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4日夜晚,泰维斯酒店出现了一起极其惨重的火灾。在这次火灾中,一共有两名死者,据酒店相关人士透露,死者是一对来自日本的画家夫妇。他们此行来到英国,是为了参与……” 远处,夹杂在高楼缝隙间的太阳逐渐初升。 这栋由深色玻璃覆盖的建筑依旧挺立在威斯敏特区的街道。 它看起来并未受到过多的损伤,唯有十二层几处破碎的窗子,残留下硝烟曾造访于此的痕迹。 而在阳光未曾照耀的阴湿街巷,一名戴着眼罩的男人坐在车厢内,面色晦暗地盯着眼前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屏幕上是一个被打开的记事本窗口,上方简洁地写着两段话: [这次行动损失惨重,我丢失了大部分数据,也丢失了昨夜的全部记忆,现在需要休养生息。] [将我保存好。未来的某一天,我还会醒来的。] 朗姆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合上电脑。 …… …… 同日。 伦敦的某条偏僻小径上,行走着一名浑身漆黑的男子。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手中似乎拿着什么其他东西,在淅淅沥沥的大雨间踱步。 然后,他在目的地停下了脚步,缓缓推开了这间店铺的大门。 屋内的陈设安逸而肃穆。 在服务台后,站着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人正在记录着账单,听到开门的声音后,慢慢抬起了头。 “下午好,先生。”他打着招呼,用沉缓的口吻询问:“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来到殡葬店的客人,无一不是悲痛的。 青年在门口收起雨伞,然后握着手中的物什走到了服务台前。 青年说:“我想定制两个骨灰盒。” “其中一个盒子暂时空置着,另一个盒子里,放上它们。” 他将手里的东西铺开——原来那是两张油画。 老人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于是便扶稳眼镜,打量起那两张画作—— 这画功在他看来,着实细腻极了。 其中一幅是一张构图恰当、色彩温馨的“全家福”——他想他应该这么称呼那副画,因为坐在餐桌上微笑着用餐的三人,显然是一个家族。 画面上,坐在正中央脸蛋发圆的幼小孩童,正在小心翼翼地用餐具夹着菜——他的动作看起来不太娴熟,但这也情有可原,毕竟他看起来只有刚断奶的年纪。 而另一边,是看似正在吃饭,实际目光对他寸步不离的母亲。更远的地方,是拿起了餐布,随时准备帮儿子擦掉污渍的父亲。 第二张画的尺寸,则更小一些。 画面的主体是一个坐在藤椅上看书的女人,冷艳而美丽,阳光投射在半侧脸颊的模样引人着迷。 殡葬店的老先生慨叹道:“真是两张充满爱意的画啊……他们看起来都很幸福。” 这等程度的作品,一定出自非凡的画家之手。 老先生又确认了一遍:“真的要烧掉吗?” 那名黑发琥珀眸的男子出神地盯着全家福,眼睫在上下轻颤。 良久之后,他才轻轻地点头: “嗯,烧掉吧。”
第168章 接收到一通远渡重洋的电话时, 白石正千仁还在东京警视厅的办公室翻找着卷宗。 为了调查某个案子,他已经和他的搭档国仲彻夜不眠地工作许多天了。 理由很简单——他和国仲最近都要升职了,完美地办好结下的案子, 将会为他们的评定考核带来更好的结果。 白石正千仁接通办公桌前的座机,一边恍惚地盯着半空,一边将耳朵凑向听筒。 他听见了听筒中的声音,是英语、还隐约带着地方口音。他原本以为这是有人打错了电话,正准备直接挂掉, 却听见对方道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名——“Lisa”。 Lisa一词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叫这种名字的外国人一抓一大把。 但是,怜纱在那本时下最流行的少女漫画杂志上,连载作品时使用的笔名,就是Lisa。 国仲弘昌原本坐在隔壁办公桌灰头土脸地写着汇报,他已经快要睡着了,眼皮反复开合着打架, 脑袋一度撞向桌面。但在听到刺耳的铃声后, 又惊醒似的猛地挺直腰板。 国仲皱起眉,他发现自己面前的报告到了后半段,已经变成了任谁都看不懂的鬼画符。他翻了白眼自认倒霉,将这张报告揉成纸团,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现在是凌晨四点,整个搜查一课就亮着他们这一排灯。 国仲打着哈欠,又伸了个懒腰,这才看向白石正千仁, 大咧咧地问道:“谁啊?怎么这个时间打来电话?又是哪位领导在找事?——我跟你说, 等我过段日子升职了, 我也去这么折腾手下的……” 在他瞄见白石此刻的表情时, 话语戛然而止。 穿着西装的男人犹如僵硬的化石,脸色呈出令人心悸的惨白,他好似缺乏氧气般,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国仲惊愕地瞪大眼睛,那点困意顿时消散——相识十几年,他从没在白石的脸上见到此等悲拗的神情。 白石平时稳得可以连续射出十发十环子弹的手,此刻竟像痉挛般抖动着。 他张开了嘴,声音艰涩而囫囵地吐出,口齿模糊地咿呀半晌,这才勉强发出了能让人听清的语言—— “国仲,我得去趟英国。” 国仲呆愣了片刻,忙问道:“……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白石正千仁挂掉电话,抬手遮住了眼睛。 “去接我的妹妹,还有她的丈夫。” “我要带他们回家。” …… …… 两个月后。 10月25日日本 太阳快落山时,白石正千仁才开着车,急匆匆地赶往了长野县的郊区。 那里建立着本县环境最为优渥的墓园,同时,这座公墓的地下一角,也沉睡着他的家人们。 将丧命于异地他乡的亡骨带回国,并不是一件易事。 前段日子,白石刚赶到伦敦,由于人生地不熟,他前后遭遇了许多波折。 好在一位未能谋面的日本人帮了他许多——对方名叫“纪田”,自称是今泉夫妇的朋友。他和纪田一直在用电话联络。 几番辗转,骨灰终于被交付到了他的手中。 但白石此行赶来,并非是来看他故去的妹妹和妹婿——而是来接他的侄子。 想到这里,白石又不免有些气愤。 难得的轮休日,他马不停蹄地开着车从东京赶来,就为了在长野小学的校门口亲自接侄子回家,结果他等到人群散去、校门紧闭,也没能瞧见今泉昇的影子。 后来他一打听才知道——这小子下午就早退了,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去了墓园。 性格执拗又好动,一声不吭就直接走人…… 白石正千仁已经能想象这孩子长大后的样子了。姑且不谈他的优点,他父母那点藏在骨子里的怪异脾气,可是被他遗传了个彻底。 白石叹了口气,侧身捞过放在副驾驶座上的花,走下车。 今泉怜纱很喜欢百合。 这一点,她身边的亲人全都知晓。 从小学开车来墓园的路上,白石经过了一家花店。 他思来想去既然已经准备过去,那不妨顺带问候一下他们。于是,他又让店员包下了一大束百合花。 天际临于逢魔时刻,在夕阳将落未落,半边弧光隐匿在层峦叠嶂的群山后时,白石找到了他的侄子。 那道身影很瘦小,面庞洋溢着稚嫩,他还处于连同“少年”都称之不上的年纪。 黑发灰眸的男孩抱着双膝,缩成了一团,靠坐在某道石碑旁边。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霞光勾勒着他的侧颜,纤长绵密的黑睫点缀他那和母亲如出一辙的灰眸——虽然色泽极浅,但像玻璃般倒映着渐金的云层,因而显得亮晶晶的。 他像是在沉思,也像是在缅怀,但究竟在想什么,白石正千仁也看不出来。 这个孩子很特殊,在本该吵闹跑跳的年纪,他总是比同龄人更加沉默。 “该回去了,昇。”白石正千仁走了过去。 男孩看了过来,似乎不惊讶会在这里见到他。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拎起书包朝着他靠近。 白石正千仁走到了妹妹和妹婿合葬的墓碑前。 那处昂贵的石材上,以烫金纹理镌刻着他们的姓名,下方的平台上却已经拥挤地摆上了两束百合。 两束百合都娇嫩的几欲滴出水来,可见这都是今日被人放置在此的。 白石正千仁愣了愣。 其中一束花一定是昇买来的,至于另一束…… “今天还有人来过吗?”他问。 他的侄子安静地点头:“嗯。” “是谁?” “一个哥哥。”昇回答。 “穿着白色的西装,看起来很温柔。” “他抚摸了我的头,还叫了我的名字。他大概见过我,或者听说过我……我想他可能是爸爸妈妈的学生。” 黑发男孩眨着眼睛。 这都是实话,只不过他隐瞒了一小部分实情。 他将手塞入口袋,小心地触摸着某个金属质地的光滑物品——这是他们的秘密。 白石正千仁放下心来:“原来如此。” 他在那尊坟墓前半蹲下身。 平台上没地方了,他只好把花凑合着摆在平台下边。 男人的视线落向那两个挨靠在一起的名字。 “看来你们这里很热闹,总是有学生络绎不绝。” 他苦笑了一下:“这样我就放心了,怜纱很好客。” 白石抬起指尖,抚摸着冰冷的石板。 他其实很少会说些矫情的酸话,对于带走了他最怜爱的妹妹的混小子,平日更是冷脸以待。 但是,他还是留下了一句发自内心的祝福: “带你们回来,是为了遗骨归故土,不是为了桎梏你们的灵魂。” “天性向往自由的人,理应寻觅着光肆意翱翔。” “飞累的时候,记得回来看看,偶尔一眼就好。” “飞吧,做一对通向光明的飞鸟吧。” …… …… 睁开眼睛后,今泉昇恍惚了许久。 他忍着头部的钝痛,费力地坐起身,呆愣地环顾着屋内的陈设。 宿醉的感觉很糟糕。 他前脚去墓园看了一趟父母,后脚就碰见了一张清澈到愚蠢的脸。 年幼的自己用好奇的眼神看过来,今泉昇反应了良久,才发现自己小时候在墓园偶遇的奇怪男人,他妈的原来就是他自己。 然后他把那个弹窗躲在电脑里靠吃奶的劲,没日没夜、加班加点足足两个月才搞出来的东西,交给了毫不知情的“今泉昇”。 出了墓地后,今泉昇随便进了家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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