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闷得厉害,兰堂轻轻把长发别至耳后,又无辜地冲我眨了眨眼,比了个“嘘”的手势:“昭也想告诉织田君而不得的,就是我不能告诉你的。我可不愿意去挑战那种痛苦。不过,昭也可以放心,我对你怀着的绝非恶意。” 这话倒是做不得假。再怎么说,兰堂也是扎扎实实在战争背景下被官方培养出来的谍报人员,哪怕在这个世界失去了异能力,在体能和技巧上也比我好上太多,足以以普通手段置我于死地了。 “我相信。不过……您怎么笃定我能有回去的办法?”我耸了耸肩,无奈道,“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有机会找出办法,那一定就是你。”兰堂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听起来不着调的下半句就这么滚了出来,“毕竟,你可是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啊。” 我还要再问,原本悬于他唇侧的食指就这么送到了我的唇上,封住了我接下来想说的话。我会过意来,摁下了他的手,又道,“那兰堂君有线索吗?” “或许你得找一本书。” “书?你刚刚看的原著里记载的那本?可我已经把整个横滨可能有的地方翻了个遍。” “可不是那本属于横滨的书,而是属于牧神的。”他顿了顿,“也可能是属于你的。所以他只会存在在你认为他应该存在的地方。” 我想起了在马拉美的书房里让我穿越的那本写着“骰子一掷”的诗集,“莫不是在法国?” “我更倾向于是在你自己熟悉的地方。”他也轻轻抿了口咖啡,“法国全境的图书馆我都翻过,毕竟,我也对三次元魏尔伦和兰波本身的故事很感兴趣。但很可惜,除却我们几个的诗集和偶尔勾起的些有趣的回忆外,我几乎一无所获。” “回忆……”我忍不住重复着,不知道这是否又在不可言说的禁区里。 “你知道,”出乎意料地,兰堂给出了回应,“牧神的那本书里面记载着什么吗?” “骰子一掷?” “不算错的答案,但那其实是一本诗集。”兰堂拨弄着水晶杯上的褶皱花纹,“一本有待补全的诗集,就像你们爱考的诗歌填空一样。” “那是用来?”我有些迷惑。 “用来增强异能力的。”兰堂的神色凛了下去,“异能力是有机会得到突破的,这往往会发生在异能力者面临生死极限的时候。但在牧神那里,异能力的突破不过是进入书中世界感悟一番,而后补出空白的词句便可轻易达成的事情。” “我那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因为自己得到了任务说要查清他在进行的秘密实验的情况,便以为这是他实验的产物。后来才意识到,那本书原来与他的异能力有关。”兰堂抿了抿唇,“我那时补出了一句,成功让我的异能力更上层楼,也因此得到了加入星期二的准许。也是来了这个世界之后,我才终于知晓为何会有这样的效用。” “异能力以文学为核……”我接话道,“你们补全了属于三次元的自己的词句,自然也就能激发自己更深层次的异能。” “对你来说一眼就能看破的道,”兰堂眼里露出一丝嘲色,“对我们而言却永远裹着迷雾。我偶尔会想起牧神那时的神色,千万人欢笑,唯他一人寂寥。他的异能力既然都能隐含着对现世的隐射,他那疯狂而又曾经令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抗争……又不知是否与次元有关。” 似醍醐灌顶,马拉美临死前的那个场景蓦地蹿入了我的脑海。 他要和我达成统一战线的……是一切都被注定了的世界么? 兰堂起身准备离开,说是约定的cos委托时间到了。我很难想象他居然真的会干这行,眉目间全是讶然。他却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用手揉散了我的神色。 “现在可是信息时代啦。”他的话里有些轻快,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茫然,“我原来干的那些事在这片土地上可干不了,而诗歌创作在流量当行的时代又得要资本和奖项才能堆出成绩。我一没有资本,二又没有学院派青睐的背景,光靠笔杆子可养不活自己。cos委托事情轻松来钱快,我永远不用担心ooc,随口说出的回忆细节还能被顾客当成惊喜,让我始终保持着满额度的好评率。” “而且……”他突然叹了口气,怅然道,”她们是真的很喜欢我和魏尔伦啊。” 我的内心像是被击中了一般,似乎刹那间就有些明悟了他去做cos委托的原因。维持生计固然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然而随时处于饱含爱意的热情之下,或许也是兰堂先生想要的吧。 这位在无数条HE的道路上走向了唯一一条BE路线的超越者,哪怕隔着时空和次元,也依旧在汲取着爱意的养料,并化为自己继续爱下去的力量。 “我会帮你的。”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许下了诺言,“只要我能回去,我一定想办法带你一起走。” “那就麻烦昭也了。”他的手轻轻盖在了我的头上揉了揉,“我等着你找到那本书的那天。” “一定会的。”我笃定道,“我会带你去见魏尔伦。” “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他也道,“我会帮你去见织田作。”
第49章 封尘笔记 话是放出去了,可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的事情。 虽然在兰堂的帮助下,我的搜查效率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提高,但是排除掉的选项却永远比尚待探索的要少得多——就像在远处看见了一个湖泊,自以为短短的一圈边岸便已框住了水源,行至近处时才发现湖泊的另一端,通向的却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知识的海洋让人充实,可太过汹涌的海浪却会让人淹没在看不到希望的颓丧里。 这时,兰堂就像一个哥哥一样,给疲倦的我撑起了一小片喘息的空间。 洛源生固然也会帮我,然而他已经保研,导师派下来的学业和科研压力不比996轻松多少。有些话他或许会因为我的情分选择相信,却很难拥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兰堂却不一样,同样的背景和同样的目标让我能在寻找回去的方法的过程中给予他在这个世界里最大程度上的信任。而他对我莫名的熟稔也真的让他的举措全都蕴藉到了我的心里:他会在我拖着一天的疲惫和无果的沮丧回家时给予我一个安慰的拥抱;会在我情绪陷入低迷时讲些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发生的趣事;会主动和我聊起原来世界的局势,帮我进一步完善改写织田作命运的计划。 “法国那边……回去之后我或许能帮你推一把。”他拿出洛源生塞给他的心理评估表,老老实实地根据今天和我谈话的内容在每一项里填上改编后的记录,“瓦雷里不是异能者,所以他掀起来的风浪还不够大。等我回去之后联系一下我的老朋友们,会有人乐意为这样一位爱国人士提供帮忙的。不过在此期间犯下的罪行,Mimic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 “这是当然。”我舀了一勺小蛋糕,丝滑的甜味霎时融落整个肺腑。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哈”的气音,“说起来,你和纪德同属星期二,不应该也认识么?” 兰堂嘴角勾起的弧度霎时更大了几分,透露出些微妙的神色,“几面之缘罢了。在我进入星期二的时候,纪德已经决心投身军队,不怎么参加聚会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了解清楚星期二起源后,再顺着三次元的文学材料反观原世界的设定,真的能让很多东西变得清晰。例如纪德不属于星期二的最根本原因在于他并不是和兰魏一样以象征主义诗歌闻名于世的诗人,所以至多只能算作是星期二的旁听生,没有加入也并不奇怪。 “好啦,不要想那么多。背后的故事你会有机会知道的。”兰堂将填写好的表格存档,又起身抱出了整整两箱书,“你要的这些书我都给你找出来了,也按照书单顺序清晰标号了,是打算要?” “我要仔细读读这些相关人物的著作。”我把餐具送到厨房洗净,“我在想,我先前可能是被原著的世界设定误导了,总觉得书是空白的纸页。但你既然说他的实质是有待补全的诗歌,或许寻找的答案在字里行间也说不定。” “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兰堂也进了厨房,在旁边磨了两杯咖啡,“要我帮你整理一些相关的科研论文吗?” “那倒不用。”我自觉端走一杯,捧着杯壁暖手,“诗歌研究需要文论基础,诗歌本身却只需要一颗心去感悟。你当初给马拉美的书填上空时,不也只靠着一颗文心么?” 兰堂的笑容又莫名起来,“我突然可以理解为什么是你了。” “嗯?” “理解为什么选中的人是你。”他揉了揉我的头,眼里透露出了一丝可以被解读成慈爱的神色。 我抬手将捋乱的头发理顺,“你知道你刚刚让我想到了什么吗?” “嗯?”他回敬我一个问号。 “想到了曾经看着我说‘原来是这样’的马拉美。”我没那个胆子去揉兰堂的头发,只能帮他把皱在一起的围巾重新理好,“难道你们这些天才的脑回路都跟正常人不一样?” 兰堂倏尔朗笑出声。 我也莫名起来,“这就是天才的喜怒形于色吗?” “喜怒形于色是猴子会干的事,人则恰恰相反。”兰堂像是笑累了,收束了神色道,“就像我刚刚明明很难过,却仍然要大笑出声。” “现在这种情况就没必要掩饰了吧?”我小心翼翼地窥探着他的神色,反思自己是不是有哪里说错了话,“难过就哭出来吧?也没关系的。” 兰堂端起了咖啡,泛着苦意的醇香在他的鼻尖缭绕。他闭上了眼,“去努力寻找线索吧,昭也。”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半月过去,连绵的阴雨终于迎来放晴的一刻。兰堂不知接了个哪里的活,一连要出门两天。没了免费帮忙的苦力,我只能自己出去找新列出的书单。 “所以现在来看我约吃饭都成了顺带?”洛源生盯着手里的书单撇了撇嘴,“没良心的。” “哪敢啊。”我双手搭在他肩上,走在他侧后方轻声道,“你不是现在跟着文艺学研究所的老师上课去了么?美学研究方向的那几个老师光看样子就是一副学术精英的模样,本科开的唯二的美学课阅读量全都一节更比六节强,我哪好意思出现在你面前。” “没关系,我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洛源生低头看了眼手表。 “不,我怕我忍不住在你面前一分钟看完你一周的工作量。”皮了一下的我分外开心,在洛源生捏起的拳头在我身上测试出硬度之前,我就快步走进学校图书馆内找书去了。 “最后这两本被借走了。”洛源生敲了敲书单,“估计又被那个日本文学出身的老师列成世界文学史的必读书目了吧。不过织……”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改口道,“他的那些书你不是都在寝室买了全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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