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零就不会看见他跌在医院的大厅里, 狼狈死去的模样。 “不——!!”橘红发女人猛地爆发出一声呐喊。 今泉昇的思绪被迅速拉回。 “我的朋友, 你们多久没联系了?”女人愤慨地问着。 今泉昇沉默了一会,非要细究起来,他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几十年没和降谷零见过面了。 “我不好说……也许、半年?”在这段时间旅途里,他有意识地在外活动的时间,加加减减大概只有小半年。 M女士捧着脸,险些尖叫了一声:“半年!” “半年以来,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你?那你们在分开之前……做过吗?”她皱着眉,问得非常直白。 今泉昇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很难想象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坐在一间酒吧里,和初次见面的女人探讨情爱,而对方竟然还一脸真诚地询问如此私密的问题。 【实话实说就好。】 今泉昇两眼一闭,飞快地:“做过。” ——更荒谬的是,他还真的回答了。 年假三天,他在降谷零的公寓呆了三天。 除了吃饭和出去游逛,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待在床上。 而自那之后,他们都为繁琐而危险的工作奔波,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别说见面——连发短信问候彼此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橘红发女人警觉地眯起眼睛,她的目光骤然锋利起来,随即冷笑了一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先生?”她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娴熟而老练地点了支烟。 “纪田。”今泉昇回答,“纪田真。” “听着,纪田——你被耍了。”M女士以一副笃定的姿态,从唇边吐出乳白色的薄雾。 接着,她又满是忧愁地摇起头来:“你的男朋友是个爱情骗子、感情杀手!——他根本就不爱你,他只是觊觎你的身体!” “…………?” 这可真是……未曾设想的道路。 今泉昇一时失语,对此大为震撼。 橘红发女人将他的反应视作幡然醒悟的信号,于是更为愤怒地锤了一下桌子:“你明白了吧,纪田君?” “在他依靠花言巧语得到你后——他就厌倦了、腻味了,所以再也没有和你主动联络过!!!” ——合情合理。 M女士为自己得出了如此真实、如此世俗、又如此悲拗的答案而垂泪。 “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她用手边的纸抽擦了擦眼睛,“但是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 她站起身,郑重其事地伸出手。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Mable,你也可以直接称呼我为‘M’。” “我是这间店的老板,除此之外还是艺术创作者。同时,我也是一名法国珠宝公司的设计师。” “很高兴认识你,纪田君。” “我也很欢迎你——向我寻求帮助。” 今泉昇呆坐在高脚凳上,大脑嗡嗡作响。 他盯着女人伸来的手,双目发黑地握了上去。 虽然他的本意是想陪着M女士痛骂她的前男友,以此达到增进距离的目的。 但是……也行吧。 目标达成了,充其量就是过程反过来了而已。 …… …… 今泉昇又和M女士闲聊了一会。 这次话题终于绕过了他那变得面无全非、惨不忍睹的辛酸感情史,开始谈起了彼此的工作。 在听说他也是一名艺术工作从业者后,M女士又露出了颇为好奇的表情。 “那么你笔下有哪些作品已经公开发布了呢?”她问。 今泉昇想,这次他们终于谈到点子上了。 “很遗憾,暂时没有。”他摇摇头。 “实际上我还没有向任何一处展览或杂志投稿——我不在乎究竟要等待多久,只想在日本找到一个合适的,足以匹配我的作品水准的地方。然后放上我最挚爱的画。” 他的口吻出人意料的狂妄。 而橘红发的女人非但没有质疑,甚至十分感兴趣地挑挑眉。 她掸了掸手中的香烟,流露出玩味的笑容:“是吗?” “你很有自信,这很好。我喜欢看每个人光彩照人的一面。” “如果你有那个实力,我会把你的画装裱于名贵的画框中,将其送到最适合的舞台。” M女士将手慢条斯理地伸向胸前的口袋,从中掏出一张质地精良的烫金名片。 “这是我的联络方式。”她弯起眼仁,“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今泉昇收下名片后,M女士便离开了。 原因是她的调酒师来上班了,而她还要回去继续为那些忧郁的“蓝色时期”作画。 顺带一提,M女士发誓从今日开始,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她要做个永恒的独身主义者。 坐在高脚凳上的青年垂下头,打量着手中的名片。 名片质地坚硬,却又格外轻便,想必是采用了某种小密度的合金。 M的名字被刻在了设计大气而简洁的卡片中央,后面衔接联系电话,最下方又跟了一长串今泉昇无法辨析的法文。 【这是她的所属公司。】弹窗说。 “公司?” 【M女士是个日法混血。她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会在巴黎度过。她刚才应当介绍了——她还是一家法国珠宝公司的设计师,那家公司在法国乃至整个欧洲都名声浩大,而她的设计稿件和创意思维,总能为公司带来一大笔天价收益。】 【这也是她即便每年只工作六个月,却仍被公司奉为首席设计师的缘故。】 今泉昇扭过头去,看着女人离去的方向,又有些惊异地感慨:“难怪她说,她送了前男友一个鸽子蛋那么大的钻戒。”原来那个女人的言辞……并无夸大成分。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有些困惑:“可是M女士既然条件优渥,又如此优秀,那她的前男友为什么还要离开她?” 【因为她和她的前男友说,她想对他来一次。】 【于是当天晚上,趁着M还在洗澡时,她的前男友满脸惊恐地提着行李,连夜跑跑回了北海道。】 “……”今泉昇默默闭上眼睛。 他对此不做任何评价。 总而言之——尊重,祝福。 …… …… 晚上九点,当留声机中的唱片被上工的调酒师换成了下一张时,今泉昇便站起了身。 结识M就是他今天的主要任务,他想他已经完成了。 冲浪带来的疼痛与疲乏,并没能因为这次交谈散去,他想他该回酒店休息了。 青年刚拿起挂在一旁的外套,正欲穿上,便听见了身后的开门声。 今泉昇扭过头,只见一道体型高挑的身影缓步走来。 那是个穿着单层风衣的男人,戴着墨镜,迈步的姿势笔挺有形。 男人的双手插在口袋中,他先是环顾了一圈店铺,然后视线犹如盯紧了目标般,倏地落向了今泉昇。 他的嘴角微微挑起,然后迈起修长的双腿,大步走至今泉昇身边。 男人拉开一边的凳子,落座其上。 “你好。”他摘下墨镜,一张比记忆中青稚的脸,落在今泉昇的眼底。 男人友好而神秘地笑了笑:“作为谢礼——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莱伊——或者说,如今甚至尚未加入FBI的赤井秀一,已经伸手招着调酒师递来菜单。 今泉昇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他半挑起一侧眉毛,用毫不掩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位瞧着还稚嫩的很的赤井。 虽然他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但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应该“素未谋面”。 于是今泉昇还是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你是?” “今天下午,你在海边救了一个溺水的女孩,那是我的妹妹。”赤井秀一回答。 “下午一点半,白浜海上出了些乱子,我协助警方抓获了一位犯人——用时一小时。你帮助我妹妹时,我恰好不在场——那时警方邀请了我,为他们提供更加详细的口供。” 话及至此,赤井秀一的嘴角再度弯起。 不难看出来。 尚未参与FBI选拔、成为一名美国警察的年轻人,正在为自己惊人的天赋而自喜——这不意外,在警视厅警察学校的第一次考核中荣获全优成绩时,今泉昇也抱有过类似的心情。 只是他走过的路,已经很长了。 如今的他越发明晰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天才。 而大部分的天才们,总是会在俗世的蛊惑下陨落自戮。 “恭喜。”他只浅笑了一下。 赤井秀一愣了愣,这位拥有漂亮琥珀眸的青年,反应出乎意料的冷淡。 即便是他那严苛过人的母亲,也不忘对他进行一番赞许,甚至勒令就让他保持如今的势头一直走下去。 尽管青年没和他多说什么,但他却微妙地产生了一种——被冷水浇头的落差感。 于是,他不再提起任何关乎今日的功绩。 但赤井秀一却因此更加好奇了。 “你要喝点什么吗,先生?”他将菜单递送到了青年的面前。 相貌昳丽的青年垂下眼帘,平淡的目光落向了菜单,鹅黄色的灯光打照在他的脸颊,描摹着惊艳卓绝的轮廓。 赤井秀一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抬眼望去,只在这个男人身后,看见了犹若伦敦雨后,白雾初升的迷离。 赤井秀一自诩自己的观察力远超常人。 他发现青年对着菜单上某款酒的沉思时间,超过了一秒钟。于是他瞄了一眼那款酒的名字,然后开口:“也许……黑麦威士忌?” 青年笑了一下。 依然是弧度很浅的微笑,却像是掺杂进了更多深邃的意味。 “这是一款现代人大多无法接受的酒,因为它的口感浑厚浓稠,现代人总是缺乏仔细品尝的耐心——所以它呈出两极分化的评价。但如果可以静下心来体味,其实会发现它凌厉却沉缓的特殊韵味。” 话及至此,拥有美酒色泽的眼睛的男人,将菜单递回了吧台。 “请给他一杯黑麦威士忌。”今泉昇说。 原本想要请人喝酒,最终却变为被人请喝酒。 赤井秀一愣了愣。 尽管他从未品味过黑麦威士忌的味道,但他想,这个男人大抵是欣赏这款酒,才会作出前面那番意味深长的说明—— 于是他抬起手,叫住了调酒师:“请给他也来一杯黑麦威士忌。” “不。”他听到青年干脆地回绝。 青年又弯了弯嘴唇,朝调酒师道:“请来一杯波本,谢谢。” 赤井秀一的手臂慢慢缩了回去。 那点白日在海边推理出谜题后的忘乎所以,在这一刻消散的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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