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出乎薛笑人意料的是,风萧找大夫竟然没有追究解蛊的事情,反而天天前去报到,对大夫没有任何责怪之意。 薛笑人不由纳闷,既然如此,风萧为什么要去找那位大夫? 他心中好奇,挑了个日子远远地观察起来。 窗户大开,应当是为了透气,薛笑人挑的位置进可攻,退可逃,是听墙角的绝佳地方。 先听到的是小大夫的声音。 小大夫名叫蔺尘星。 “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我不记得你,你快走吧。” “只有我记得你未免太亏了。你就没有想过把那些事情回忆起来吗?你这是病,作为大夫,你也得治自己。” 医者不自医的道理知道吗。更何况我这病并非非治不可。” “即使永远是个矮子,永远长不大,还总会失忆,这也无所谓么?” “……以貌取人是偏见。” “哈。被说矮子你觉得不高兴了。” “…………” “既然你清楚自己的病,当初为什么还要救我?” 风萧的语气十分之复杂。 早知缘浅,为何还要救他? 幼时离开族地后,在外流浪的那段时间,他被路过采药的神医救下。 神医给他吃给他穿,为他治病疗伤,告诉他要活下去。 神医说,他是神医。 神医说,世上总是有许多想不到的难事,相逢即为有缘,医者仁心,能救便救。 神医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之后就知道世界有多么好。 神医说,你很会烤肉嘛。 神医说,他遇见过一位仅仅两年便手刃仇人,大仇得报,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白发少年。 神医说,白发少年是个剑道天才,但亲友却是被人用剑所杀。 神医说,白发少年用杀掉亲友的剑,亲手杀了自己的仇人。 神医说,他还遇见过先天体弱,疾病缠身的哑巴公子。 神医说,哑巴公子很聪明,一点就通,学什么都快,木工乐器剪纸,也喜欢发明。 神医说,哑巴公子是洛阳人氏,很小的时候便失去父母,六岁便成为一家的主事人。 神医说,比你现在的年纪还要小一点呢。 神医还说,你要健康地活下去。 神医最后说,他要走了。 山高水长,天涯未远。 一别无期。 而现在,神医说: “医者仁心。”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救人。” 风萧只是看着他。 八/九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到山中的树长高,短到他与神医分别仿佛在昨日。 神医仍是当年的神医,外貌,性格,脾气,毫无变化。 却不是救治他,为他讲故事的神医。 说到底两人统共相处的时间不到一年,只是对幼时来自于一个好人的恩情念念不忘罢了。 房间内气氛凝滞,步明灯没有任何表示,站起身推门而出,立在廊下望天。 冷风萧瑟,远山迷蒙,院中一派凄凉。 身后的房间内异常安静,身后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步明灯忽然抬头向右侧院墙外投去一瞥,目光冷然。 薛笑人猛地收回头。 明知步明灯不可能看见他,薛笑人还是因步明灯眸色中的冷光有一瞬心惊。 锋芒毕露,如同淬毒的匕首,有凛凛寒光。 薛宝宝面前的步明灯是温和的,柔软的,正如外表所表现的一般,毫无攻击力,像是不通武艺的世家公子。 步明灯慢慢地收回视线,神色漠然。 身后风萧终于放弃对话,大步走出房间,衣角带风,面无表情。 步明灯侧首,风萧看也不看他一眼,穿过院子,推门而出,背影孤寂,仿佛不会再回头。 于是步明灯回头看了眼房间内。 坐在桌边的神医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收回的惆怅,和步明灯对视的下一秒,他立刻低下头,若无其事地捣药。 步明灯走进房间,薛笑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房间内,步明灯仿佛隔着墙壁和瓦片望见了外面离去的人,目光冷淡。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蔺尘星一下又一下地捣药,嘀咕道:“最后的眼神是怎么回事……都说了不记得。” 步明灯在桌边坐下。 蔺尘星飞快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捣药。 房间内一片寂静。 王怜花以为风萧不撞南墙不回头,会一直缠着蔺小大夫,但出乎意料的是,仅仅第七天,他就放弃了。 “放弃了?” “嗯。” 简短地回答了他。 风萧看起来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刻看起来都要冷淡。 王怜花自诩气人水平一流,都没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发自内心地幸灾乐祸,对并不太熟悉的蔺小大夫产生些许的敬意。 当然,蔺小大夫的“小”存疑。 根据风萧透露出来的信息,多年前他遇见的蔺大夫便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现在的蔺大夫还是这副模样,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长不大是一方面,面容年轻是另一方面,但骨龄却是正常的。 “休夜说骨龄显示他的年纪是三十来岁。只是长不大而已。” ——风萧在后来又见了休夜一面,从他口中知道这件事情。 世间稀奇事数不胜数,蔺尘星有这种怪病并不奇怪,但更奇怪的是他有另一种病。 蔺尘星会忘掉一些事情。 没有任何规律,说忘掉就忘掉了,如果本人不记录,他根本不会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 这种病比长不大还要稀奇,风萧第一次从蔺尘星那里得知真相时一脸恍惚地回到客栈,不能接受。 王怜花想抓住机会忽悠他解蛊,风萧立刻回神,非要抓着王怜花掰扯“什么才算是一笔勾销”。 ……王怜花只有无语。 在风萧忙于纠缠蔺尘星的这七天里,松江府中并非波澜不惊。 因为休夜这个大杀器一直在松江府中。 陆小凤被休夜甩开后一直不曾听到他的消息,换言之,休夜如果想要隐藏行踪不是难事。 所以为什么休夜会忽然隐蔽行踪? 陆小凤对这一点感到好奇。 “难道你怕官府的人?”陆小凤问他,“你不怕我,但怕无情大捕头?” 休夜冷淡地看他一眼:“没有怕。” 反驳了。 陆小凤精神一振:“你讨厌无情大捕头,但喜欢我?” 休夜:“对你不喜欢,对他不讨厌。” 陆小凤被他毫不犹豫的回答伤到了,瞪圆眼睛,十分心痛。 不喜欢他——这只是一句普通的坏话。 普通的坏话最伤人了。 休夜比陆小凤早来松江府许多天,但松江府内与以往休夜所过之处相比堪称风平浪静。 说到松江府,就不可避免地提到薛衣人。 作为见识过休夜和西门吹雪针锋相对时的唯二人之一,陆小凤只盼着薛衣人不要因为休夜的名声而生出什么见罗刹剑客一面的想法。 要知道剑客、或者说不止剑客——习武之人大多好胜心重,尤其是剑,剑主杀伐,比剑之人总是多于比拳比刀比棍比枪什么的。 陆小凤知道休夜在松江府没有搞事后很是松了一口气,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他担忧些什么。 只是事与愿违,陆小凤和休夜重逢不久,薛衣人便走出薛家庄,出现在休夜面前。 陆小凤不在场,但旁观者不少,他们将当日场景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你添油我加醋,比当事者本人还要清楚现场情况。 要晏游来说,薛衣人的出场说意外也不意外,他出不出来都无所谓。 但薛衣人主动加戏份,休夜便陪他走过场。 薛衣人所见的休夜是冰冷的、沉默的,被无形的枷锁所束缚,虽有一身煞气,眼底却荒芜没有生机,只有死志。 这哪里像罗刹剑客? 真正的罗刹应该一身煞气,要将所有人拖入地狱,休夜反而是要跳入地狱的人,而非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薛衣人在树下现身,气势内敛却惊人,墙壁阴影里的休夜侧目向他看去,目光漠然。 那里是一处露天的简陋茶棚,说茶棚还好听了一些,里面卖各种各样的吃食,汤水是基本标配。 休夜坐在那里,四周空出一大片,没有人敢靠近他,与整座场所格格不入。 薛衣人缓步靠近。 在他走近之前,茶棚中有认出他身后车马的人小声嘀咕一句:是薛家庄的人! 薛家庄,精神矍铄气势骇人的男人,再加上一旁白发的罗刹剑客,来人的身份除了薛衣人不作他想。 茶客们或端碗或捧杯,飞快地往茶棚里面挤,力求案发时不被卷入事件之中。 走是不可能走的。 吃瓜人,吃瓜魂,哪里有热闹,哪里有瓜民。 薛衣人在离休夜半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从始至终,休夜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近。 薛衣人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银剑,日照下银光仿佛在缓缓流淌,戾气与柔和相处融洽。 他忍不住赞叹一声:“好剑。” 游戏一比一还原的氪金剑,怎么不可能是好剑。 晏游想。 系统在薛衣人没发声之前便疯狂在晏游脑海里打铃:【别说“我不姓郝” !别说别说别说别说——】 休夜的剑是剑客必定夸赞的剑,系统未卜先知,希望晏游不要皮。 一个梗玩两遍没意思,晏游开静音,而休夜垂眼看看剑,又抬眼去看薛衣人,道:“只是一柄剑而已。” “那也是一柄好剑。”薛衣人道,“你不这么觉得么?” 休夜道:“这是我的剑。” 所以你说什么都没用,别哔哔了。 我的剑我当然知道它好不好。 ↑以上有可能是休夜的未尽之言,全看听者如何解读补充。 说话说一半考得就是听者脑补能力,休夜的人设适合话不说完,这样才有逼格。 偶尔情绪外露,说出真心话,更显得真心话难得。 薛衣人目光一凝。 他发觉休夜对剑的态度与他相比,有所不同。 不够真挚,反而有几分随意。 对爱剑之人来说,休夜这般随意的态度简直是在雷点上蹦迪。 薛衣人眉峰聚拢:“我知道它是你的剑。” 休夜瞥他一眼:知道还问。 薛衣人脸色微冷,杀气外放。 离这里远远的茶客们打了个哆嗦,休夜巍然不动,再次投去一瞥,扯扯嘴角。 嘲讽值拉满。 【薛衣人,仇恨值+1】 【薛衣人,仇恨值+3】 【薛衣人,仇恨值+10】 …… 薛衣人道:“我听说你与西门吹雪见过一面?为何不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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