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里,嗜血的念头萦绕不去。 他握着那根冷森森的白骨,一步一步走向和尚。白骨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它震颤着一点一点往前探着: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
第16章 白骨夫人
“阿笙。” 和尚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身后想要袭击自己的人:“阿笙,你认得我吗?” 那两个原本正狼吞虎咽啃肉的人,也像蒙了一般,面面相觑。 孙笙的意识渐渐清醒,他想收手,可那根骨头却像有灵识般直愣愣地恶毒地径直插入和尚的胸膛…… 大片的血迹晕湿了和尚素白的衣服,孙笙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 “江流!” …… 漆黑的古楼里,一声凄厉的呼喊陡然响起。孙笙从幻象中惊醒,一股腥甜从喉间涌上,他绝望地睁开眼,却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那双温暖的眼睛。 “江流!” “江流,我杀了你,我梦见自己杀了你……” 他在江流的胸前慌乱地摸着,直到被那人轻轻握住了手:“没有,阿笙。我没有受伤。你在最后已经认出了我,所以我们都安然无事。” 听了他话,孙笙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那个啥……我俩要不要出去避避?” 黑暗中,朱阳春用手碰了碰一旁的沙螟。可沙螟毫无反应,只是一双清冷的眼睛,静静看着相拥的那两人。 “喂!你怎么这样!刚刚可是把我叫哥哥的,现在又是这副德行!好像谁欠了你几千两一样!” 沙螟回了神,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姓朱的,我没有针对你,也希望你不要针对我。还有,幻象里的事我从来不当真。” “啊呸!那是我老朱自作多情了?你丫的,你是不是心理有病!” “是,我是有病。” 无法沟通,无法交流。为什么要让这个高傲又自以为是的臭小子加入他们的队伍! 朱阳春气得咬牙切齿,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要忍,一定要忍。你已经忍了五百年,还差这一会儿吗? 四周突然静得可怕。那些幻境虽已过去,但在人心里扎根下的杂念却如野草般肆虐生长。 他怎么能杀了江流?他怎么会在明明已经识破那女妖的诡计之后,却还落入了又一层幻境?如果在他的梦里,出现的是他对江流的怀疑和猜忌,那在其他人的梦里又会有什么? 而江流的内心也是百转千回。 孙笙为什么不再唤他师父了?他是不是已经渐渐记起了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孙笙此去妖都,目的真的仅仅只是去做个妖王玩玩?还是他其实是想夺回曾属于自己的一切? 往事重现,朱阳春又真能如此大肚地原谅斩妖台上那个扼死了紫鸾的人?就算紫鸾不知为何又活了过来,可他自己呢?他从曾经光芒万丈的天蓬元帅沦为现今人见人恶的猪妖,他这五百年的罪,就活该白受吗? 一声惊雷,将众人从各自心绪中拉回。白光闪处,白衣的妇人端坐在大堂的椅子中,案几上,一块小小的牌位孤零零地立着,牌位前,那个白色的小瓶幽幽泛着蓝光。 妇人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彩,她深情地望了望那牌位,说出的话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还差两只……我就集满一万了……” 枯骨般的手轻柔地抚摸着那白色小瓶,她喃喃自语:“我的孩儿……娘马上,就可以救回你的命了……” “妖妇,你别异想天开了!把玉净瓶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条残命!” 沙螟的降妖宝仗在手中蠢蠢欲动。杀了她,拿到玉净瓶,离解脱就又近一步了。 那妇人冷笑一声,却不睬他,而是冷幽幽地看着孙笙:“孩子,你就忍心看着为娘被人剥皮吃肉、被人欺负吗?” “我呸!你神经病啊!” 孙笙一口唾沫吐出来,尚解不了心中恶气:“去你娘的!我无父无母,哪来的什么娘!你占我便宜还说的理直气壮,真是不要脸至极!” “敬酒不吃吃罚酒。” 妇人的面孔倏地一变,一颗骷髅头就那样猝不及防现了出来。她用已成腐骨的手指惬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渗人:“白骨洞,素来有进无出。白骨夫人,手下从无活人。今日算你们运气,我只要两个人……” 她的目光在江流和沙螟两人之间逡巡:“至于其他的妖,要么快滚,要么一起受死。” 狂风夹杂着大雪肆虐地朝众人身上拍打过来。 她话音刚落,顷刻间地动山摇,这古楼竟摇摇晃晃被连根顶起,霎时间画栋雕梁、瓦砾椽柱一起坍塌下来。 一声震天虎啸从地底喷涌出来,众人脚下地板纷纷错位断裂。 “跑!”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他们四人快速地向古楼外撤退。 “谁也走不了!” 一具身着丧服的骷髅颤巍巍地立于正在塌陷的楼宇间,她一手捧着牌位,一手拿着玉净瓶,轻轻一跺脚,又一阵虎啸传来,楼宇摇晃塌陷的更加厉害。而那些碎瓦断木瞬时间变成了一具具挂着烂肉的残尸骷髅,铺天盖地地向孙笙他们袭来。 他们被逼迫至楼宇的边缘,身下离地百尺无可退之路,身后是阴森森、恶狠狠、张牙舞爪向他们扑来的千万尸魔。 江流抛出禅杖,牵着孙笙飞身而去,稳稳落在半空的禅杖上,沙螟紧随其后也跟着跳了上来。 大家这才看清,原来刚刚破山而出、引得地动山摇的,竟是一只硕大无比的白虎的腐尸,整个古楼竟是长在这虎尸的头部。白骨夫人立于虎尸上,轻飘飘一声令下,那妖兽仰天长啸,片刻间整座山岭已爬满了白虎。 万虎悲嚎,竟齐齐奔着他们几人撕咬而来。。 眼见那白虎巨兽已经发狂,尸魔和虎妖们密密麻麻扑将过来,朱阳春狠跑了几步,在要跳跃时,却犹豫了。 他看着上方不远禅杖上的那三人,江流面无表情,沙螟冷眼旁观,只有孙笙,他弯着腰,伸着手,使劲儿地往前探:“呆子!抓住了!你快跳呀!” 朱阳春的眼前又闪过斩妖台前,那片血污里断头的小鸟,闪过他心灰意冷走出凌霄宝殿,耳边萦绕的天帝不怒而威的声音:“既然天蓬无力降妖,不如下界去为天界出一份力吧。你的上宝沁金耙,我先给你留着,你的这副面貌,为掩人耳目,还是换换的好。” 所以,他再次醒来时,就是在一个肮脏猪圈里。 为了演的真实,他不得不走上一遍成妖之路:在被人宰杀时,他奋起反抗,一股脑吃了主人一家三口。 他满眼满嘴、满身是血被村民围追着打,最终躲到了福陵山的云栈洞里,每当有人路过,他就大开杀戒。 就这样过了五百年,他终于把自己炼成了一只猪妖,走上了花果山。 孙笙,这一世,他们打打闹闹,吵吵嚷嚷,一路走来,他才发现,也许孙笙,真的不是孙悟空。 他只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妖精…… 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那该多好。 朱阳春握住了孙笙的手,他看着孙笙那急切的眼神,向他露出了个笑容。 一定很丑。他想。可这一切都是因为谁呢? 他拽着孙笙,施了个巧劲儿,自己攀上了禅杖,可孙笙,落了下去……
无数的尸魔和妖兽们簇拥过来,高举着阴森且锋利的手骨,怒张着恶臭扑鼻的血盆大口,就等着把那从空中落下的人撕成碎片、咬成烂泥。 它们黑洞洞的眼眶里闪着蓝色幽光,大咧着的嘴似乎是在嘲笑着:看,马上就又有一个人要加入我们了。 凛冽的风声从耳边滑过,一朵雪花落入了眼睛,孙笙看着半空中从禅杖上飞身而下的江流,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开始震颤,最终同那雪花一样,融成春水。 他不想去想身下等着自己的是多么恐怖的妖魔鬼怪,他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自始至终、毫无保留地在护着自己。 “江流。” 他笑着抬起手,想让那人抓住自己。 一只硕大的手骨横空而出,抓住孙笙的胳膊狠狠下拉。他被拽着直直下坠,瞬间没入那森森的鬼怪堆里。 江流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他怔怔地看着下方那些暴虐癫狂的尸魔妖兽,似是没明白过来:他刚刚真的就要抓住孙笙了,他甚至能看见孙笙嘴角带着的笑意,看见他眼中雪花融化的温暖。 可他,现在在哪儿…… 硕大的手骨再次出现,带着锋利的疾风径直袭向江流。 江流在空中一个侧身,堪堪躲过。在那手骨从他胸前划过时,他双手一抓,紧紧握住,不顾骨指的张牙舞爪,他急急飞到那成百上千的尸魔堆里。 “孙笙!” 他一边四下张望着呼唤,一边以那手骨做武器,将一具具来犯的尸魔妖虎狠狠劈碎。 半空的禅杖上,朱阳春和沙螟静静看着下方的缠斗。 “够狠。”沙螟睨了眼朱阳春。 “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朱阳春冷冷地盯着沙螟那双掩藏在面具下的眼睛:“你的降妖宝杖没有收好。卷帘尊者。” 沙螟偏过了脸,不去看他那张丑陋的面容:“你到底是谁?天界卧底?” 朱阳春卷了卷衣袖,狠拍了几下自己的肚子:“既然各有目的,就不要互相干涉。我现在要下去,你呢?” 沙螟一声冷笑:“假仁假义。” 朱阳春望着下方与尸魔们拼杀的江流,一咬牙终是纵身一跃,留给了沙螟一个肥胖又笨拙的背影。 沙螟怔看了几秒,回过神来,眼中是稍纵即逝的落寞。 管这朱阳春是谁呢,天界怎样与他沙螟有何相干?他只要完成了慈航的任务,求得自己解脱不就行了? 他思虑片刻,握紧了手中的降妖宝杖,也飞身下去加入到混战中。 一波又一波的残尸妖虎涌了上来,又被他们三人打退,可就是见不到孙笙的身影。 白骨夫人立在虎将军那硕大的残尸枯骨上,这具少了一只手骨的女骷髅,冷幽幽地看着下方被众多尸魔包围的三人,笑声几乎刺透人的耳膜。 “别费功夫了,它们是打不死的……我只要两个人,只要你们这两个人乖乖就死,我就放了那小妖。” “孙笙在哪儿!” 江流踏着累累白骨飞至那女妖面前。 那女妖咧着嘴,五根指骨抓着个白色小瓶:“就在这儿。再过一会儿,他可就化成血水了……啧啧,多可惜呀……” 江流一声冷笑,随即将手中那截手骨狠狠往自己手掌上一划,浸了佛血的手骨竟“呲呲”冒起了白烟:“这玉净瓶,能要他的命?真是世间最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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