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不够的,毕竟很多官田租赁给了无田的庶民耕种。但这些庶民敢为自己拼一个前程,不少都去参军了。 有些人运气不佳死在战场上,但更多的人还是分到了一点田地。之前租赁的田地彻底成了自己的东西,杀敌多的人还能依靠军功获得几年内的减税优惠。 虽然仍有一小部分士兵拿不到中原的土地,但问题也不是很大。 魏国与楚国交壤,两地边境区域的气候差不多。于是田官便劝动了那些魏人迁居楚北,这样一来田就够分了。 剩下一些楚南的土地,气候实在湿润潮热,只能收为官田。等日后楚人肯参军打仗时,再分给楚地人士。 可这大约得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再快也得一两年。 分田之前,官田只能由官府派人耕种,或者租赁给庶民。官府派人的话,难以找到这么多无田且适应气候的耕农。 所幸楚地庶民常年遭受贵族欺压,无田者甚多,能将田地租出去。 楚国贵族如此嚣张,最后统计下来拥有自己田地的楚国庶民居然占比极少,那些庶民只能被迫依附于贵族。 一开始只是为对方耕种,还算平民。时间长了,不是被贵族使手段逼迫得被迫卖儿卖女,全家沦为贵族的奴隶;就是稀里糊涂从民变成奴,因为长期为贵族劳作,大家都以为他们就是贵族的奴隶。 楚国官僚可不会为这些庶民伸冤,官场乱着呢,贵族堪称一手遮天,逼良为奴根本毫无难度。 秦王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他原先觉得六国是如出一辙的烂,如今发现并非如此,有些诸侯国烂得更彻底一点。 光看表面,似乎是韩国燕国这等积弱的国家更没救,实则不然。 韩国地小又饱经战乱,很多庶民早跑了。贵族想欺压也没太多能欺压的人,总不能涸泽而渔,只能收敛一些。 燕国的情况就更好了,当地民风彪悍,游侠也盛行。庶民没那么逆来顺受,而且燕国的地理资源也决定了它不如楚国有那么多好处能够压榨。 相比之下,楚地庶民就不同了。 这里土壤肥沃气候湿热,能压榨的油水充足。今年压狠了,明年可能又缓过劲来,可以继续压榨。 楚国的王侯贵族权利结构也注定了贵族势大,没人能反抗他们。 偏偏楚国的地盘极大,庶民无处可逃。 这么多楚人能跑去哪里呢?三晋可装不下他们,而且他们跑去三晋要跑很远,不像赵魏韩互相之间随便走走就出国了。 根据前线将军们的汇报,楚国匪寇横行,都是过不下去的庶民落草为寇的。仗着楚国山多水多,官府根本管不过来,行事十分嚣张。 秦军攻打楚国贵族时,也时常能遇到匪寇冒出来阻截。尤其是运粮的队伍,能打仗的士兵不多,都是后勤新兵,没太多反抗之力。 为此,秦军不得不分派更多人马保护运粮队。再加上楚国贵族多如牛毛,所以楚王被俘之后反倒又去魏地征了一轮兵。 别的国家都是诸侯王被抓、国都被破之后,这个国家就彻底灭了。贵族没什么反抗的能力,大多想着卷钱跑路。 也就楚国情况特殊,贵族比楚王还难收拾。 扶苏便问道: “那匪寇是如何解决的?” 扶苏那一世是直接清剿的,因为楚国灭亡之后楚地贵族为了复国越发变本加厉。更多的庶民沦落为贼寇,始皇在位时就一直没能恢复耕民身份。 习惯了靠抢过日子,不劳而获实在是快乐。哪怕收益多少很看运气,许多时候都得饿肚子,他们也不愿意费劲回去种田。 这些匪寇难以招安,扶苏尝试过之后发现有些匪民种了几个月地又嫌累,重新跑回去当土匪了。再这么下去楚地永远不得安宁,只好将屡教不改的那些一并铲除。 可说到底,作孽的是楚国贵族,没多少人一开始就是坏人的。 秦王政说道: “既然他们无心耕种,那就去打仗好了。” 是被秦军处决还是干脆参军赚功劳,自己选。 不过匪徒参军和庶民当然不是一个待遇,他们得先为自己之前做的孽赎罪。反正他们也不爱种地,那就不给他们分田了,换成粮草金银。 扶苏明白了。 正常人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对这些不肯自己钓鱼的人来说,就只能给实打实的物资。吃完之前他们会安安分分,吃完之后就继续打仗换食物。 或许有些人会选择继续去抢,但只要秦国看守得当,不给他们出去骚扰民众的机会就好了。 扶苏干脆提议: “不如派他们去北境戍边。” 不好随意强迫庶民大老远跑去北方边境抵御匈奴,但是这些匪寇又没有权利拒绝。北境地广人稀,也难以找到可抢之民,管束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匈奴短期内是灭不了的,那匪寇就一直有仗打。逞凶斗狠本就是他们做惯了的事情,比起抢庶民不一定能抢到粮食,打仗好歹旱涝保收。 不愿打仗也不愿种田的是彻底没救了,要么斩杀,要么干脆拉去服徭役,修城墙沟渠等设施。 虽说他们落草为寇之前很惨,是被迫的。但当土匪时没少干坏事,欺负的又是普通庶民,着实不必太过同情这群人。 不过这都是后续的安排,目前楚地还是以安抚为主。 能招安的尽量招安,观察一下他们是否能沉下心做回安分守己的耕农,考察不合格的再进行下一步。 那个时候楚国贵族应该也收拾了大半,不用担心他们煽动民心给押送匪寇去北境的军队添乱。 扶苏又想起一件事。 他拿出一封奏报递给父亲,这封汇报的事情不是很紧急,便由太子先代为浏览。 上奏者是赶赴楚地的郡守县令们,他们统计了当地情况之后,发现了一个共同的现象,于是合在一起写了封奏折送来咸阳。 秦王政接过来一看。 虽觉意外,仔细一想又感觉楚地会出现这种情况,倒也十分合理。 奏书中写的是官吏查看过楚地官府往年的记录之后,发现很多地方的庶民人数是越来越少的。 少的人除却落草为寇的那部分之外,还有一些则是跑去了百越。显然是宁愿去百越山林里当野人,也不想留在楚国遭受欺压。 秦国商队进入楚南百越的时候没太受排斥,这些楚人居功甚伟。他们对楚国大多没什么好感,所以也就不会对秦人产生偏见和排斥。 楚南百越的许多部落都吸纳了楚人,有些干脆就是楚人建立的。 秦王政看完说道: “如此一来,想要说服这些百越之民入楚南租田耕地,应当能简单许多。” 原本还担心楚国覆灭后楚人聚众闹事,秦国又不好迁人去楚地定居。有了这些百越楚人,只要笼络好他们,将他们打散到楚人中去,便能完美解决这件事。 大家祖上都是楚人,百越楚人会更容易得到普通楚人的信任。再请百越楚人帮忙洗脑,时间长了,普通楚人自然就会彻底融入大秦之中。 百越那里的日子同样朝不保夕,土生土长的部落人士不一定肯去楚地当耕农,从楚地逃来的应当大多都愿意。 唯独担忧时间长了秦国也像楚国那样欺压他们,所以还得商队再接再厉,安抚住百越楚人的心。 楚国的烂账还得慢慢收拾,秦王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齐国头上。 他询问侍官今日张良可还在陪伴齐王到处游玩,侍官答这几日齐王有点受寒,不爱动弹,张典丞应当空闲着。 于是命人宣张良进宫回话。 张良如今已经胜任典客之下的二把手,典客之下设有一丞,因此称为典丞。 典丞距离九卿仅有一步之遥,但所有九卿都有自己的副手,有的还不止一人,所以想上位还得再努努力。 张良心知秦王此番召见他,必然是要问齐国底细。匆匆拿上这些日子做下的记录,便随着使者进宫来了。 一见到秦王政,张良便直奔主题,询问王上想知道齐国哪方面的内容。 秦王政对他的干脆利落十分赞赏。 有些臣子来了之后就喜欢打官腔,避免自己说错话得罪王上。一般都会先迂回一波做个铺垫,再说明来意或者回答问题。 这样很耽误时间。 所以秦王政一般会在臣子们开口之前先发问,并让他们回话简洁明朗一些,不给众人发挥废话的余地。 张良这种不等王上开口自己先反问的操作,换个爱面子小心眼穷讲究的君王,确实会惹得君主不悦。但张良清楚秦王是个什么性子,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丝毫不担心被记恨。 秦王政也直入正题: “齐国贵族对庶民如何?” 齐国富庶,行商者甚多。商人重利,一般为了赚取钱财也不太管黎庶死活。 秦王现在就是很担心,齐国也是个糟心的烂摊子。 这个问题的答案齐王建自己恐怕都不太清楚,所以即便张良一直跟着齐王套到了不少话,也不见得清楚这一点。 秦王今日叫张良来询问,也只是随便问问。若张良不清楚,他再去信询问郦食其,还可以让巴清商队的人前来回话。 没料到张良居然知道这件事。 他这些日子虽然是跟着齐王建的,可齐王建并非单独出行。对方十分看重排场,每每外出必然要带上一串的使臣和侍者。 使臣就不说了,侍者中有秦国安排的,也有齐王自己从齐国带的。张良同样从这些齐人口中探听到了不少内容,自信能应对与齐国相关的绝大多数问题。 齐地庶民的日子如何,便在他的掌握之中。 张良带了几个小吏进来帮他拿文册,听完问题先告了一声罪。随后来到一个小吏身边,从他怀里抱着的一堆册子中取出一本。 侍者将那本递送到王上与太子面前,请二位观阅。 张良则在君上翻看文册时脱稿解答: “齐国境内庶民日子过得还不错,因齐地重商,为了生产商品,需有大量庶民参与制作。齐人因此耕田者占比偏低,工匠数量偏多,且还有一些庶民干脆自己做起了小买卖。” 齐国贵族懒得压榨那点民脂民膏,不如把卖往六国的商品提个更高的价,那样才有赚头。 相反的是,由于不少庶民从事生产行业,他们的日常收入不少。庶民日子普遍过得不错,有钱什么买不到呢? 当然,这个不错也只能和六国庶民对比了。本身还是在庶民阶层里算的,换后世之人看来只会觉得他们依然泡在苦水里。 秦王政听罢陷入沉思。 扶苏回忆起了史书记载: “昔年齐桓公在位之事,管仲任国相,以商术令齐人衣食丰足。管仲将国内的压力转至他国,靠吸血别国反哺庶民,实乃大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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