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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下山继续东行，朱厚照不肯再分两骑，直接上了朱宸濠的马背，把人圈在双臂中，执僵策马。 这座营帐仅供落脚，休息一夜后，二人整装进发。大将军解下全套甲胄，穿着亲王常服，陛下则换下龙袍，披上金色纱衣，两道身姿惊世艳艳，于马上飞驰草原就像夜空中璀璨的熠熠星辰。 “皇酥，我们这是去？”途中下马休息，朱厚照问道。大明北境疆域他熟记于心，皇酥脚下驰道通向地令他满怀期待。 朱宸濠饮酒炙肉，把身份换成军旅将帅，一把宝剑佩在腰侧，更显英姿焕发，“你早已认出来了，还问我吗？” 朱厚照老实回答，“想亲皇酥亲口告诉我。” 昨夜生龙活虎，今日又做乖巧的大萌兽，朱宸濠心情大好，拍拍贤侄肩头也不怕拍疼那啃出来的牙印，“带你去我大宁城，回我王府。” 昔者大宁，东接辽左西连宣府，为塞上重要军镇，历代宁王守卫要塞，统帅强兵，带甲数万，革车无数，与燕王并称边塞诸王之长。 若无命运巧合起伏，这一代的宁王与燕王定会成为国之栋梁，北拒外敌内安社稷，于战场上相得益彰共驱鞑虏，也许营寨之中相遇商议战事，也许战场上遥望对方，又或许在京城宫禁金銮殿中接过安邦定国的重任。 可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比不过唐高山相遇之后的种种，从那一日起，你我命数因缘就结合在一起，演绎如痴如狂生死契阔的人生。若无对方，你我都是缺损不完整的人，游荡或消陨或毁灭。谁又在乎史书上那些冰冷的亲王名字与谥号，只有你，是我的全部，是我存于世间的一切。 长公主烟火那夜，在乾清宫前的那句着实一语中的，“那可是朱宸濠！” 果然，顺德帝行事如高手执棋，一步能取多步收益，他政事暂抛历练六部，出了京城，接应大将军王后又顺手安排边境巡行，临了还带少年相予眼下亲昵粘在一起的小糖糕回大宁。 大宁城宁王府，那是自己的家。 万里征途，不忘来时路，终有归期，云胡不喜。 龙骑高展，乘风逐日，大宁城高大震撼的城墙如拔地而起的柱石守卫在大明边疆。 朱宸濠勒马徐行，紧紧盯着远处一排排青灰色的巨石城砖。 清风有意，迎接主人，化作劲风遍遍吹动他的发丝衣袍。 当年离开时，有想过回来么？有！ 有想过如何回来么？亦有！ 朱厚照侧头看向昔日宁王，辩不明他的情绪。近乡情怯或是久违想念？好像每一种心情都不足以形容皇酥心中所感。 许久，朱宸濠昂首直面城门，对朱厚照柔和得说道，“到了。大宁城。” 在这一时刻，朱厚照忽而明白了内心里那股强烈的悸动，他相信皇酥与他一样，既然无以描述，便用吞并四海席卷宇内的凌霄之志一并囊括，这天下都是你的，我为你拓土开疆全力守护。 马蹄声声城墙愈近，两侧禁军跪地行礼，眼看即将到达城门下，朱宸濠缰绳一甩，驳马回头，“陪我去一个地方。” 大宁城地势并非平原，丘陵山塬遍布周围，两匹骏马穿过高低山谷溪滩，到达一处山峰脚下，这里不同于大江以南，植被稀疏巨石为屏，尽添雄浑苍凉之感。 两人下马步行，沿松柏道路不多久攀登到山腰，一座巨大石阙迎面而来，其后堂皇壮观的建筑依次修建在层峦中。 朱厚照早已看出，这里是历代宁王长眠的地方，开山为陵做万年吉地。 也只有在这里，朱宸濠卸下紫禁城中的衮服高冕，以亲子身份归来拜谒双亲。 动身前往南京，未曾想过与父王，王妃和母妃成为永别，被困宫禁时间流逝他们一一离开，世子成为亲王，亲王成为帝王，年纪渐长血亲皆无，真正做那孤家寡人。 还好还剩一位血脉相连的亲人，他是帝王唯一的家人也是毕生的爱人，带他一起来见你们。 成为皇帝的朱宸濠并未大兴土木升格这里做为皇陵，长眠之地清幽肃穆，不惹世间纷扰。 两人面对山陵共同行叩拜大礼，虔诚敬重，尊天礼地不忘父母。也请诸位列祖列宗保佑社稷昌盛，两种我二人实践诺言。 出了陵园，骑马缓行，朱宸濠吩咐禁军等各自值守无需跟随，两人再度回到城下，和寻常百姓一起穿过城门进入城中。 巷道齐整宽阔，楼阁鳞次栉比，边境重地有股南京和京城寻不到的雄风，各族民众聚集在此，风情各异商贾繁华，令朱厚照大开眼界。 如果北平没有成为都城，燕王也会在藩地意气风发坐镇守国，朱宸濠看着朱厚照兴致高昂的神情，“以后大宁城也归入你麾下统辖。” 不和他见外的朱厚照听得此话也不禁意外，“大宁城于皇酥如此重要……” “就是因为重要才托付给你，怎么？除了小糖糕，我还有其他人选？”朱宸濠凤目流转，“朕的话，你难道不听？” 交谈间，恢阔的朱门墙垣印入眼帘，朱厚照在宁王府门前接过皇酥极其偏心又满怀器重的爱意，“遵皇酥吩咐！” 连夜出京，赶路不停，算算到达大宁城已然纵横上千里。 从江南北上京城，与从京城出发直奔边境，都为同一人。 大宁城东西开阔，南北纵深，面积比京城还宽广，城防，街市，王府布局考究，错落有余。 这两日彻底弃了繁冗政事，享受清闲岁月，朱厚照央求朱宸濠带自己好好逛一逛城中，“承蒙皇酥托付，大宁仍旧归你，我帮你守好。” “天下都是朕的，都给朕守好。”朱宸濠说得威严霸气，可步子未停，因不可明说的原由，他走得缓慢悠闲自在，出了王府，朱厚照跟随他身边，“皇酥，大宁城里哪处景观最有名？” 朱宸濠略略沉思，“不知道，好像没有。” “哈哈哈，莫非你没有好好逛过？”朱厚照观察人流，找人群聚集的最繁华街巷。 “此城就是大明最壮阔的景观，何须再有妆点多此一举！”两人常服出行，素色锦缎掩饰不住通身气派，一人现身足以万人瞩目，两人结伴无异天人降临，引熙攘人流纷纷投来艳羡和恭敬的目光。朱宸濠此话说得堪比在御书房批阅奏疏指点江山，近处行人听见，鼓足勇气向他说道，“这位公子，您是初来我们大宁城吗？” 这可有意思了，“宁王”居然被笑问客从何处来。 “我是。”朱厚照替他回答。 行人热络解释道，“本城有一处景观天下闻名。” “哦？”朱宸濠眉峰一动，“愿闻其详。”行人好客，殷情展示地主之谊，“景观还与当今皇上有关。” 朱厚照向皇酥投去好奇目光，被朱宸濠瞪了回去，下巴一抬示意他好好听行人解惑。 “城东有一块巨石耸立，对石头许愿，今生一定能找到挚爱之人。” 朱宸濠眼神玩味，朝向东面，朕怎么不知道？ 行人见他神色颇为不信，紧忙补充道，“许过愿，往后三生三世都能千里相会白头到老，非常灵验呢。” 朱宸濠沉默。 朱厚照冲他做个鬼脸后，问到最关键处，“那这与皇上有什么关系？” “紫禁城里住了位绝色佳人，皇上对她一往情深，封为皇后，指天发誓生生世世只爱她一人，不要其他嫔妃。皇上昔日做宁王时，和皇后对着那灵石许过愿的。 “哈哈哈，”朱宸濠不禁爽朗大笑，“原来如此，那皇后长什么样？”此刻换成他朝朱厚照身上投去嬉戏的眼神。 “没人见过，据说那位佳人生得太美，皇上都舍不得让她露面，怕被别人瞧见了去。” “哈哈哈哈哈。”两人同时开怀，往城东踱步，不知他们笑点的行人留在原地满脸不解，听完这个故事，远客们都对皇上的深情钦佩敬仰，没见过笑得这么放肆的。 “就是这里？”朱宸濠负手而立，上下打量三十步开外的巨石。巨石高约三丈，形如柱圆，与城外群山的山石并无不同，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许多百姓围绕它双手合十虔诚跪拜，有些人口里还念念有词。 “说上面有一道划刻痕迹，就是宁王指天发誓时用剑劈的。”朱厚照补充道，“刚刚听路上的行人说的。” 朱宸濠眼里充满了“你大可以再多听些传闻”的轻衅。 “皇酥？”朱厚照语气突然变郑重。 “嗯？”朱宸濠一改不屑，回应道。 “他们说的是真的？当年宁王殿下或者宁王世子真的在这里许愿三生？” 朱宸濠本想回他一派胡言，迎视小糖糕的眉眼，话到嘴边却变成，“是，也不是。” “啊？”本意想调侃的朱厚照也懵了，墨色眼睛眨了又眨。 “呵，我都不知道这块石头来历，怎么会和人许姻缘，傻糖糕居然还问得出口。”朱宸濠瞥了他一眼后又朝石头走近几步，“不过，今天我许愿生生世世，那便是真！”口气不容置喙，听得朱厚照嘿嘿赔笑。“天子一言九鼎，你说是不是，皇后？”朱宸濠掩去亲和，故作厉声严肃。 至尊威严看得朱厚照立刻跳到他身旁，“是！皇上说的都对！” 朱宸濠抿唇而笑，得意扬扬。 随后两人面朝巨石正色一拜，衷心发愿——誓死不离。 大宁城中，夕阳洒金，临风拂带，衣袂飘扬，天子与大将军王亲临，巨石仿佛有感，在晚霞中莹玉折光，将生生世世的誓言镌刻铭记。 【📢作者有话说】 感谢长河络缨送给日月存亡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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