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缺转头道:“安姑娘,你愿意让他…… 安汐道:“他……他的生死,与我……何干?” 花无缺还想挽回一下,追问道:“那,你家可有多余的解药?” 安汐已然自己向门外走去,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淡淡道:“没有。解药……和毒药同源,需要当季的……兰花,我为了……你这一副,已经用完……今年最后一朵。” 小鱼儿把蚁脚针扎进安清明的扶突穴,拍拍他肩膀,咧嘴笑道:“那就没救了。在毒发的这两个时辰内,你的穴道也还不会解开。你就站在这想想你这一生都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见阎王爷的时候方便清算吧。” 安清明哀嚎一声,身上的肥肉好像一下子泄了气,软下来。 小鱼儿把笏板丢在他脚边,拉着花无缺,一起追上了门外的安汐。安汐五年没有见过这许多的人了,站在门口,想要走,却不敢走。小鱼儿也拉起她的手,道:“带你去吃点好东西?” 安汐点了点头。小鱼儿眯眼看到街角有一家人流如织的酒楼,便牵着两人往那边跑去,要了一个雅间,几样小菜,三人在房里坐下。 花无缺为安汐满上茶,温声道:“安姑娘,你若是有什么要说的、想说的,可以告诉我们。” 安汐啜饮了一口热茶,看着小鱼儿道:“我……我先回答……你的问题。” 小鱼儿道:“好,我听着呢。若是不方便说,你也可以不说的。” 安汐道:“那些东西……都是……我爹放在……春江苑的。因为……因为……” 她眉头微蹙,抬眼间竟有一丝悲戚之情——这是安汐第一次显露作为人的感情。 安汐抬头道:“因为他……想让我爱上男人!”话到尾音,悲戚已然成了悲愤。 小鱼儿和花无缺一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鱼儿拿了块薄荷糕,塞进嘴里,问道:“什么意思?” 安汐抿着嘴,想了想该怎么解释,又饮了口茶,道:“你们可知道……‘断袖之癖’?就是……男子与男子之间……有了欢爱之情。” 她说一个“男子”指一下花无缺,说另一个“男子”时又指一下小鱼儿。虽然二人知道她是无心之举,但是还是被安汐指得颇不自在。 小鱼儿比出家人一样的无缺公子“见多识广”些,点头道:“知道。” 安汐转过手指,指着自己,道:“女子与……女子之间,也会有一样的……感情。” 花无缺还在思考安汐方才的话,脸颊又有了隐隐的淡红。 小鱼儿把糕点咽下去,侧头道:“我听说过,唐朝女道士鱼玄机就曾与侍女采苹有所……” 安汐低声道:“我当年也是……和……我的丫鬟……宛流……” 小鱼儿道:“然后被你爹发现了?” 安汐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小鱼儿道:“怪不得我在安府看到的家人都是男人,却没有一个女仆。” 安汐默然道:“我连……宛流葬在哪……都不知道。” 雅间内空气沉默下来,安汐埋头喝茶。刚才她显露出来的那些感情好像瞬间又收进了心中,她的面容恢复了平淡。小鱼儿和花无缺也是各有思想,不出声来。 过了半晌,花无缺才悠悠道:“安姑娘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安汐道:“走。” 小鱼儿又是半嘴糕点,含糊不清地问道:“走,走去哪?” 安汐淡淡道:“不知道。但是那里终究……不是我家。我应当替我爹……把这宅邸……还给你们。” 花无缺道:“我们在杭州府有相识的人,姑娘若是想去那里暂歇,我们可通知……” 安汐道:“不用了,我不想停留。我只想……去各处看看。带着‘潮生’……云游四方。” 花无缺微笑道:“此主意甚好。” 安汐道:“我……今晚回去收拾,处理了……爹的后事,就……走。” 小鱼儿道:“好。我们认识在太湖上撑船的船家,可以送你过湖。” 安汐垂眸道:“麻烦少侠了。” 她说了这许多话,也逐渐拾回了常人说话该有的速度和语调。她本音应当是高亢明亮的,现在带点沙哑,也颇为迷人。小鱼儿一想到她只会喜欢女人,便为天下男人感到些许惋惜,又为天下女人感到几分庆幸。 三人又吃了一会儿,安汐忽然道:“你们是在……追查骆秋澄和花荷霜一事吧。我除了……替父亲办事,对其中内情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花无缺道:“无妨。姑娘若是对紫微教的情况有所知晓,也可以跟我们说。” 安汐一边想,一边慢慢道:“我……只知……这教派是……约莫十年前创立,只有近几年才……略有名气。本教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名门正派’作对。教主姓甚名谁……我不清楚,只是她通信的标识……” 小鱼儿抢道:“是一只握着玉如意的女人手,手指甲是红的,对不对?” 安汐道:“正是。想必你们……已经见过……前天权堂主‘绝命秀才’骆秋澄,玉衡堂主‘大人不得志’观沧海,我爹……和我了。剩下的三位堂主,我未见过面,却……知道名字。他们其中一人是现在在宜昌的那位天璇堂主,‘鹤仙姑’白鹤;一人是开阳堂主,长居郑州,‘小双成’李飘飘。还有一人……是教主豢养的杀手,其名为范犬良,不离教主左右。” 花无缺低声道:“反犬加良是为‘狼’,天枢为‘贪狼’,这位就是天枢堂主了。” 安汐点头道:“是。教主的北极宫在终南山,我爹每年都……要去那里参见教主,禀报堂主的事宜。我听说,其他堂主……也都会去。” 小鱼儿道:“你却因为被安清明囚禁,从没去过。因此其他堂主也不认得你,只听说过这位神机妙算的‘千机姑娘’。” 安汐垂首道:“那个称号……就不必说了。” 不知她是害羞了,还是对那个身份开始厌倦了。总之,现在的安汐同密室里那张好皮相截然不同,像是活过来的傀儡,同样美艳,却更有生机。 吃过这餐,安汐便同他们告别,转身重回安府。 小鱼儿和花无缺注视着她白色的背影,沾染了凡尘的颜色,消失在苏州街头的人流中。 小鱼儿忽然道:“这个紫微教,真是有趣得很。和‘名门正派’作对?观沧海想消灾,安清明想发财,骆秋澄不仅在少林有朋友,还为了你移花宫的弟子就叛教了。观知府说教主是个恣意任性的人,我看,紫微教这散兵游勇也无怪乎此了。” 花无缺却道:“我们都是江湖上的‘旁门左道’。你来自恶人谷,我来自移花宫,都为江湖正派所恨、所惧。现在的‘名门正派’,也不乏盗名欺世之徒吧。紫微教教主若是当年为此所害,心存报复也是理所当然的。况且,人心叵测,有人嫉妒,有人怨恨,想要颠覆‘名门正派’的武林人士可不在少数。” 小鱼儿摇头道:“别的我不知,但是神锡道长是个很不错的老头子。少林的掌门,什么长空方丈,听上去也是正直善良的人。说起来,今日是几月几日来着……” 他找路边卖东西的老丈问过,回身道:“我们明晨拜别了安姑娘就出发。从苏州府到宜昌府,大概八日能到。那便是六月初六。” 花无缺看小鱼儿掩不住的高兴,也轻声道:“如果我们能解决得顺利,六月初八,就能闲下来。我去年许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他们慢慢走到街上,回安府门前牵上马,准备回客栈。此时安清明的尸体已经被人搬走,有几个家人在打扫花园和堂屋,这些人多半是安汐吩咐的。 小鱼儿多看了几眼,跨上小白菜,感叹道:“这安姑娘性子有点古怪不说,也算是个大好人。我都不打算计较了,她还想要物归原主。只是她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姑娘,就要离家云游了,有些怪可惜的。” 花无缺道:“我看她骨骼清奇,不入凡尘。无论是春江苑还是这小小的宅子,都禁锢不住她。还不如放她自由自在,那才是她心之所向。” 小鱼儿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套?我看啊,你是因为反正留住她,她也爱不上你,才这么说的。” 花无缺骑在桂花藕背上,侧眼一看小鱼儿,微笑道:“那我留在你身边,你难道就会爱上我么?” 饶是小鱼儿这样脑袋转得快,嘴还要比脑袋更快的人,听了花无缺这话,憋了一路,也没憋出几句反击的话,倒是憋红了一张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27 15:48:50~2023-08-07 19:1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姓杨了不起啊广生 5瓶;翡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 ☪ 改头换面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我们既不记恨,你又何苦隐瞒呢。◎ 花无缺似乎不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只是骑马颔首微笑,到了客栈就自行运功休息。小鱼儿却心有旁骛地在房里大声走路,自说自话,后来又闷闷地下楼去要了酒,自斟自饮,直到深夜才回到房间,倒在床上。 身边一动不动的花无缺道:“你想什么呢?” 小鱼儿把头埋进枕头,道:“你不应该早就睡了吗?” 花无缺声音里的确有三分睡意,轻声道:“担心你。” 小鱼儿过了良久也未开口,花无缺也一直安静地等着。 最终,小鱼儿道:“我如果是断袖,怎么办?” 花无缺听起来已经半睡半醒,窗户掩着,也看不见他表情。但小鱼儿感觉他翻了个身。 花无缺温柔地笑道:“还能怎么办?你不还是我的小鱼儿,我的好弟弟?用安姑娘的话说,与我何干?” 小鱼儿沉默着,最终也翻身仰躺,道:“好。” 花无缺伸手拍了拍他,原来他一直朝着小鱼儿侧躺。他打了个哈欠,道:“好就好,快些休息,明早要赶路。” 次日他们起了个大早,小鱼儿明显没睡太好,但是也强撑着精神,同花无缺一起再访安府——此时该叫回江府了。 安汐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潮生”用一块白绸包了背在背上,除此之外,她只带了一小袋银子。小鱼儿细看才发现,安汐的穿着看似和昨天一样,她其实换了一身衣服。袖口的纹路与昨天稍有不同,裙子也换成了素白布的。不知怎地,她让二人不自觉地想起移花宫那些行为教养一板一眼的弟子。 安汐见他们前来,表情上不作表示,施礼道:“二位。我已经遣出所有的家人,属于我家的什物业已搬出。” 花无缺还礼道:“劳烦姑娘了。我们就陪送你到太湖边吧,之后我们去宜昌,姑娘也请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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