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深处的神枪不是传说中可以改变过去吗?听起来很棒,也没有提到要完成这件事情需要付出多严重的代价──但天下并没有白吃的午餐,说是等价交换也好、质量守恒也好,要得到任何好处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更不用说是扭转命运了。如果说抵达最深处真的是困难到九死一生的程度好了,但是就连直达第五膛室的电梯都有了,想必对于这里的探索者来说抵达第五膛室也不算难事了。」 太宰这次倒是没有拒绝回答,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转着没装酒液的杯子,先是抛出了引出后续言论的引子,然后略为停顿一下,才在我的注视下继续说道: 「那换个角度去想,假使传言中的『抹杀过去』的说词并不是谎言,那会不会所谓的『抹杀过去』本身就是代价呢?探索者抵达并使用之后,抹杀过去的同时也应该改变了属于他的命运线的未来,只有一个或许对于整个世界来说还不算什么,但五个、十个、上百个、上千个人都这么做了呢?这个世界会不会被已经被抹杀并改变得千疮百孔的过去而导致属于未来的现在崩塌或因此被整体重塑成另一个模样?但肯定会某种程度上被撼动甚至颠覆的,而或许这就是枪牢这只特殊的枪械原先被建造出来所想达成的目标也说不定。」 太宰的声音平缓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魔力,让我不禁听得入神,脑中也不自觉顺着他的话语去想像──某方面来说,太宰说的确实是我没有去考虑过、但实际上本应该去思考的问题,而要改变过去的命运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也是我在知道过去曾有个『太宰』在我身边一起探索地牢后我在思索他现在下落的同时也思索过的问题。 但撇开这点不谈,太宰的说法就彷佛让我看到了一颗支撑起整个世界的大树被住民像蛀虫一样因为不断抹杀并改变过去的行为而蛀透了根茎,最后慢慢地支撑不住整个世界的重量而轰然倒塌的景象──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倒塌的那一幕一定极其壮观又极其恐怖,有因此当这样的意象浮现在我脑海中后,我像是感觉到一阵恶寒、背部沁出了些许冷汗,要不是即时想起这是建立在『整个枪牢是一柄特殊枪械』的前提成真的情况下才有的假说,而这个猜测本身却早就被比我更熟知这里一切的铁匠小姐所否定了,我可能就克制不住地要有失态的神情显露在脸上了。 「原来太宰是这么猜测的……不过听起来,太宰你对于使用神枪的后果不太乐观,你之前一直努力阻止我使用神枪取回记忆,应该也有你对于使用那种东西的不信赖的缘故吧?」 缓了缓神,稍微有些后悔由于这次没经过第一膛室而没顺几瓶红酒带下来喝、此时没有东西可以滋润我想像期间不自觉变得乾渴的喉咙,不过我也稍稍意识到了太宰由这段话而透出来他对传奇神枪其实并不看好的态度。 之前一直为了太宰那时还没放弃阻止我取回记忆时、那不管怎么说以他的性情都过于激烈的反对态度而纳闷的我在听完刚才太宰说的猜测后也稍稍察觉到了,或许他阻止我并不完全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而是因为对传奇神枪某种可以说是充满怀疑(还是负面的)的态度才让他反对我以使用那把枪来找回过去这个行为的,或许也是因为担心我出事的缘故。 「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毕竟这种能够改变命运的东西对相较之下能做到的事情太渺小的人类来说都不见得是纯然正面的『好的存在』,特别是这种听起来还不用付出严重代价却有强大效果的道具来说,这种不合理背后必定有什么没被曝光的隐患或问题──而且传言中,那把枪的效果的说明是『抹杀过去』而非『改变过去』,这种用词上微妙的选择总让我有不太好的感觉。」 太宰也没否认我试图向他确认这点而说出的提问,他脸上微微露出苦笑,却也向我坦白了他的担忧以及忧虑的原因,略有些忧郁般地垂下眼帘凝视着手上通透的玻璃杯身。 「但即使你现在也仍对此怀有疑虑,你在那之后就没有继续阻止我了?」 我感受到了太宰说的这些皆是发自肺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他说的也是我心底隐隐有些忧虑的地方,在遇到太宰之前我即使情感上对于能改变过去的神枪有很大的起伏与反应,但却迟迟没有去尝试得到它,除了失忆而不知想改变的过往具体是什么以外,更多却是我对它下意识的不信赖导致的,也因此我无法以乐观的态度轻易否定太宰的顾虑并说服他不要继续去担心这件事──,也因此我有点没话找话地这么问了,但话说出来却又有些后悔,因为这样的话怎么听起来都像在责怪太宰既然觉得有风险怎么简单就放弃说服我一样。 「我是很想继续反对下去,但织田作你一旦真正的决定要做什么的话,就算是朋友也好、能以权力压你的上司也罢,你的意志都是无法被谁的话语所动摇的──而我一直以来也都无法阻止你去做你觉得你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也只能选择让你去做了,我最多能做到的只是尽可能待在你身边,假使真的有必要的话及时出手帮你或是做出我这边能做出的支援罢了……要是连这点都无法做到,那我才真的罪该万死。」 但和自悔失言的我不同,太宰就像是早就猜到我会对此产生疑惑般淡淡地笑了,语气平静中却略带着些许无奈与不明显的微小哀愁、但声音却意外柔和地这么说着,他眼神也和声音同样柔和,他凝视着我,微笑着说道: 「所以,织田作,我有个请求──假使到了最深处、在拿到传奇神枪后,请让我先却让它是真的无害并且有效之后,织田作再去使用它。你能答应我这件事情吗?」
第5章 刚听太宰将这个请求说完,我的意识还没有来得及进行思考,我内心就先异常汹涌地涌现强烈的情绪──有某种异常鲜明到几乎可以说是强势、我自己都有些愕然的感觉告诉我,让我不能答应太宰这个要求,不然我日后绝对会为此而后悔。 我不太记得我有没有说过,我一般来说内心很少有过于激烈的情绪变化,大概是我的异能天衣无缝即使能在其他无关紧要的琐事可以选择主动发动,但更多时候都是在面临生死危机的前几秒强制被动发动的,而横滨又是个不太平的地方、我也过着与安全平稳无缘的动荡生活,我自从有这个异能力开始就无数次目睹自己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情景──直面死亡大概是人类正常的情况下所能面临最大的危险与刺激,也因此我逐渐习惯了异能带来那些栩栩如生的示警画面后,我也逐渐习惯并能够从容应付死亡画面预警之后的现实危机、并做出恰到好处的正确应对,也因此除此之外相对平淡的刺激对我来说我其实很难涌现最开始还未习惯自己异能力之前的那种激烈反应。 简单来说,就是我其实是多少有点后天造成的情感缺陷而很多事情上的情绪反应有点匮乏的一个人──当然我大致理解其他正常人的情况之后也知道自己的状态对他们来说是异常的,不过一来是这样的异常并不影响我正常生活,二是我认为既然这并非先天的问题那我自己努力过后应该能够渐渐矫正过来,于是在此之前我也不曾为此焦急过、并平淡接受了自己的不寻常之处。 撇除我遗失的那些记忆里可能遭遇的事情,在我来到这里后少数内心产生鲜明的情绪波动都是因为太宰──不论是我能够找到理由的,例如为了太宰偶尔难得展现一次的纯真模样以及微笑所打动而也不自觉想回以微笑,或是之前毫无理由地因为太宰无意间表现出来的细微言行而稍微生气起来,这在我看来都是既让我惊讶也让我认定了太宰是我失忆期间缔结了某种比较紧密关系的重要的人,不然我无法想像我会因为一个交情普通的人牵动心神到这种程度。 但即使如此,这也是我因为太宰而产生的莫名情绪最强烈、甚至可以说是差点让人失去理智的程度,就连我勉强维持理智回过神来都觉得这些曾一度在我心中喷薄而出的情感也感到心惊肉跳,就像是毫无缓冲地一口闷下高浓度酒精的烈酒一般,比起细细分辨箇中滋味,我在此之前却是因为不习惯的浓烈甚至呛喉的强烈刺激而没办法缓过神来──只是情绪冲击过后,我也开始对于过去曾和我一起探索过枪牢的那个『太宰』到底身上发生了什么、与他最后的结局有了不太妙的感觉。 可以说原先对于地牢的未知之处姑且抱着『可能会有利于我们的可能性和不利于我们的可能性参半』这种乐观态度、而保持冷静观望的理性状态,我可能对于太宰居然愿意为我做到这种程度而感到些许震动、也可能会担心太宰而对他这个想法并不赞同,但却有被太宰所说出来的理由所说服的余地──毕竟对我来说,先取回记忆确认我和太宰到底算什么关系这点目前是优先度最高的待完成事项,某方面来说太宰对我的认知是相当准确的,我确实是认准了一件事情就容易变得顽固且不听他人劝阻的死心眼性格,甚至为了自己的目标也可以接受一定程度的损失与牺牲,就和我清楚只要理由合理太宰会接纳我对他一些事情的劝说一样,反过来其实我也是如此,只要太宰的说法我觉得可以让我接受并放下原先的想法,我也可能因为他的说服而一定程度改变主意。 但在这种几乎是异常的情感波动,却让我不得不严肃地去看待骤然『不好的猜测』成真机率激增的这件事情,无法轻易被太宰说动而答应让他尝试这种直觉与情感告诉我十之八九可能发生无法挽回、甚至令我后悔莫及的事情。 就算是还没取回记忆、也和眼前的太宰没有相处太久的时日,但我也很确定我并不想要因为自身的轻率而失去他──不只是我的情感总是不时告诉我太宰对我而言是特别的,也是因为太宰也将我当成他特别的人。 每当意识到我们彼此的情感只差再确认一些事情就可以几乎被我认定是双向、确认我们透过情感的无形桥梁架构起了某种牢不可破的关系的情况下,我的心就产生了难以言喻的莫名战慄与接近雀跃的奇妙心情,让我无法简单接受自己在确认彼此的心意是否是真正意义相通之前就失去了可能与自己建立起特殊联系的太宰。 「──织田作?」 而或许是我骤然出现的情感导致我脸上的情绪也难得明显透露了出来,而那种表情怎么看都更接近严峻而非其他可以适当忽略的情感的缘故,太宰望着我稍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露出像是略感到不安与疑虑的模样轻声呼唤了我一声。 我骤然一惊,回过神来我也吸取上次的教训,没贸然把内心喷涌的情绪在未经冷却处理的情况下肆无忌惮地袒露出来、以免自己激情当头而用过于粗暴的方式伤害了太宰,我压下因为这样突兀情绪冲刷下而变得有些纷乱的思绪与情感,我微微向太宰摇头,说了声『没事』姑且算是安抚一下太宰的情绪过后,我决定徐徐图之、先按照原先打算询问的问题来一遍流程,并在这个途中反过来说服太宰放弃这样危险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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