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不确定你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太宰,但是也好、不是也罢,都不影响我去重新认识你并与你成为朋友──但是,如果我不能确切的知道我记忆里曾经认识的太宰是谁,我肯定会常常不自觉混淆你与他之间的界线,我认为这是对你的不公平与不尊重。如果你就是那个太宰因为什么原因而隐瞒了这件事情,或许这种混淆对你来说也无关痛痒,但如果你真的是另一个太宰,你肯定会觉得不踏实吧?你会忍不住去怀疑我们重新建立起的情感到底是因为我遗忘的记忆但残存的感情无意识的移情而建立起来的,还是我确实是看着你、是因为你这个人而产生的情谊,而我想必也会不自觉地考虑起这样的事情而感到困扰,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建立起交情对彼此来说都并不公平,因为我想谁都不希望自己建立起亲密情感的人把自己当成相似的谁的替代品,所以才打算把记忆找回来,并彻底做出正确的身份划分。」 大概是我说中了太宰的心事,他沉默着垂下了眼帘,却没有反驳我的话语的意思──这也确实都是我的心底话,我想找回记忆并非不相信太宰所说的一切,而是我想在也清楚一切的情况下与太宰往来,不然就和我说的一样,各种意义上都太不公平了。 但要说我全盘相信太宰所说的一切,这也未必──我相信太宰应该是没有说谎,我能感觉到他说一些我乍听之下觉得荒唐的事情时态度和情感上的认真,但我觉得一些不利于他的细节或是关键之处,太宰可能有用一些比较模糊或是具有误导性的说法来让他说的话对自己更加有利一些,我也猜测或许太宰也仍有部分的真相隐瞒着没说,这也是造成我仍想取回自己记忆的部分原因。 况且就和对我而言、失去的记忆让我看太宰就像是看不清楚小猫状态的盒子一样充满了各种可能性,但对太宰来说,没有记忆而无从确认起身份的我不也是被放在盒子里状态未知的猫咪吗?他做出推断的依据乍看合理,但却充满了主观的看法而并非那么客观且绝对的证据──如果我依照他的想法不去找回记忆而维持这样子不确定但无限存在的可能性的状态也不是不行,但先不说为此感到不踏实的我能不能正常与太宰建立起新关系,就说太宰本人,他真的能分得清楚到底与他往来的是哪一个织田作之助、真的不会因为脑海中的记忆而产生混淆吗? 就和我如果不弄清楚我到底和哪个太宰相处、对太宰来说是一种不尊重一样,太宰这种情况也是对于认真想和他重新建立起新的交情的我的不尊重,而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第10章 见太宰似乎也接受了我的说法而情绪缓和了下来,我松开了握住太宰肩膀的手指──或许是刚才谈话时我也有点紧张,我这才发现太宰的肩膀和他的手腕一样单薄细瘦得令人心惊,让刚刚谈话时根本没留意自己用上了多大手劲的我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无意识间捏痛了太宰的肩膀,而不禁稍微有些歉疚起来。 要不是就算是我也知道擅自扯开太宰的衣领检查肩膀那边有没有被我捏疼这种行为有点冒犯人,从旁人去看的话那个画面感觉也有点像要犯罪,我实在是很想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不小心在太宰本来就白得透出几分脆弱感的肌肤上捏出淤青还是什么的──但我自己也感觉到如果把我的要求说出来感觉很容易被误解成变态,于是我还是放弃了去进行确认,只暗暗提醒自己等一会儿要多留意一下太宰开枪时肩膀有没有不适或是不自然的动作。 而思绪偏题了一下,我也冷静了些,然后又接着问起太宰另一个我想知道的事情: 「不过太宰,你为什么这么激烈地反对我取回记忆?那些记忆有这么惨痛到你都不愿意我再次想起来吗?」 这也是我稍微有些顾虑的地方,就是在成为邮递员并且顺利上手后过着平淡到有些无聊的生活的那段时间之后,我到底是在失去的记忆中遇到了怎么样的剧变才让我有了强烈想要改变过去的执念与情感?而『太宰治』是否也在那段过去中见证了一切、并且被另一个世界限的他得知后才让他觉得必须阻止我回想起来? 在太宰把自己相关的许多事情大胆且异常坦率地说出来这点可以判断,他之所以阻止我找回记忆不完全是因为他害怕我发现他并非我记忆中的那个太宰而对他态度骤变(当然或多或少也有点这样的原因),但他自己都勇敢坦率地提前告知了我这个本应深藏在他内心深处、怕被人发现的秘密,就代表我所失去的那段记忆的经历或许性质上更加严重与不同寻常、到了他比起自己并非我过去真正有过往来的友人这件事被暴露更怕我想起来那些过往,或许是为了保护我、也或许有其他更让他在意的考量,才让他不惜自曝这些情报也要让我在清楚他自身身分问题的秘密后放弃寻回记忆──只是他低估了我想找回记忆的决心,我所说的那些问题确实也是令太宰感到介意的事情,他才默许般不再以激烈的情绪表现来试图吓退我的决心、而是颇为无可奈何地让步了。 「真要说的话,不完全是为了织田作着想才这么阻止的,虽然那确实是可能会让织田作不愿再次提及的回忆,但我之所以那么想阻止你其实也算是我的私心作祟──织田作你还记得我最开始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似乎在被我劝服后放弃了阻止我的太宰多少陷入了一点自暴自弃般的状态,他神态恹恹地望了我一眼并嘴角浮现了无力的笑容(或者说只是想要微笑却失败了而只是微微扯了下唇角),不过态度与话语倒是更加坦率真实了些,少了先前戴在脸上的厚厚情绪面具与掩饰自己的那些多少有些过剩的伪装表演──虽然他背着保护自己却难免有些沉重的蜗牛壳时的姿态也并非不可爱,但他这样子毫无矫饰、应该对他而言是难得的直率模样反而更让我觉得亲近与舒适。 我发现太宰似乎有用提问来引出话题的习惯,这和他说话似乎也常常下意识地说一半藏一半地让人猜测一样或许是过去经历而养成的说话方式──太宰的反问让我回想了一下,但由于我们最开始谈话时作为引子的问题也算是令人印象深刻,我很快就回想起来,确认般地问了一句: 「你是说我遗忘过去很可能是有谁用那把神枪抹消了我的过去导致的问题的那件事?」 「就是那件事──那时候虽然你怀疑是不是我或者是另一个『太宰治』时我没有完全否定这个可能性,但其实我个人来说,也有一半怀疑是不是织田作你自己抹去了和『太宰治』相识之后的回忆的。」 太宰嗯地应了一声对我的答案表示肯定,这么说着,并又开始盯着自己轻轻晃动的红酒酒杯上摇荡的红酒水面了──而我不太理解在谈这个问题时他为什么要突然起起这件事,一边思索着太宰提起这件事情的用意,刚才讲太多话也有点渴了的我也一边端起了拿不惯的红酒杯稍微喝了点酒润喉,并默默等待着太宰在短暂的出神后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而我害怕的正是这个可能性──假使是过去有全部记忆的织田作你自己亲自否定了与我相识的这个过去,那就代表织田作也觉得是因为和『太宰治』的相识才导致了你日后的不幸。在这种情况被确定了之后,不管我是不是织田作认识的那个『太宰治』,都无疑会被织田作所厌恶并疏远吧……我真正害怕的、是这件事情,这代表我们重新建立起新的关系的可能性完全被彻底破坏的可能性哦,织田作。」 太宰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他轻声说着,让长长的睫毛再次遮掩了他双眸中荡漾的情感不让人一眼看穿,他彷佛很专注般的凝视着玻璃杯内酒红色的清澈液体,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刚听到我说地牢的深处有一把可以抹消过去的神枪时相同带着哀伤但又像是看透了什么他需要接受的真理般澄澈的神情──而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何当初听到这个情报后太宰露出这样的神态了,而我也不禁怔了一瞬,没想到太宰最开始明显的不安与反常是从我说出的那句话开始的。 ──太宰和过去中造成我遗憾的事情有直接、不、是间接的关系吗? 我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也学着太宰望着玻璃杯中已经所剩无几的浅浅红酒思考着这件事情──太宰没必要在这种很显然说出来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上说谎,但无论是太宰见面以来一直以来都表现出来的态度、或是我自己内心过去情感残存而有的直觉,都让我清楚太宰是绝对不愿意对我不利的,但这样的内疚到底是真的是因为太宰才间接导致的某些事件发生、还是太宰因为其他理由而擅自把过错背到自己身上而有的愧疚,这点我在还没取回记忆的现在暂时无从得知。 只不过太宰的话让我恍然明白了刚才觉得有些奇怪、却因为太宰打岔而没能进行深入思考的一件事情,我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说了: 「所以太宰──你其实和你认识的织田先生的关系搞砸了,不是不小心的失误,而是得到了不属于你的记忆后你认定是你的错误才导致后来发生的某些事情、所以才故意搞砸了关系的,对吧?」 大概没想到我没有针对他到底做过什么这件事情表露疑问,反而是突兀说起了这件事情,太宰的睫毛颤了颤,优雅地握着杯颈的手指抽搐一般不明显地颤动了一下,不过却没有反驳,看来是我说中了。 我刚才知道太宰有了和我关系要好的另一个自己的记忆后,就觉得这点很奇怪──既然太宰有了和某个织田作之助和谐相处的记忆,那就早该知道和我这样的人正确的相处模式、不应该会出现『不小心搞砸了』的情况才对。 太宰头脑很聪明,更不用说他早就因为记忆而跳过两人往来会有的磨合期而直接知道了正确的相处之道,而我和太宰在这里之后除了刚才和太宰谈起这些他本来不愿详说的这些事情前,我也确实觉得和太宰谈话起来意外的合拍,我说的话再无聊他都是真心感到很有趣地认真聆听并做出回应、而他说的话中透出的各种我没思考过的奇思妙想也让我觉得非常有意思,而且某种说不上来的默契也让我觉得和他相处起来很舒服,正常来说,能做到这点的太宰根本不应该搞砸了他和他认识的织田先生间的关系──除非太宰就是故意的,故意利用了他『织田作之助』的熟悉反过来刻意破坏原先可以顺利进展并缔结的这段缘分。 说实话,在想明白这点后,原先情绪还算平静的我又有点生气了,只是看太宰彷佛做错事又深怕受到严重惩罚的孩子般有些无措又害怕、也确实是为了这段被他自己亲手斩断的缘分感到痛苦与因为留恋而有的难过,我就算是感到生气但也很难就对着露出这样子神情的太宰发火──况且,没有记忆的我暂时无法判断太宰这么做是正确还是错误的、而是否又值得,毕竟太宰说的那个可能性并非完全没有,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我的失忆是谁以什么理由而造成的问题,也不好先预设答案然后擅自去怪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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