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原本话中的期冀也慢慢凋零。 “你说的有理。说不定孩子还在。” 沙螟凛凛站在风雪中,他看着鲜血淋漓的坑底,眼中瞧不出丝毫情绪:“我大概知道虎妖藏身何处。” 在一旁痛哭的老头儿,原本眼中已如一片死灰,听了这话,立马有了亮彩。他转身跪在沙螟和江流身前,不住地叩头:“救救我的孙儿!救救我的孙儿!我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们!” 朱阳春搀起老头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去!我们一定去!” 所以说,任何时候都不能用有色眼镜去看待别人,当然也不能轻易许诺。因为你不知道一头懒猪什么时候会爆发出英雄主义,更不会知道你许诺出的事情会有多难。 就比如现在,当朱阳春他们艰难跋涉在崇山峻岭中时,他已经后悔无数次了。 天或许还黑着,或许已经亮了。可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分别。因为山中多雾,到处是阴惨惨的一片。 “虎妖的藏身地在哪儿?” 朱阳春忍不住问。 “在这山里,白虎岭。” “这不废话吗?我问的是具体在哪儿?” 沙螟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像看傻子一样。 孙笙无奈道:“他要知道了,咱们还会在这儿瞎转吗?” 孙笙的另一只胳膊还在跟江流一块儿搀着那老头。他累得实在不轻,瞪着朱阳春又说:“别扯我后腿儿了行吗猪哥,我的胳膊都要被你拽掉了……” 朱阳春置若罔闻,所以他们五人就保持着沙螟在前、四人在后的队形,缓慢在山间行进。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山坳里隐隐约约似乎有灯火闪烁。 “这山间竟然会有人家?” 老头儿看样子也是一脸不解:“不应该呀,山路闭塞,应该没人呐。” ----
第14章 深山美妇
众人互相看了眼,早早在心中有了防备。 “哇……哇……” 几声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穿透浓雾,从远处山坳中传来。老头儿立刻激动起来:“是我的孙子!是我宝贝孙子的哭声啊!” 他不再迟疑,朝着那灯火处跑去。 “你怎么看?”江流看向沙螟。 “此处有妖。” 沙螟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奇怪,他眼神中划过一丝情愫,像是在庆幸某种解脱。但这情绪转瞬即逝。 灯火越来越近,穿过浓浓山雾,他们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建筑。 黑漆漆的几层高楼依着山壁而建,木质的深红色大门湿漉漉地似乎往下滴着水,门前一只白虎雕像静静蹲守。 奇怪,刚才还有孩子的哭声从这里传出,现在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们刚踏过台阶,走到门檐下,只听“吱”的一声,门开了。一种从地底传来的沉闷感扑面而来。 一个年轻妇人穿着素白棉袍,一手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一手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孩儿。她的脸很苍白,不见血色,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端庄而阴沉。 “为何而来?” “为他。” 妇人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怀里的孩子。她嘴角牵出一抹笑,轻声说:“外面风雪大,进来吧。” 众人随着她走进高楼。木门重新关上,大雪被风吹刮着落到门上,立刻被晕湿无踪。 门前的白虎雕像眼珠骨碌碌转动,它抖一抖身体,积雪簌簌落下,它张开血盆大口,无声地朝着门内哀嚎一声。一只巨大的虎爪轻轻按到门上,它看着爪子上沾染的血迹,露出个诡异的笑来。 这楼内闷得让人透不过气。那妇人引众人到一张长桌前坐下,桌子两旁各是一排忽明忽暗的蜡烛。桌上只摆了两只碗,碗里的肉汤冒着热气,散发出奇异的香味。 她垂着眼,逗着怀中襁褓里的小孩儿,可自始至终,那孩子再没发出一声啼哭。 “是我疏忽,没想到来了这么多。饭备得少了,莫要见怪。” 老头儿自从见了门口的白虎之后,就一直哆哆嗦嗦。此刻他的眼直直地盯着碗中的肉汤,颤颤问道:“这……这是什么肉……” 妇人抿嘴一笑:“当然是人肉……一男,一女……” “那……那我呢……白虎将军不是说,只要我引了人来,就留我孙儿一命,还可以让我们一家人好去投胎吗?” 妇人看着他,笑得轻蔑:“那是它说的,可不是我。” 她素手一挥,一只白净的小瓶儿立于手中,一缕幽魂从老头儿身上溢出,轻易间就被吸进了瓶中。那老头儿直挺挺倒在了地上,他看似完好的身躯这才现出了真形:他的头已经被啃得见了骨,四肢还在,却是残破不全…… 传说被老虎吃掉的人,死后会变成伥鬼,他们会变作诱饵引诱其他人入虎口,也只有这样,才可能使自己摆脱不能轮回的命运。 可惜,他虽然为虎作伥,却忘了虎的身后,还有这样个厉害人物。 朱阳春紧紧抱着孙笙,看样子真的是被刚才突如其来的情境吓到了。 “可惜肉太酸……”那妇人略带惋惜地看了眼地上的老头儿,轻飘飘道:“白虎,赏你了……” 门外一声嘶吼,那老头的残破躯体登时没了踪影。 空荡荡的山谷里,只留下了嘎嘣嘎嘣啃食骨肉的声音。 妇人惬意地闭着眼,似乎陶醉于门外白虎的咀嚼声。 江流侧身贴近孙笙,说话声几不可闻:“你要的东西就在这儿。” 孙笙从他眼中看出了更多的笃定与势在必得,只能紧握住他的手,尽量忽略门外那令人揪心的声音。 妇人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四人有些不解:“怎么?你们是在彼此谦让,所以才不喝这肉汤?” 她叹息地摇摇头,一只手在桌前招了招,那两碗汤就平平稳稳地移到了她面前。 她俯下身,凑到碗前轻轻吹了吹,端起一碗汤小心地喂起了怀中的孩子:“娘对不起你,害你饿得皮包骨头了……乖,娘说过,以后会让你每一顿都有肉汤喝,你喝呀!” 汤汁从孩子紧闭的嘴唇中溢出,她神经质地用手探了探孩子的鼻息,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没气了……又没气了……” 她手里的小瓶再次出现,一缕白色的幽魂从婴儿身上飘出,快速被吸到瓶子里。她漠然一笑:“你才不是我的孩子……” “妖妇!你残害了那么多生灵,今日就是你偿命之时!” 沙螟一拍桌子,飞身而起,一柄银色的降妖宝杖从袖中挥出,直直向着那妇人头上砸去。 妇人冷笑一声,衣袖一挥,闪身没了踪影。 两排蜡烛登时灭尽,漆黑的古楼里,只余下嘤嘤惨惨、似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如游丝般钻人心肺。 江流的九环锡杖在铃铃作响,意味着这栋楼里鬼祟出没、怨念尤甚。 沙螟一击不中,懊恼之余却觉得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慢慢支配着自己的意念。 “你们发现奇怪了吗?” 他的声音在黑暗的古楼里显得尤为冷澈。 “香味没了……可是我的头好像晕晕的……” 孙笙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桌上的热汤、桌旁的蜡烛、诡异的香味…… 他们一直以为那惑人的味道来自于两碗肉汤,可照目前所看,怕是并非如此,那一排排黑暗中的蜡烛才是香味来源,而烛灭后的余烟也最有可能是引起他们头晕的根源! 可为时晚矣,现在的他们怕是要被困在古楼里了。 “我们出去!” 朱阳春一面跌跌撞撞跑去开门,一面招呼孙笙他们。 当众人合力推开门后,风雪扑面而来,朱阳春抹了一把脸上的雪屑,正想把那女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可他面前出现的是什么! 朱阳春左右张望,没有孙笙他们,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九重天的斩妖台前…… 不,不只有他,还有他心心念念想要守护生生世世的那只小鸟。 就在刚才,她被发疯的妖王扼断了脖子,孤零零地,被扔在斩妖台前的一摊血水中。一身青衣的仙女正抱着她的尸身哭喊着:姐姐。 朱阳春那冷了五百年的心,突然又疼起来。他多想走上去抱抱她,可自己无法动弹。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他是掌管天河的天蓬元帅,一柄上宝沁金耙,周身玉带环金衣。仙家俊杰、英俊潇洒,多少仙子暗送秋波他都不为所动。 直到那一天,王母蟠桃宴,数千年不下离恨天的道祖驾一只紫色大鸟翩跹而至,万道霞光划过银河,大鸟的尾羽似一片落雪,轻柔地拂过天蓬元帅的脸。 他伸手轻轻一抓,一根紫色的羽毛被他握在掌中。痒痒的,就如方才那惊鸿一瞥带给他心中的触动一样。 他想,或许自己应该去认识下这只美丽的鸟。 不多时,一个紫衣的仙子袅袅飞至他面前,她伸出一只琼玉般的手,眼波流转:“我的羽毛。” 他那时确实是有点愣了,只是直直地盯着那仙子。 仙子略有愠怒:“看够了没?羽毛还我,疼死我了!” 他缓缓伸出手,那根紫羽就轻飘飘到了仙子头上,化为一缕青丝。 “你这么怕疼吗?”他问。 仙子瞪他一眼,携云霞而去。 “紫鸾……你这么怕疼吗?” 朱阳春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天地苍茫,他的眼中却只有血污中已经断了脖子的鸟儿:“紫鸾,你刚才该是有多疼啊……” 他原以为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直到他投了猪胎,竟然在花果山的水帘洞里见到了自己的挚爱。 紫鸾,她说自己是一只久居水帘洞的鸟妖。 虽然他不懂为何她竟会对孙笙如此呵护,可他知道:她就是她,那只紫鸟,五百年前,五百年后,她就是她。 …… 熟悉的痛楚再次袭来。沙螟不明白,为何自己走出了大门,却重新出现在了这里。 流沙河——径过八百里遥,上下千万里远。他被万年玄铁锁在河底,每七日一次,万剑穿心。 暗无天日、生不如死。他有时会想: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可他有什么错?凭什么他活该受此折磨,而那些人却可以在九重天潇洒自在! 终于有一天,一个红衣少年用三昧真火烧断了玄铁。 他跪于地上,腰杆挺得笔直:“大恩无以为报,沙螟愿效犬马之劳。” 少年看着他的脸,惋惜道:“啧啧……当年风华绝代的卷帘尊者,竟然落得这般惨地。可见仙界并非是想象中的歌舞升平!救你性命,我是奉家师所托,他老人家倒有几件未了心愿。妖都即将召开聚宝大会,师父想找个人代他去看看,而且最好,能找到那一僧两妖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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