手朝政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大禹治水都知道堵不如疏,防备是永远防不过来的。” 秦王政便问儿子: “你觉得如何算‘疏’?” 扶苏答道: “直接准许女子参政,这样一来有两个好处,算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秦王政愿闻其详。 扶苏:“一是有野心的女子可以直接入朝,不用迂回借助后宫达成目的。这类女子大多对子嗣和情爱不甚在意,入宫对她们来说反而累赘。” 就像后世的女子,谁会想着嫁给当官的,借此插手政事啊?不都是自己努力考编上岸,嫁人的不确定性也太高了,掣肘也非常多。 倘若不走后宫这一道,那女子入朝顶多当个权臣。权臣架空皇帝的话,会有别的权臣阻拦,与她相争。 但太后架空皇帝,或者皇后架空皇帝,那就不一样了。大臣们很多时候管不到后宫里去,那就只能等皇帝自己支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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