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司看着童磨的侧脸,突然问道:“小童磨,要是我死了,你会为我真心实意地哭一次吗?” 童磨听见这句话,愣了几秒,甚至忘记了假装哭泣。 “真心实意?”童磨猛地从伪装的悲哀中抽离出来,面无表情地看向下方的“上弦”们:“小清司觉得,我现在的眼泪是假的吗?” 童磨眼睛里的泪水瞬间停止了,他颜色绚丽的双眼凝视着清司,就连习惯性的微笑,也渐渐消失了,面色变得冷若冰霜。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童磨。” 清司用拇指和食指按住了童磨的嘴角,手上用力,将他下垂的嘴角抬了起来:“小童磨很难感受到情绪吧。伤心也好、高兴也好,我想看到你露出最真诚的情感。” “铮——” 琵琶声突然响起,无限城的布局再度变动,鬼舞辻无惨出现在“上弦”们面前。 “小无惨已经不惧怕任何事物了,为什么一定要对阳光那么执着呢?只要不在白天离开室内就可以了吧。” “这个呀……”童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无惨阁下非常在意太阳这件事,不能在阳光下行走,对他而言似乎是奇耻大辱。至于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清司眼前的事物突然开始扭曲了。 【「窥视之瞳」启动,目标,[鬼舞辻无惨]。】 童磨的话戛然而止,连空气都停止流动。清司一阵头晕目眩,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清司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间宽广的和室内。 和室中,家具简单却名贵,漂亮的方形木柱撑起房梁,涂过桐油的柱身在光可鉴人。 透过轻纱制成的帷幔,清司看到了一个躺在榻榻米上的男人。 那是人类之躯的鬼舞辻无惨。 他的相貌俊美却苍白病弱,看起来奄奄一息。
第54章 鬼舞辻无惨枕边放着薄薄的旧书, 书页上沾着一股干草药的气味, 似乎是一本药谱。 在「窥视之瞳」状态下, 清司不会被任何人察觉。他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将这个宽广却室如悬磬的房间环视一周。 根据鬼舞辻无惨的着装风格,清司猜测现在是平安时代。房间内非常阴暗,只有一根点燃的白烛照明,清司推测此时此刻大概是夜晚。这个房间密不透风、十分闷热, 清司甚至能嗅到空气中潮润的水汽。 鬼舞辻无惨脸色苍白如纸地躺在床褥上,清司向后退了几步, 身体毫无阻碍地穿过墙壁,他来到门外。 门外是正午时期的盛夏,蝉鸣阵阵, 骄阳似火,万物生机勃勃。 〖什么啊……原来还是白天吗?〗 清司环顾左右,他本以为鬼舞辻无惨居住地的地方非常破旧,但直到走出那个房间后, 才发现这里是个非常阔大的宅院。 而鬼舞辻无惨的房间, 与雕梁画栋的宅院截然不同。 在他住所的格子窗上, 牢牢钉着一寸厚的竹木板, 窗棱缝隙中塞满了各种软棉花、草纸, 用绳子将它们绑在一起,确保缝隙密不容针。不仅如此, 鬼舞辻无惨房间的门也被锁死了, 只在最下方留有一个小小的方形门洞, 被厚厚的棉质门帘遮起来。 清司遥遥听见了细碎的裙裾摩擦声,走廊上传来两名女性的低声细语。 “若叶,咱们要把饭送到哪里去呀?这里早就远离领家大人和公子们的住所了,再往前就是家奴们住的地方啦。” “嘘,小声点。我们要去大公子的别院。” “大公子?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公子们的住所里只有二公子三公子,我还以为大公子早就死了呢……” “大公子六岁就被领家大人锁进别院了,你今年开春才来府邸,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位公子……” 两名身穿绯色长袴的侍女转过回廊拐角,出现在光洁的走廊上。她们急匆匆地迈着小碎步,手端漆成赭红色的托盘,托盘上是几个精美漂亮的食盒。 年龄较小的侍女步伐凌乱,竭力跟上年长侍女的脚步:“为什么要把大公子锁起来?大公子犯了什么错吗?” “犯错?不,大公子自幼谨小慎微,从未冒犯领家大人。” 梳着大垂发的年长侍女压低了声音:“领家大人之所以把大公子关起来,是因为他生病了,非常严重的疾病。大公子不能见风、不能和外界接触,他的身体非常虚弱,情绪稍一激动就会呕出黑血。为了保护大公子,他只能被关起来,不和任何人见面。” “但是,为什么领家大人要把大公子送到那么远的院子里?从二公子那边走到这里来,起码要花一个半刻钟呢。” “在大公子年幼的时候,曾天资过人、长得又清秀俊俏,就连天王都夸赞大公子颖悟绝伦,领家大人视他为家族的荣誉。后来大公子生病,脸上长出了可怕的紫红色伤痕,外面传出风言风语,说产屋敷家族里出现了一个怪物…… “所以,领家大人渐渐对大公子厌烦起来。恰巧这时候领家大人的侧室又接连诞下两位子嗣,领家大人就索性把大公子锁进这个院子中,甚至剥夺了他继承封地的权力——也就是说,领家大人过世后,大公子没有住处,只能借住在弟弟们的府邸里。” “大公子难道从来没有离开这里吗?” “领家大人派人封死了房门,这十四年来,他一步都不曾踏出房间。昨晚,领家大人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兽咬断了脖子,突然就暴毙了。他没有留下遗嘱,二公子和三公子现在正忙着争夺继承权呢。其实比起两位小公子,领家大人已经算是仁慈了——我听说他们打算先联手把大公子逐出宗族,再瓜分产屋敷家族 的产业。” “大公子太可怜了……” “唔,其实我觉得,他并不值得怜悯……大公子生病后脾气古怪,近几年性格变得越来越暴戾,大家都很怕他。就在几天前,大公子还用刀杀了给他看病的医师呢——啊,到了到了,别说话,大公子不喜欢别人吵闹,小心惹恼了他。” 年长侍女用手指抵住嘴唇,她们迈着碎步,来到鬼舞辻无惨房门前。 两名侍女跪坐在地,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地上,拨开棉质门帘把托盘中推进去——门洞是故意凿开的,大小刚好足够托盘通过,却不足以让成年男性从中进出。 侍女们保持着沉默,她们跪在门前,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额头重重地磕向地面。 清司看到了年长侍女脸上冒出的冷汗,她心惊胆战地扶着年轻的侍女站起来,两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清司穿过墙壁,返回鬼舞辻无惨的房间内。房间中异常昏暗,清司借着晦暗的烛光,发现鬼舞辻无惨已经从床褥上坐起来了,起身走向门洞旁边。 鬼舞辻无惨的动作矫健而敏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病入膏肓的病人。 【目标[鬼舞辻无惨]服下医师调制的药剂,正在逐渐化身为[鬼]。】 清司身后传来低沉的说话声,他被吓得差点跳起来。清司回过头,看到了八岐大蛇冷若冰霜的侧脸:【[鬼舞辻无惨]企图尝试人类的食物。】 正如八岐大蛇所言,鬼舞辻无惨夹起一块炸虾,将它放进嘴里。 鬼舞辻无惨早已“鬼化”完成,他咀嚼着嘴里的炸虾,表情慢慢变得古怪起来。他发现人类食物在他嘴里变得像泥土一样淡而无味,甚至隐约透出奇怪的酸气,令他难以忍受。 鬼舞辻无惨愤怒地踹开餐盒,米粒和味噌汤四处飞溅。 “果然……我现在只能吃人了。”鬼舞辻无惨喃喃自语,他伸出手,凝视着自己锋利的指甲:“老东西已经被我杀了,今天,就先干掉他留下的那两个杂种吧。” 八岐大蛇站在清司身后,恪尽职守地介绍道: 【目标[鬼舞辻无惨]昨夜发现自己拥有了超出常人的力量,但是,他并未意识到自己被太阳照射后,会立即死亡。】 鬼舞辻无惨抬起头,看向封闭的格子窗。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 他对自己说:“我……要出去了。” 鬼舞辻无惨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窗棱,撕碎宣纸般轻易地扯断了竹木板。炎热干燥的夏风吹进房间中,吹散了蒸屉一样闷热的潮气。 鬼舞辻无惨看向窗外的世界。 他浓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因为十多年不见天日的生活,那张英俊的面容变得异常苍白,如同鬼魅。 午后的盛夏阳光明媚,鬼舞辻无惨因阳光刺眼而双眸疼痛,却依旧不肯闭上眼睛。他站在屋檐下凉爽的隐蔽里,朝太阳伸出手。 鬼舞辻无惨的手背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还未能来得及感受阳光的温暖,皮肤上就突如其来地冒出了火焰,熊熊燃烧。 鬼舞辻无惨猛地抽回了手臂,倒退几步,撞向了墙壁。他震惊地低头看着自燃的手背,将手按在地上,压灭了火焰。 鬼舞辻无惨的手部皮肤被烧得皮肉翻卷、甚至能隐隐看见烧焦的骨头,尽管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却还能感觉到灼痛感。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臂,眉头渐渐蹙紧。鬼舞辻无惨再次将手伸到太阳底下。 毫无意外地,皮肤再次自燃。 “混账!!” 鬼舞辻无惨额角暴起青筋,他一掌朝支撑房檐的石柱削过去,打碎豆腐似的,把腰粗的石柱一分为二。 “整整十四年……我在黑暗中生活了整整十四年!” 鬼舞辻无惨将指甲掐入皮肤中,挠出四道极深极长的血痕,一时间鲜血淋漓。 室外阳光明媚,一朵浸没在阳光之下的蒲公英随着暖风左右摇曳,空气中弥散着温暖的草叶芳香。 清司站在阳光下,凝视着鬼舞辻无惨凶狠的面容。 〖原来是这样……因为常年缠绵病榻、没有办法离开室内,所以对户外才能看到的阳光异常执着。〗 清司从「窥视之瞳」中脱离,面前的场景土崩瓦解。 他又回到了无限城中,盘腿坐在童磨身旁。童磨没有注意到时间的停滞,继续说道:“……无惨阁下很想得到小清司身上的‘青色彼岸花’,以后要小心点啦。” 无限城内各处都点着灯笼,但烛光终究比不上太阳。在清司脚下,黑暗漫无边际,吞没了无限城。 清司晃了晃悬空的双腿:“小童磨也觉得,这是一件值得烦恼的事情吗?不能在太阳下面生活,应该会造成不小的困扰吧。” “嗯——该怎么向你解释呢?” 童磨眯起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没有直接回答清司的问题:“几百年前,无惨阁下还能在阳光下撑着阳伞行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现在甚至不能直视阳光了——炽热的阳光会灼伤他的眼睛。而我与其他‘鬼’的力量比无惨阁下弱,同样会被太阳烫伤双眼,决不能在白天行动。” 清司默不作声地从怀里摸出鸡蛋大小的水晶球,看向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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