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忽然明白了,但还是难以置信:“…我以为他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的存在,因为听起来真的很像精神疾病。” 他不是一个很容易和别人分享心事的人,如果非得找这么一个人,聆听的责任应该会落到心理医生身上。 但他也能理解,如果找不到答案,塞波先生应该会是第二人选,因为他是一个体贴到恰到好处的教练,最重要的是他同为精神系,是可以为他铺开那片未知世界的最佳人选。 ——精神疾病? “不…”,塞波闻言,似乎很有难言之隐地眯起眼来,半响才迟疑道:“…他不是这么想的……你是不是经常忽略一个挺重要的问题?” 幸村一侧眉梢稍抬:“嗯?” “——他只有十二岁。” 幸村: “……” 下梁不正,上梁必歪。 冰帝连台机器人都能从温文儒雅,满腹经纶的性情跑向浑身不着调的… 幸村忽然有所预感,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可能不会很符合自己的期待。 塞波靠着背椅,娓娓道来: “——这事说来话长,他以前经常做噩梦,我把这归结为于精神力紊乱,并小心替他疏导……当然,在这之前,虽然我说过你比他成熟,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看我的眼神可以像兄弟!” 幸村凉凉道:“…忍着吧,你看我的目光像穿粉红色纱裙的柔弱小公主,我也没说什么。” 被看穿的塞波心一虚,并强行拽回了话题:“——虽然我的教练告诉我说,对待少年人要适当地让他野蛮生长些,但我的想法与她相反,认为过度的精神力会让身体不堪重负。所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得等他再成长一些才好,所幸的是,他后来终于不做噩梦了…” 他想了想,不死心地补充道,“——你真应该看看他四岁的裙子照片,因为真的很像。” “……” 幸村声线寡淡:“…继续说说吧,应该不止这么简单。” 教练眸底忽然划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是的,变故发生在于,他去了趟法国。” …——难怪,幸村心说。 加缪应该隐隐约约向对方透露过他的精神状态,让他多加留心照顾。 他似乎斟酌出来了:“——你以为…我急于成长,所以心软了,教会了我白日梦,以此来哄我开心。” “不算教导,他自己的灵感,我只是陪他强化这个攻击技,换而言之,他一直是个偏努力型的天赋选手。” 教练先生说完,便沉默了半响,因为这可能是他做错的第二件事,他不敢保证,对方运动神经疾病的发生,是否与此相关无关: “——有一段时间门,他开始分不清虚幻与现实,发现自己经常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他一开始以为是梦游,但大概是某个部员给他的灵感,他开始换了个思路,认为你是他精神世界诞生出来的…Doppelganger。” Doppelganger—二重身。 … “这么理解也不算错。” 其实他见过这段隐秘的记载的,就在他的日记里: ——亡灵在即将死去之际,又会回到这个世界,分化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二重身,继续留在这个世界里… …虽然不知道这是谁给他的灵感… … 塞波老神在在地点头,分析道:“Doppelganger嘛,在德语世界里指的是两人同行,指代隐藏在内心中另一个看不见的自己,虽然你的出现偶尔让他很头疼,但他好像还蛮高兴的。” 幸村茫然了:“高兴?” 教练很认真地看着他,委婉道:“因为他是一个很内敛的人。” 幸村却一瞬间门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在网球领域,是一个典型的现实主义,或者说是以浪漫主义为外衣的现实主义。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能让他彻底放下一切心防去相信,甚至去依赖,那个人…只能是他自己… ……在这个领域,他不相信神明,他只相信他自己…… 幸村一哂,不知道是忽然觉得这个答案疲惫,还是荒唐… 塞波眼里浮现一层光,就好像回忆起了那天的场景,这个角度仿佛让他置身于光影中: “他那天忽然问我,自己与自己的相遇,会诞生出什么。” “——他其实很高兴你的出现,他以为你是他精神世界里,诞生出来的一抹神迹。” “——他真是只有十二岁…”,良久,幸村失笑,有些神色复杂道,“先生应该不只有十二岁?” 塞波“唔”了声,不在意道:“但我是个精神系选手,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要他不出乱子就行。” 非要论的话,教练认为,对方应该是一抹很温和执拗的执念。 偏执型的运动选手经常会因为太过于执着某个事物,变成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他对此见多不怪了。 真要说的话,加缪的想象力比Seiichi还丰富,至少他出现的只是他自己,而不是来找他谈婚论嫁的小情人… 思及此,塞波微笑地感慨,声线低磁温柔:“…他对所爱事物总是抱着极致的温柔,又往往容易爱屋及乌,从他精神世界里诞生出来的生命,我以为你会很不意外自己的重要性才是…” “关于那个诞生,我想听听你当时的见解。” ——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的遇见,会孕育出什么?这是他从未切入过的角度… 教练抒情抒到一半中断,叹了口气,被迫开始装神: “…我告诉他,只要他心无旁骛地长大,努力,生活,总有一天那抹神迹会变成一个长着翅膀的幼型小天使,但他好像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幸村颔首赞成,并不意外:“——因为他只是年幼,并不是笨蛋。” 教练:“……” 半响。 “但我很感激你的出现。”,幸村忽然听他说道, “…你告诉迹部你畏惧死亡,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出现的人应该是你,因为他即使会那么害怕着,他也不会说出口,尤其是当着部员的面。” “…你应该对我也很失望的,作为一个竞技运动选手,我其实应该无所畏惧地埋头向前,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你不能这么想。”,塞波眉目染上一丝伤感,“…当我听说你畏惧死亡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犯下的另外一个错误…”
第101章 敬畏死亡与生之所向 ——他畏惧死亡的…… “…他是一个很努力认真的人, 所幸,命运截至目前为止给他的馈赠都是合适的。” 教练沉默了会儿,缓缓垂下眼睫,才继续道: “——我不想骗你, 但这种顺遂的合适, 有时候会给他带来一种盲目热血的错觉。” 少年人总是一心向阳,天然地拒绝思考死亡, 和失败的代价。 教练:“…他已经享受过那些众星捧月的仰视和追逐他发光发热的追随了, 那个舞台也很好, 如果你让他选择, 与其让漫长的生命叠满那些令人遗憾的唏嘘和把他当受害者的关心慰问, 他会更倾向于用生死去赌一个唯一的答案。” “…当然, 我不是说那些唏嘘和关心的慰问不合适。”,塞波蔚蓝色的眸底有着清透的温柔,经不住想起他一开始把Seiichi平零时, 对方挫败隐忍的样子: “…但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没有你那么温柔,它们会像撒在他心脏里的碎糖一样,明明是甜蜜的,却偏偏难以融化。” 我知道, 他心想。 教练还在继续:“…他还是一个很不好相处的人, 你关心他, 他会难过,你不想让他难过,大概就只能远远看着他。当然,你要是纯粹看中他这个人,他打不打球无所谓的话, 那他应该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 …幸村久久没有接他的话,冷白的下颌线微微隐在光里,看起来模糊不清,精致得像个完美的雕塑,他自嘲地扯开微末弧度: “…庸人自扰而已,如果他内心足够无懈可击,在自认为唯一的答案上孤掷一注就足够了,其实不需要向外施舍太多的情感和关注。” “…他胸口装的不是小白的金属CPU,不然我会承认你说的确实没错……” 教练双手抱臂在前:“…据我所知,他还是挺喜欢被人期待和认可的感觉的,他那帮部员你也见过的,每天甜甜地叫他部长,他还是蛮高兴的…” “我知道。” 泥沙俱下的回忆影片里忽然晃过很多细节,埋汰在底下被压制得太久,幸村有些晃神,久久才回过神道。 我知道,他心想。 …你不能在心里说他懦弱或者多愁善感,因为同时符合足够强大且不施舍给尘世任何目光这两点的,应该是他的机器人,不是他…, 教练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换而道: “——我很感谢你的出现,你及时提醒了他,甚至提醒了我,人不能因为相信什么和热爱什么,就用生死去赌什么…” 长路漫漫,尽头有可能有破晓的光,也有就是一堵悬挂路灯的暗墙而已。 他曾经在生死之际穿越了死亡,但不能认为这份运气谁都拥有,死亡是需要畏惧的,死亡不能简单用最坏的结果来概括,他闭眼想着。 …这从来不是五五开的事情。 “其实懦弱的是我。”,幸村的目光穿越着这漫长的虚空,平静而悠长,“…跌倒了我会自己爬起来,爬起来就好了,我以为没有什么是坚持不下去的,但其实不是的,能爬起来是因为还有力气…” 黎明破晓也好,折晓于漫长黑夜也罢,死亡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现在想想,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了,在漫长的执着于生的背后,稍微靠近那片深邃的虚无就是了。 他有些恍惚,忽然理解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清醒过来是为了什么,全身所有的力量随之一瞬间被尽数抽光了,灵魂在钝痛中泛着剧烈的颤栗… 他自亡谷归来,原来一身疲倦,满腹怨言。 ……他的孤掷一注远没有那么恣意和痛快,命运施舍给他的不平等馈赠让他无可奈何,那条漫长的不归路真的很他很痛苦… …他心想,我以为我不应该畏惧死亡的,应该畏惧的是从未热烈地活过。 但不是的。 ——他畏惧死亡的,更畏惧痛苦,畏惧那个追逐不到生命黎明的遗憾。 “……我想他好好活着。”,幸村说。 塞波一垂眼睫:“…你是对的,渴望生存而畏惧死亡是对的。你是最重要的那个,不需要思考着给其他一切腾地。” 不管是自己的期待,梦想,部员,还是别人的唏嘘遗憾。 但教练同时又很清楚,因为清楚,所以他随之忽然胸口重重一沉: “…虽然你是这么想的,但你对他也拥有极致的温柔,一定不会舍得永远占据他的身体,抢占他的人生替他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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