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一脸无辜地看着流浪者,虽然在生气,但整个人都鲜活起来,神情灵动,将那眼尾的红痕衬得更加明亮。 不论何时,都想让人称赞。 流浪者跟纲吉对视,两人靠得很近,似乎只差分毫就能碰在一起。 他心中羞愤的怒气也在纲吉莫名其妙又红了脸,那双温润的眼眸也逐渐迷离起来时变为了无力。 他一手将人扔回了床上,半跪在床上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你连吵架都不会吗?”总是露出一副着迷又隐忍的模样,他就算又怒火也发不出来。 纲吉又不是喜欢跟人争执的性子,白天有胆量钳制流浪者,还敢跟对方叫嚣争吵,也并非是为了自己而生气,流浪者那对自己轻视,全然不在意的态度,神情恹恹对一切了无生趣的模样才让他生气。当然,这其中也有恐慌...他害怕这会变成现实。 可是现在,流浪者这么灵动,这么鲜活,生气盎然的样子,纲吉心里不会有愤怒,反而带着轻松和喜悦,心想:如果流浪者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跟人吵起来呢。 纲吉仰躺在床上,四肢呈大字,一副对人全然信赖的模样,他脸上带着满足笑意:“能够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前后两句话根本衔接不起来。 但流浪者顿了一下,神情怔愣。 纲吉,在感激他能存活在这个世上。 他的诞生并非全部都是灾难。 流浪者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慢慢和缓平静下来,他双腿跪在纲吉身体两侧,居高临下看着少年。 这样俯视的态度,没有引来少年的不满,脸上反而一直带着傻兮兮地笑容,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这张脸足够漂亮,也许是在对他的注视而感到满足。 两人看着看着,心有灵犀般突然都笑了起来,很小声,从喉腔内闷出的笑意。 流浪者慢慢俯下身,长达几百年的流浪也终于让人偶有了疲惫,他仿佛一个在沙漠中走了数天的旅人看见了绿洲,身心都放松下来,困倦与疲惫上涌。 他顺从内心的想法,让自己的身体压在纲吉身上,把人当做了柔软垫子般。 他抬手抱着纲吉,头颅压在对方的肩膀处,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皇冠的闹剧,让两人间的氛围不再那么沉重。 纲吉沉闷的内心也似乎轻松起来,以往不愿想起不愿谈论的事情也能不夹杂痛苦的说出声。 他将鼻尖抵在流浪者的脖颈处,似乎能感受到对方气息存在的现状让他倍感欣喜。 “我老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用什么南极挖石油这种可笑的理由待在外面。几年不回来一次,我每天看见妈妈坐在廊檐边期待着他回家就觉得不甘心。妈妈不该过这种生活,她这么温柔,这么好的人应该值得更好的人照顾她。” “后来,那个家伙常年不回家,我反而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觉得他不回来,没有他也没关系。” “现在猛不丁突然回来,还告诉我我身上背负着不可能推脱的责任,这么多年一句话不说,现在有事就想起我,因为什么血脉的原因将平静的生活推向火坑,甚至把周围无辜的人都牵扯进来,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懂我想要什么,只会把所有的事情推在我身上。” 纲吉小声地吐露着一个孩童这么多年的烦恼和不甘。 不过虽然是烦恼,他不甘自己的母亲整日的孤独,他烦恼自己的朋友因此陷入灾难,身处险境。 全然没提自己,因为家中缺少另一个长辈的存在,养成了现在怯弱的性格,没提自己这么多年遭受的校园暴力,没提自己只有妈妈的寂寞。 流浪者沉默听着,抬手一下一下抚摸对方的脑袋。 等到纲吉把一切地秘密都说出来,房间陷入良久的沉寂后,流浪者才缓缓开口。 “我无法理解你。” “我们之间不可能理解。”无论是非人的身份,还是愿望。 “能被人期待,被他人灌注愿望...这是我曾经无论怎么也得不到的,求而不得的存在。” “纲吉,你非常幸运,你的存在有价值,你的生命不是多余。” “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但很遗憾,我无法理解你,所以你也没有办法在我这里寻求安慰和认同。” 流浪者环抱纲吉的力气大了些,像是想要留住什么一样,但又很快放开。 他缓缓从纲吉身上起身,双手撑在纲吉脸颊两侧,神情空洞而寂寥:“我,无法理解你。” 我甚至在羡慕你。 这样的心情,对你来说太过残忍。 说到底,一个人偶想要去理解人类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就算是神造的人偶,也不行。 流浪者已经从纲吉那里得到了对方想要珍视自己的礼物,于此,他也不想用谎言对待纲吉。 他说完这些,不想再去看纲吉的表情,起身准备离开。 那茫然无措,不可置信,委屈的表情,他不想看见,不想再一次清晰的明白自己的非人身份。 可纲吉突然拉住他的手,流浪者一时不查竟然被人又拉拽回床上,坐在床沿。 纲吉挣扎起身,抓着流浪者的手微微颤抖。 流浪者闭上眼睛,心想,纲吉一定非常失望,他所依恋的人本性如此空洞卑劣。 在一片昏无黑暗中,他听见耳边传来的窸窸窣窣声。 纲吉跪在自己身侧,双手碰住自己的脸。 大概因为身体的疼痛,对方的手掌温度很低,带着小心翼翼,珍重地靠近他。 然后... 一个轻吻落在他的额头。 纲吉的嘴唇很薄,柔软,带着好像能烫伤自己的情谊。 流浪者愕然睁眼,这个吻已经结束。 纲吉正抱着自己的脖子,哽咽道:“抱歉。” 流浪者竟然在这一刻生出了名为手足无措的情感,他茫然地揽住纲吉的腰:“为什么道歉?” 纲吉抽着鼻子:“我没有察觉到你的想法,还自顾自说了这么多,真的很抱歉。” 流浪者:“无法理解的是我,你为什么要自责...” 纲吉打断对方:“我只是能说出来就足够了。” “不要把轻视自己,不要把自己看得这么低。也不要离开...” “哪怕从一开始就知道没办法理解我,你也在认真听我说话,然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我,你真的很温柔。” “我一直,一直...” “喜欢这样的你。” 流浪者无声笑了一声,纲吉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就这样让他以为是友情,继续下去好了。 不过温柔吗... 这句话他同样想给纲吉说,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也少你这般温柔的人。 身体的负荷太重,纲吉能撑到跟流浪者说完这些实属不易,等流浪者回神,耳边已经传出纲吉缓慢绵长的呼吸声。 这就睡着了? 人类的身体果然脆弱。 流浪者轻轻将人放在床铺上,注视着对方的睡颜,想着,这个孩子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轻手轻脚走到阳台边推开推拉门走了出去。
第51章 关上门,将内外隔绝后,流浪者脸上的柔和神情一下子冷却。 他瞥了一眼站在阳台死角处,貌似早就在等着他的里包恩:“有事吗。” 里包恩笑了下:“蠢纲这家伙,人还不错吧。” 流浪者慢悠悠回道:“别自夸了,他的温柔可不是你教的。” 里包恩点头:“的确。那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流浪者:“不关你事。” 他说着,转身准备离去。 里包恩调侃:“难不成是去泡冷水澡?” 流浪者动作顿了一下,眼睛微眯:“你要是无聊,我不介意让你泡个岩浆澡。” 里包恩没在意对方的威胁。 虽然,他现在为止还是无法探究出流浪者的实力。 他现在所碰到的对手,都并非是什么真正的强者,流浪者自然也不必将自己底牌暴露。 但也幸亏有蠢纲的存在,流浪者对蠢纲身边的人还算友好,里包恩就算说了调侃的话也不会招致对方杀招。 里包恩正了神色:“多亏你之前提醒我,让我们有所防备。现在彭格列总部的叛徒已经全部清除,请容我向你表达谢意。” 流浪者前两日就被贝尔纠缠,察觉对方身份不一般后提醒过里包恩一句。 像他们这种程度的人,每一句话都要斟酌无数次,将风险降到最低。 因此,在彭格列总部的那群人叛乱前,就被门外顾问的人清扫干净,算是除了后患。 无论流浪者有心还是无心,都值得得到彭格列的感谢。 流浪者稍一思索,便知对方感谢何事,顿时嗤笑一声:“之前还将我当做敌人,现在低头感谢...无聊的家族道义属实无聊。别会错意,我没有打算加入你们家族的想法,也从未想过要帮助你们。” 里包恩拉了一下帽檐:“我知道,你现在能帮我们只是为了蠢纲。” “彭格列总部的叛徒解决了,但九代目下落不明,我们同时发现了他桌上有一封写好的赦令,无论是假造的还是九代目真正的想法,我们都打算先顺着对方的意思来,以此寻找九代目的下落。” “但如果这样做...蠢纲和他的守护者就会陷入一场苦战,就算这样你也要走吗。” 狭小的阳台轻松氛围忽然一滞,两人默默对视,陷入良久的沉默。 流浪者面容沉着,居然被他人看出自己想要离开的意图实在不悦。 “你怎么知道。” 里包恩眼眸闪动:“我刚刚不确定,现在你帮我确定了。” 流浪者知道自己被套了话,顿时眉目阴沉,啧了一声:“你这家伙...” 里包恩也不憱对方的杀意,他盘腿在栏杆上坐了下来:“别动手,难道你想把蠢纲吵醒吗。他要是知道你打算离开,会哭哭啼啼哦。” 流浪者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听见里包恩的话烦躁地放下,他说的可不是什么幻想,而是事实,纲吉一定做的出来。 里包恩仰头疑惑问道:“为什么要走。蠢纲对你非常信任,你也看起来也不讨厌他,你在这里的生活也非常舒适。” 流浪者当然知道。 正因为信任,正因为不讨厌。 纲吉的包容,不在乎他跟常人差异的那部分态度让他喜悦。 但今晚的对话让他明白... 纲吉想要了解他,想要包容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过去,罪恶。只要待在他身边,迟早有一天纲吉会发现他充满血腥和罪恶的过去。 流浪者不想隐藏这部分,罪恶也好,幸福也好,纯白也好,黑暗也好,这都是属于他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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