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道:“这,我不用仔细想也记得。在我被赶出师门时,神锡是师兄中唯一一个维护过我,为我据理力争的。想必,为此,他没少受责罚。” 小鱼儿笑道:“那么如果我说,这位好师兄成了峨眉派掌门,而且和我交情不错,前辈是否想与他再谈谈?” 白鹤喜道:“真的?” 花无缺含笑道:“后辈哪有欺骗前辈的道理。其实,舍弟早已写出一封信,给神锡道长送去,邀他来宜昌一叙。神锡道长在武林德高望重,若是他肯出面整顿,那么天下想要习武的女子,也再也不必受委屈了。” 白鹤却道:“今日是不是六月初七?鄙人记得,各派掌门六月十九都会去嵩山拜会少林寺,庆祝观世音得道之日。只怕峨眉派弟子早已离山,你们的信不一定送得到。” 小鱼儿拍案道:“哎呀,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从这里到嵩山也就是六七日的工夫,说不定再等几日,他们走水路必然经过宜昌,我们就能再行安排。” 花无缺道:“那今日我们就先行告退了。前辈的气量果然非同凡响,此番倒是能化干戈为玉帛了。” 白鹤笑道:“能结识你们二位,也是鄙人之幸。若是神锡兄到了宜昌,你们差人往闲宅知会一声就好,鄙人绝不缺席。” 他们匆匆拜别白鹤,施展轻功赶回城里江家。那送信的白鸽刚刚飞出,听江玉郎一声呼哨乖乖打转下来,让两人取回了书信。江玉郎抱怨了几句,小鱼儿也毫不留情地回嘴了,花无缺却好像在想什么别的事,心不在焉。 他们回客栈时,小鱼儿便问了问他在想什么。他连问两三句,花无缺也没反应。 小鱼儿于是揪着他的耳朵,往里喊道:“喂,花无缺!你是不是聋了?” 花无缺这才反应过来,掩住耳朵微笑道:“今日是你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称呼我为‘无缺’。我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竟然有那么好听。” 作者有话说: 白鹤的原型是林青霞在《绝代双骄》(92版)里女扮男装的花无缺形象。顺便说一下已经出场的部分角色的演员形象参考:骆秋澄——《离人心上》薛曜,郑业成饰;观沧海——《鹤唳华亭》卢世瑜,王劲松饰、安汐——《芈月传》魏美人,何杜鹃饰。 26 ☪ 不食烟火 ◎他却从来不知道,小鱼儿叫他“无缺”的语气,也能这么温柔。◎ 无缺。 “完美无缺”的无缺。 这个名字对花无缺来说,比起美好的祝愿,更像是一种诅咒,一种束缚。 他是白衣翩翩的无缺公子,移花宫的少主,入世就带着花的浪漫与玉的温润。可是除此之外,他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他像傀儡,像瓷娃娃,像神龛中的神像,却唯独不像红尘中普通的人。即使他后来更‘花’为‘江’,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纾解不了他对“无缺”这二字的心结。 小鱼儿最开始对他的称呼是不无讽刺的“花公子”,然后是“花无缺”,一直到了他们在玄武宫决斗。在那之后,仍然是“花无缺”,只不过间或的,有了“哥”、“哥哥”这种陌生的称呼,花无缺还要慢慢地适应,慢慢地意识到小鱼儿这是在称呼自己。 在此之前,能叫他“无缺”的,也只他二位姑姑和燕南天三人,都是他的长辈。 等他听到小鱼儿也唤他无缺,他才想起来,他们其实是双生的兄弟,长幼之分并不重要。他是被先抱走的,就阴差阳错成了兄长。 他习惯了称呼江小鱼为“小鱼儿”,其中自然有三分戏谑,七分亲近。他却从来不知道,小鱼儿叫他“无缺”的语气,也能这么温柔。 小鱼儿笑道:“无缺本来就是个很好的名字,总比‘小鱼儿’好听多了。若是我也改名叫‘江无瑕’之类的,该多好啊。” 花无缺道:“扪心自问,你适合这个名字么?” 小鱼儿哈哈笑道:“是是是,我江小鱼哪敢称‘无瑕’,我全身上下都是瑕疵。只有你‘无缺’公子,配得上这个名号。” 花无缺低头微笑道:“我倒不是……在说这个。我是说你自由自在,在这江湖中如鱼得水,这名字再适合不过了。你若是无瑕,现在也许就不在我身边了。同类的人太过于相似,注定只能成为敌人,而你我却如此不同,才能成为朋友。紫芝姑娘说过,我们性子截然不同,却心灵相通,这才是最重要的。” 小鱼儿道:“那你呢?你真的‘无缺’么?” 花无缺垂首道:“我自知我并不完美,至于‘无缺’与否……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小鱼儿也若有所思道:“说的也是。谁说过来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也要说,人非神仙,孰能无缺?” 花无缺正凝神听着,背后却被小鱼儿狠狠拍了一下,肩膀也被他搂住。 只听小鱼儿懒洋洋地笑道:“可你不就是个小神仙么?你如果爱听,我多叫你几句‘无缺’就好。” 花无缺道:“我也正想说,我们既然是双生兄弟,年龄长幼之分并不重要,你没必要以兄长相称。” 小鱼儿凛然道:“那不行!我好不容易有个哥哥可以赖着,你别想就这么逃了。” 他们回到客栈之后,两人就认认真真读过一遍江玉郎交与的所有线索,但是剩下的确无大用。 紫微教那些信息,江玉郎已经亲口说过。开阳堂主李飘飘是开封府一位名伶,名号为“小双成”,却不是武林名号,而是来自曾经的名伶“小天下”李双成。他长于杂剧中的武旦与刀马旦,因此分得了七位堂主中“武曲星”的名号。对于他所使用的武功,这份信中语焉不详,大概因为李飘飘几乎没有使用过武功,而是在专心唱戏。关于天枢堂主范犬良和那位不知名的女教主,慕容家的眼线更没能打听到什么消息,看来他们隐蔽极深。 小鱼儿翻到一张纸背面,却发现此处还有关于骆秋澄的几句话。他是慕容家五小姐女婿“明眼书生”骆明道的表亲,曾经是江湖上的“绝命秀才”,使一把开了刃的金铁“秀才扇”,轻功“踏雪歌”也曾是武林一绝,听说能踏雪而过,不留痕迹。 他与花无缺讲起,两人念及婚礼上骆秋澄一瘸一拐的背影,都感慨万千。骆秋澄从小落下残疾,想要练成那种程度的轻功,就算得遇名师也要加倍努力。可是他为了与荷霜成婚,甘愿背弃魔教堂主的身份,也甘愿舍弃这一身绝好的武功。 而紫微教,竟然不愿放过这个叛教之人,宁可棒打鸳鸯。 小鱼儿道:“之前江湖上轻功最好的人,除开移花宫两位宫主和练成嫁衣神功的燕伯伯,也莫过于阴九幽阴叔叔和黑蜘蛛了。你花无缺的轻功算不错,但是不精于此,必须配合拳脚工夫使用。这骆秋澄,也应当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什么我们从未听说过?” 花无缺道:“他应该生性不喜张扬,虽身为紫微教堂主,大概也不太参与武林中事宜吧。也奇怪,他既然有少林的朋友,又为何会加入紫微教?” 小鱼儿眼睛一转,道:“我们要不要让慕容家去追查十年前江湖上轻功上乘的人?骆秋澄轻功虽好,但是没有高人指点,光靠自己努力也很难达到这个程度。轻功好的人很多,但是真正精于、长于轻功的人肯定是凤毛菱角。如果骆秋澄本身没有疑点,出问题的多半是他师父。” 花无缺道:“不错,可以试试。你不嫌累就快去吧,今天把事办妥就好。” 小鱼儿知道他意指什么,笑道:“不累,我这就去。” 花无缺笑得恍若春风拂面,起身道:“我给你去叫菜,等你回来就吃。” 小鱼儿去给江玉郎安排完,回到房间,推门而入时,一股麻辣香味扑鼻。花无缺不知从哪找来了地道的川蜀厨子,给他做了一桌好菜。 小鱼儿又惊又喜,道:“你不是不爱吃么?” 花无缺正色道:“上次生辰,是你带我过的。这一次,轮到我给你过。” 小鱼儿摆手道:“这——这可不成!都说了,这是我们两人的生辰,只给一个人过,有什么意思?罢了,今天中午吃我爱吃的,晚上吃你爱吃的。明天真正过生辰,谁也不许偏袒谁。” 他说这话时心里也明白得很。什么叫谁也不会偏袒谁?等到了明天,他们二人如果没有拼命地偏心对方,那才叫怪! 花无缺温言道:“好,我听你的。快来吃吧,凉了就没味道了。酒是你想喝的高沟大曲,我给你称了一斤,不能喝多了碍事。” 小鱼儿没吃糖,但是此时嘴甜得像喝了十斤蜂蜜一样,未曾落座,先跑过来抓着花无缺的手,身体也贴上了,嬉皮笑脸地道:“你还真是个有求必应的小神仙。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辣了?这几个月在江南都要给我淡死了。” 花无缺微笑道:“我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能知晓你心思。我只知你爱吃,就给你找了厨子做。倘若味道不合意,也凑合一下。” 小鱼儿从花无缺肩上抬起头来,认真道:“怎么会不合意呢?花无缺,我的小神仙,哥,无缺,我现在心里对你是感激涕零。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大喇喇在桌前坐下,抄起筷子就是一顿风卷残云。花无缺在他身后站着远远地看,只从柜上一碟薄荷糕里一块一块拈着吃,偶尔饮一口冷茶,却也怡然自得。 小鱼儿吃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恩公,转头呼道:“哥,你也来吃啊!” 花无缺摆手道:“吃不下了。等晚饭时节,你给我安排顿好的,到时候你也得看着我吃。” 言罢,还故意摆出一分得意的样子来。只是花无缺装坏样子,远远比不过小鱼儿。小鱼儿那副欠揍的贱劲能让人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而花无缺这么一说起来,却好像豆蔻年华的少女同情人闹脾气,十分里头有八分不是真心,只期待对方快些出言相求,自己好借个台阶下。 小鱼儿太懂花无缺这种从他身上学来的小脾气该怎么化解了,于是他豪迈地大笑一声道:“好,那今晚我就绝对不动一筷子。如果我吃了你的东西,任你处置。” 小鱼儿暗自得意。他把话说到这份上,花无缺当然不会知道如何是好,最后还是会让他好好吃一顿的。 花无缺靠在旁边闲散地摇扇子,配上他脸上还没松动的骄傲神色,有几分像了俗世中的风流公子。 小鱼儿放下筷子就巴巴地跑过来,凑着一张油嘴油脸道:“无缺,你晚上想吃什么?你尽管说,我都记着。” 花无缺给他这句“无缺”喊得又是一晃神,从怀里掏出手绢,笑道:“你先擦擦嘴。” 小鱼儿不顾忌地从他手里夺过手绢。他那手像吃过鱼的猫爪子一样,反而往花无缺手上蹭了一块红油。花无缺低头看过一眼,略带嫌弃地蹙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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