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什不蠢。 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起伊薇就对他充满警惕,为什么她会在沙发下面藏一把手枪。 为什么NYPD能抓准时机,恰到好处地冲进别墅。 为什么他被抓住后申请假释的过程困难重重,为什么那些曾经对他欣赏有加的、欠过他不少人情的家伙们面对他的求援时,全都先是一口答应,而后闪烁其词。 全是因为布鲁斯·韦恩。 “为什么你不反省反省你自己的行为?”布鲁斯反问,“为什么不反省一下你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才让你爱上的人都在你面前表现得那么冷血?” “我没有爱上伊薇。”乔什不假思索地反驳道。 然而电光石火之间,布鲁斯所说的话在他的脑海中放大了无数倍。 我又没有强迫你犯这些错。 这些。 你爱上的人都在你面前表现得这么冷血。 都。 那个金发碧眼的啦啦队队长又浮现在乔什的眼前,可乔什却有些记不清她的长相了。他费力回想,拼尽全力地搜刮着脑海中每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试图拼凑出啦啦队队长的模样。 然而直到最后,乔什所能想起的金发碧眼的女人也只有一个。 伊薇。 他并不爱这个女人,他只是享受被她所恐惧,享受操纵她命运和未来的快感。 这些。 都。 布鲁斯的话好像无意识地透露出了什么,又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然而乔什无法忽略布鲁斯神态中所展露的细节,那轻蔑地扬起的眉毛,那厌恶地皱起的唇角,那冷酷的眼神。 乔什混沌的大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你知道些什么?” “肯定不止队长一个人欠过你账,对吧!”伊薇脸颊都红透了,她没喝酒,但看起来醉醺醺的,“你跟人要过账吗?我是说——你要求过欠你口活的人兑现吗?” 亚度尼斯看着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伊薇就急忙又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们已经说好了刚才那个问题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我不该再继续往后问的。” 布鲁斯知道的可多了。 他追查乔什的时间和他追踪亚度尼斯的时间几乎一样长,尽管他不太乐意承认,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案子对他来说是具有特殊意义的。 在被亚度尼斯一语道破真相,揭开了那层他没想到的迷雾之后,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布鲁斯稍微花了点时间整理好能证明乔什犯罪行为的证据,又辗转着找到了能够合情合理地提供出这些证据却不会引起好奇或轰动的人。 他计划好了事情的发展,所有的顺序,然而最后,他放弃了他的计划,来到这里,和乔什面对面交谈。 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只是不得不这么做。 “……”他向乔什报出一个名字。 乔什惊骇地睁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往后仰倒,不远处布鲁斯的身形在他眼中忽地膨胀了无数倍,布鲁斯唇边那抹很淡的微笑也在他眼中化作了狰狞的鬼脸——恐惧的寒气迅速将他冻得僵硬起来,他想要张大嘴,想要大声疾呼,也许这样做就能避开布鲁斯所带来的压力。 但他纹丝不动。 是她的名字。是他魂牵梦萦的啦啦队队长。 这个名字和它背后所代表的凶杀联系在一起,紧密得像是两个互相咬合的齿轮。 难道伊薇真的撞大运了?布鲁斯·韦恩这个行事荒诞不经的花花公子真的拿她当朋友? 太可笑了,这件事说出去甚至比他们俩真的睡了还要可笑。不,还不如说他们俩睡了才是真正应该发生并且一点也不会让众人吃惊的事情,除此以外的任何可能都难以取信人们。 伊薇·凯拉和布鲁斯·韦恩之间是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友谊”的。 开什么玩笑,往小里说,他们根本不是站在同一个等级上的玩家,往大里说,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诚实地说,我其实不太了解具体是什么情况,”布鲁斯耸肩,“我只是受人所托,过来对你放几句狠话——有人告诉我应该怎么跟你讲话了,我只要照着稿子念就行。” “你知道伊薇最近有了一个新的心理医生,对吧?你真的应该多和伊薇谈谈,调查调查她有没有交到厉害的新朋友,毕竟,排查受害人的社交情况是罪犯的必修课。”布鲁斯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是哥谭人。” 他歪过头,朝着乔什俏皮地眨了一下右眼。 他说:“她新任心理医生的名字叫亚度尼斯·韦恩。” 在乔什杂夹着震惊、恍然、悔恨和痛苦的眼神中,布鲁斯愉快地强调道: “他是我哥哥。” 亚度尼斯说:“是你自己说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没有说好刚才的问题就是最后一个。” 伊薇眼前一亮。 不过她很快就从惊喜中回过神来,矜持地说:“说好了是最后一个,就一定是最后一个。我不问了。忘了我刚才的问题吧。” 亚度尼斯看着她。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 五秒的时候伊薇就按捺不住了:“你要我做什么才愿意给我答案?” “这不可能。”乔什脱口而出,“我从来没听说过你有一个哥哥!” “他不是亲生的,他是被领养的。”布鲁斯说,“而且他也很少在家,因为他要……他坚持要去周游世界,‘探索世界的真相’。很少有人知道他和韦恩的联系。” 乔什的嘴唇都在发抖:“这不可能——从来没有人知道你有一个哥哥,从来没有人!你的人生在我们的眼中是透明的,韦恩家有了一个养子,这种事不可能瞒得住,除非——除非这件事被更吸引眼球的消息掩盖住了。” 他还在念念有词,布鲁斯却已经失去了耐心。他转头迈着大跨步走向了房门,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乔什叫住:“韦恩先生!” 布鲁斯停下脚步。 “我想见伊薇一面。”乔什紧盯着布鲁斯的背影。 布鲁斯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过身:“什么?” “请让我见伊薇一面。” “我只是过来传话。”布鲁斯说,他抬手,把双手的指尖对准自己的胸膛,“别跟我这个传话人提要求。” “你哥哥是伊薇的心理医生,他叫你过来传话,但什么事都不告诉你,你甚至不明白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乔什说,“就算这样,你也乖乖过来传话了?” 真是个戳中死穴的问题。 关于这一点,布鲁斯的意见也相当大——在和亚度尼斯的交流中,他永远都被冠以控制狂的名头,可是说真的,他有成功地控制到亚度尼斯过吗? 没有。 从来没有。 反而是亚度尼斯想要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确实亚度尼斯从来都只要他做点小事,他八岁的时候亚度尼斯使唤他抱画架洗画笔,要他做亚度尼斯和他父母之间的传话筒;他八岁以后的今天,亚度尼斯也只要求他带点话过来,和乔什好好谈谈。 但别管事情的大小,单看结果。 究竟是谁在控制谁啊。 “当你哥哥命令你做点什么的时候,”布鲁斯无奈地说,“你也像我一样没办法拒绝的,对吧?” “就诊时间到了。”亚度尼斯说,“你该走了。”
第19章 第一种羞耻(19) 听亚度尼斯讲述过去听得正高兴的伊薇当然不乐意现在就离开。 “再多聊一会儿,”她说,充满期待地仰头凝视着亚度尼斯,“我要延长咨询时间。” 原则上说,心理医生不应该无条件地满足病人的要求,尤其不能在病人对心理医生产生依赖心理或者浪漫情绪的时候,依然同意对方延长对话时间、增加见面次数。 但亚度尼斯从来不遵守这些规矩。 其实在执照被吊销前,他还挺乐意遵守那些在他看来完全毫无必要的规矩,通常也只会使用更常规和更健康一点的手法为患者做开导和治疗。 可既然他的执照已经被吊销,亚度尼斯不认为他需要继续遵守业内的规则。 他根本就不再算是一个正经的“业内人士”了。 “不行,伊薇。”亚度尼斯说,“我不喜欢在不必要的情况下延长时间。” “但这是你的工作啊。”伊薇想也不想,“工作不是你想不做就能不做的。” 然后她在亚度尼斯平静的沉默中忽然意识到:“……但我想,你应该也不缺钱?这份工作对你来说,只是个爱好……吧?” 亚度尼斯的公寓位于纽约上东区。 纽约上东区,也称为曼哈顿上东区,在各种影视和文艺作品中代表了奢侈、权势、美色,充斥着站在各行各业顶尖地位的大人物和被宠坏了的除了疯狂购物和滥交外一无是处大少爷大小姐,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举世皆知的标签。 全纽约最有钱的人几乎都居住在这里,或者至少也在这里购置了房产。 究其原因,中央公园功不可没。 这是一座在曼哈顿的正中心,纽约市最寸土寸金的位置,占地面积超过三万多平方米的超大型公园,保留了原始的地貌和景观,包括树林、草地、湖泊和略带着起伏的微型山丘。 中央公园的一个侧边是住宅区,另一个侧边则是繁华的商业区,除了奢侈品和顶级设计师的门店以外,这里还汇聚了无数世界著名博物馆。 全世界都知道美帝的历史——稍有些浅薄。 如果说在美帝还有什么地方能彰显除了财富以外的东西,那种欧美国家特别推崇和尊敬的所谓“传统”风气,充满了旧式优雅的、矜持的“贵族”韵味,这地方非曼哈顿上东区莫属。 当人们对这个区域在整个美帝乃至于整个世界所代表的含义稍有了解之后,很自然的,房价水涨船高,价格以外的那些条件同样也一点也不少。 有些公寓禁止特定行业的工作者入住,其中尤其被排斥的是娱乐明星和时尚业。 有些公寓禁止任何除全款付账以外的方式售出,同时也不接受任何抵押。 而亚度尼斯就住在这样的公寓里。 伊薇在对亚度尼斯的能力半信半疑时依然毫不犹豫地来见亚度尼斯,靠的可不只是她对保镖的信任,很大程度上说,正是亚度尼斯的财富给了她信心。 ……再不济,能借这个机会接近上流社会的有钱人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我是不缺钱。”亚度尼斯说,“但这份工作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个爱好。” 他很认真的。 “为什么?”伊薇反倒是奇怪了起来,“别跟我说你喜欢心理医生这份工作,喜欢和各种不同类型的人交流,探索他们的内心。现实生活又不是电视剧,我也看过不少心理医生了,也和他们聊过他们的工作,心理医生这个职业一点也不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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