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非常温和低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决绝之意。 睡意正浓的佐助只听清楚了那句‘哥哥什么都愿意为你做’,随即竖起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楚些,那声音却很快被穿林而过的风携裹着不见了。 佐助清楚地知道他在做梦,眼皮却怎么也掀不开,一个晃神又陷到下一个梦境里去了。那是鼬死时的场景,四周都被忍术毁了个七七八八,到处都是断壁残垣。鼬虚移着步伐走近他,像幼时那样伸出两指点在佐助的额头上,死到临头他竟还在微笑,“原谅我吧佐助,这是最后一次了。” 话音一落他眼里的光芒就渐渐黯淡下去,像是缓缓收拢的火焰。他手指上的血渍在佐助脸上留下殷红的血痕,像是最后的遗言。 他的尸体倒在脏污的地上,突如其来的雨又细又密,周围残余的黑色天照火焰还在不依不饶地燃烧着。佐助狼狈地淋着雨靠在墙上看鼬的尸体,他那身黑底红纹的晓袍不知道丢失到哪里去了,身上穿着的衣服同他以前在木叶做忍者时的着装很像。 他生如神子,死去的时候脸上却沾满了血污,面容枯败,了无生气。除此之外,他的身体也会归于尘土,为虫蚁所食,和普通人一般无二。 十六岁那年他几乎夜夜做梦梦见鼬唇角淌血笑着死去,时隔多年再次梦起,他却再也不会同当年一样想着杀光所有的木叶高层之后去死。团藏已经死去了,该了断的也算做了了断。鼬在死去的时候,就谱写好了他人生结局的最后一笔。他的命是鼬换的,他的生是鼬的死,鼬的死成全了他的生,既然他杀了他,就不能表现出哀伤欲绝,泣不成声。 佐助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窗外天光大好,他的眼睛黑沉一片,仿佛残留着未曾消退的黑夜。 第15章 葡萄 等到佐助抱着阿九下楼的时候鹤田旅店长已经将早餐在餐桌上摆好了。非常传统的日式早餐,以小白瓷碗盛放的米饭为主,搭配味噌汤、烤鱼、下饭的渍菜以及纳豆。 鹤田旅店长早就吃完早餐,看到他们二人下楼后笑道,“今天起得不怎么早啊,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不吃早餐了呢。” “昨夜睡得迟了些。”佐助解释完又轻声道谢,“一大早就劳烦您为我们准备早餐,麻烦您了。” “说得这是哪里的话。你们是客人,为你们准备早餐是我的分内事,谈不上麻烦。”鹤田旅店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颗花花绿绿的糖果递给阿九,轻声道,“阿九,这糖很甜,你一定会喜欢的。” 阿九伸手接过,礼貌答道,“谢谢爷爷。” 鹤田旅店长笑起来,道,“阿九,吃完糖再找爷爷要啊,爷爷有很多。现在赶紧吃早餐,糖过一会再吃。” 佐助闻言便带着阿九到餐桌旁坐下,他一眼瞥到摆放在瓷碗里的浅褐色粘稠纳豆,忍不住皱起眉。被他放在身旁椅子上的阿九倒是对黏糊糊的纳豆很感兴趣,她是第一次见到纳豆,立即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嚼才道,“闻起来不怎么样,吃起来味道也很怪。” “不喜欢就不要吃。”佐助本身就对纳豆深恶痛绝,他夹了一筷子烤至微焦的烤鱼放进嘴里,随后对阿九道,“这鱼的味道很不错,你多吃些烤鱼,不要管纳豆了。” 早餐吃到一半的时候旅店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一声明显的‘喀吱’声响,随后鹤田旅店长惊喜的声音就透过空气响在耳际,“秋也,你怎么来了?” “您要的《古事记》已经抄录好了,”长泽秋也说着将手里拿着的线装书递给鹤田旅店长,道,“还请先看一看是否有缺漏之处。” 鹤田旅店长只是笑道,“既是秋也你抄录的,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对了,秋也,你吃早餐了没有?今天的早餐有你喜欢的纳豆。” 长泽秋也笑着看了一眼慌忙撂下筷子做出一副已经用餐完毕模样的佐助,道,“早餐已经用过了,但是还是有些想要吃纳豆。鹤田爷爷,我看佐助他那里的纳豆一筷子都没有动,我可以吃么?” 佐助听了没忍住看了眼正在同鹤田旅店长讲话的长泽秋也,未曾想到这一抬眼正好撞上了那双隐含着笑意的黑色眼睛。长泽秋也今日穿了一件印有草木纹理的代赭色浴衣,稍稍偏深的颜色更衬得他肤白若雪,姿容靡艳。他冲佐助弯起唇角笑一下,佐助就感觉到心脏打鼓。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鹤田旅店好似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两人之间的古怪气氛,笑道,“佐助不是秋也你的朋友么,这有什么可值得介意的。这样一来还节约了粮食,多好啊。”他说完又朝佐助问了一句,“佐助,你不介意吧?” 佐助被不受控制的心跳吵得脸皮微烫,竭力维持住了声音的平稳,道,“我不介意。” 长泽秋也闻言便取了双干净的筷子,声音里带有明显的愉悦,“那就多谢啦,佐助。” 那声音平正温润,说话的语气乍一听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最后那两个字的音节却被念得重上许多,带着一点隐含不出的温柔缱绻,让佐助听了之后心脏重重一跳。他怔怔地看着长泽秋也,看着对方逆着光缓步走向他,他未束的黑色长发被风吹得稍许凌乱,明亮的日光高高垂落,在他的身周镀上了一层非常柔和的金色光晕,显得他整个人非常地温柔宁和。 长泽秋也用餐的样子称得上是姿态优雅,咀嚼的时候不发出半点声响,配上他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显得像一幅装帧精美的画。只不过他吃得非常慢条斯理,每吃一颗纳豆就要看佐助一眼,仿佛他嘴里嚼的不是纳豆而是佐助本人。 佐助被他看得坐立不安,头大如斗,脑袋跟放映机似的播放出昨晚的亲吻与窘迫。他只想拔腿就走,但是阿九还坐在一旁剔着鱼刺,他不好把阿九独自一人放在餐厅不管,当下不由得腹诽道,照着这么个速度,这么一小份纳豆吃到第二天也吃不完。 似是看出了佐助平淡表情下的腹诽,长泽秋也笑道,“佐助,我院子里的葡萄熟了,你要不要去吃?” 佐助立刻想到了长泽秋也院子里从藤架上几乎垂到地面的葡萄,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见长泽秋也同一直安静用餐的阿九道,“阿九,你想要吃葡萄么?很甜。” 阿九没有片刻犹豫地同佐助道,“佐助,我们去秋也那里吧。我想要吃葡萄。” 迂回政策的效果立竿见影,佐助闷声道了句“好”,就听见长泽秋也在一旁笑出声来,“佐助,我种的葡萄真的很甜,你一定会喜欢的。” 佐助回忆起上次长泽秋也同他说他院子里的葡萄并不好吃,不如山葡萄甜,今天怎么就品种变异突然变得甜了呢?他张了张嘴,本想反驳,但一瞬间又想到长泽秋也那和鼬不相上下却有异于常人的甜党味觉,眸光不由得柔和下来,便没有出言拆穿他。 等到阿九用完早餐,他们便一同去了长泽秋也的家。他住的地方同佐助上次来的样子几无更改,庭院里的葡萄却发生了极大变化。那些葡萄数日之前还盈盈泛青,如今已经呈现出一种略微发暗的紫红,正值食用之时。 长泽秋也拿了个小木盆,站在藤架旁观察了片刻才用剪刀剪下两串,用凉水细细洗净之后端到佐助阿九两人跟前,道,“尝尝吧,没有葡萄籽。” 阿九伸手捏了一个塞进嘴里,吃完后立刻称赞道,“果肉细嫩,汁水丰盈,好吃。”她说完便看向佐助,道,“很甜的,你也吃。” 佐助闻言便随手捏了一个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嚼,心道阿九说得不错,皮薄肉嫩,而且很甜。他不由得看向长泽秋也,忍不住问道,“你上次不是说你栽种的葡萄不甜的么?” “啊,原来我说过的话佐助你都记得啊。”长泽秋也眯起眼睛笑了笑,随后拿了颗葡萄放进嘴里,道,“我算是比较能吃糖的,这葡萄于我而言确实算不上味道甜。” 佐助刻意不去看那双淡薄润泽的黑色眼睛,沉默地吃了几颗葡萄后突然道,“我只是记忆力比较好而已。” 长泽秋也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佐助的意思,当即笑道,“我知道了。” 他说完便安静地看着佐助一口一口地慢慢吃着葡萄。佐助的嘴唇偏薄,唇色也偏浅,当嘴唇上染上葡萄汁液的时候就呈现出一种极为不自然的艳红,像是特意抿了胭脂纸,比女子妆点的红唇还要薄艳。 他眼中的暗色沉积下来,嗓音和缓而轻柔,“佐助。” 佐助仍在吃着葡萄,闻言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我昨晚就想说了。”长泽秋也看着佐助随着他话音落下不自然红起的脸,心中猜到他定是想到了发生在昨夜的亲吻,眼里的笑意便不由得深了两分,接着缓声道,“佐助,我昨晚就想对你说.....”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佐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皮发红,慌不择言地打断他道,“别说!” 长泽秋也看了一眼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盯着他们两人看的阿九,心中顿时明白佐助在担心什么,便不再逗弄他,笑道,“佐助,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昨晚就发现你的披风破了。”他说完见佐助脸红得几乎快要冒烟,又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佐助在心里连着说了三遍这个人可能是鼬,转瞬又忆起幼时鼬对他的时不时的捉弄,心绪终于平复下来。他解下披风,果然看到衣角处有两三道不平整的豁口,想必是急着赶路的时候被林间的树枝划破的。 “我给你缝吧。” 佐助愣了愣,道,“你还会缝衣服?” 长泽秋也道,“基本生活技能还是会的。”他说完见不具备基本生活技能的佐助表情微妙地垂下头,缓声解释道,“我的父母亲在我非常小的时候就离世了,所以有些东西必须得会。” “......那就拜托你了。”佐助说着便将解下的披风递给他,抿了抿唇,问,“你小时候,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也还好,称不上辛苦。”长泽秋也说完又道,“饭也吃得上,书也念得起,村子里的人都对我很好。佐助,你不必对我心生怜悯。” 佐助摇了摇头,道,“不会。”他说着便想起自愿死去的父亲母亲,以及溅落在纸拉门上的鲜红血迹,深深地看了长泽秋也一眼,道,“我的父母亲在我八岁的时候被人杀死了。” 长泽秋也脸色白了白,心里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股极为尖锐的疼痛,像是尖刀插进心脏深处,血淌个不停。但那痛感来得快消失地也快,他很快就面色如常,隐约想着,他若是能够在佐助小的时候就认识他该有多好啊。他也不是非要在佐助八岁时痛失双亲的时候认识他,但至少不是在初次见面就已经经历过人生困苦孤独自救完毕的三十四岁时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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