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就算是魔神,也是经由时间和经历打磨出来的,如果真有生来全能的生物,恐怕就会直接被自然平衡所消灭了。 也是因为这一点,归终一直怀疑青岁在藏拙,不然无法解释那些看似简单实则包含极深含义的提议是怎么来的,青岁也不能跟她说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类总结出来的经验。 摩拉克斯之前也有过疑虑,只不过现在已经基本都知道了,偶尔青岁说的时候他还会询问背后的来历,这时候青岁就比较心虚了,因为他又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回溯,有些事情实在是记不清,历史课……那是用来写数学作业的。 于是求助系统,对此系统只想把骗骗花塞进他的脑子里,坚决不给他开小灶回顾学习生涯。 不过有时候青岁不得不承认,既没有爱人准则的同理心也没有欺凌弱小性格的仙人对于凡人的某一部分特质看的很清楚,或者说,因为见证、经历甚至体验过,所以更加透彻,又身在局中。 大多数仙人其实都是很善良心软的,受过凡人的爱戴、赞美和称颂,所以会将守护当成自己的责任,会因为守护的东西和人变得越来越好而高兴,而且这个时候,还远远达不到已经不需要仙人和神明的地步,所以他们不会有紧张感,也不会有落差,反而会见证一些劣根性的举动,从而对凡人多生出几分警惕。 留云就是很典型的例子,她早先与摩拉克斯签订契约时在外人听来更像是闹着玩,但是契约成立后她却是尽心尽力,虽然天天抱怨加班耽误她研究发明,实际上可是称得上一句鞠躬尽瘁。 最初的房屋是她看着一点一点建起来的,她见证了岩光最早的城池,璃月最初的贸易,看着人来人往,世世代代的传承,过于投入的结构就是,亲身体验到人心的坚定与易变竟然只在一念之间。 她不像赤昀那样固执,一心只追随一个目标,不管外界如何变化,都始终保持自身的正直与原则。 相比起来,赤昀的情绪只给亲近的存在,像是摩拉克斯、青岁、留云还有后来熟悉起来的几位,对于凡人,哪怕他亲身接触甚至在军中并肩作战,也不会被他们的态度所影响。能够让他给出一点情绪反馈的大概率会是旁人的处境、遭遇,会让他基于同理心给予一些感慨、怜悯、悲伤或者欣喜的感觉,至于那些人本身,并不具备影响他的条件。 啊,扯远了。 提前几个时辰到了的青岁看着眼前的村庄,上面的一大段纯属有感而发,合理联想。 “喂,那边那个白毛,你是哪来的?到这干什么?”一位挑着柴的樵夫正巧从外面回来,看到青岁站在村口,顿时神色警惕起来。 并没有掩饰自己相貌的青岁瞥了一眼走上前来质问的樵夫,说了一句:“路过。” 樵夫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是哪家落魄的贵公子在战乱逃出来的吧?要是想假扮平民啊,就把你那一身装模作样的姿态改改。算了,我们七言村也不是什么穷山恶水的去处,你要是借宿,就去村长家吧,他家屋子多,要是有军队路过,说不得也能匀你一间柴房。” 青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动用力量也没有刻意维持的情况下,就是一件普通的白布衣,繁复华丽的样式也直接省略了,看着确实像百姓的装扮。他挺喜欢这套装扮的,因为很舒服,那件华丽的白金墨羽神装好看是好看,但也真材实料,睡觉实在硌得慌。 “近日有军队要来吗?”他问道。 樵夫眸中划过一丝嘲讽:“这年头,隔三差五就要过一队兵,像你这样逃出来的,就这几年少说也有十几个,上头几个神仙打来打去,下面凡人可不得遭殃吗?” “他们打仗,不也是为了凡人吗?”青岁微微低眉,语气有些低沉,看着点难过的样子。 樵夫打量他几眼,大概是看他态度不错,于是劝道:“你也别什么都信,那些祭司和富家老爷们说的头头是道的,为什么他们有钱,咱们只能砍柴?我看你家境应当也不错,看这头发,说不定还有什么神仙血脉呢,打起来那些神仙顾得上你吗?不还是家破人亡?” “……” 青岁还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就被樵夫打断了。 “多的就不说了,你自己想想吧,借宿得趁早,一会儿天色黑下来,没人理你,村长家在最西边,最大的宅子就是。我还得回去劈柴呢,走了。”樵夫重新挑起担子,摆摆手,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 天色黑了就没人理? 青岁慢慢悠悠的晃进了村子,按照樵夫指的方向往前走,村长家有什么呢? 而且,他有说自己是来借宿的吗? 这个村子看上去并不是很富裕的样子,黄昏的余晖下,几个嬉戏的孩童从他身旁跑过去,注意到他的白发,嘻嘻哈哈的凑到一起对着他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背着竹筐的灰衣妇人从外面回来,衣袖用布条绑起来,头发也用布巾扎起,干净利落。 好像一路走过来,没看见过什么鲜亮的颜色,门口挂着一串串灰绿的豆角,屋顶的稻草或砖瓦都是偏灰的色泽,小孩们的身上和脸上也都是灰扑扑的,大人们流着汗,脸色黝黑或发黄,倒没什么病色,就是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站在村口看时感觉村庄不大,但是进来一走却发现规模不小,小路四通八达的,被草垛和房屋遮掩着,有时候以为是路结果走到头发现是人家的门口或后墙,里面走动的人倒是熟稔的很,没见有走错的,对于青岁这个陌生的面孔,大多只是瞧上一眼,并没有太多关注。 “是挺大的。”青岁抬头,望着青砖红瓦下挂着的黄纸灯笼,只不过,这种颜色和规格的建筑,一个村长好像没有资格住吧? 没等他上前敲门,木质的厚重大门自己打开了,门后站在一个人影,也是穿着青灰的袍子,看着青岁,露出一个笑容:“是来借宿的吗?” 青岁没回答,仔细的看了看那人,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好像有点不对劲?不对,虽然这里处处不对劲,但是这个人好像有点过于明目张胆了? “我们村长向来最心善,客人要是没处可去,尽管进来吧,当然也不给你白住,每日帮我们干些杂活,算是抵了费用,毕竟心善归心善,咱们自己也不富裕,总不能倒贴,客人觉得如何?” “行。”青岁点头,“你是谁?” 那人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青岁会问这个问题,又或是没想到青岁会突然发问,却还是保持着笑容答道:“小的巡生,承蒙村长关照,正是此地的管家。” 哇,村长还有管家,派头真大啊。 青岁点点头,跟着他进去了,进去一看,这宅子里面倒也没奢华靡贵到什么程度,反而颇为清雅,中间空荡荡的一个院子,无花无木,连块装扮的石头都没有,地面铺的青砖虽说干净却也破旧,到处都缺角少块,巡生带着他径直往后院走,越往后着地方越破,杂草丛生,那张扬的草叶子,都快长的比人还要高了。 而巡生却是自豪的挺起胸膛,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这宅子可是我们全村一起建起来的,大家都很爱戴村长,要是没有他,着村子早让噩梦吃掉或者被岩石砸碎了,要我说,咱们村长比那些神啊仙啊的好的多,才没有那么虚伪,喊着为民的名号,全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看到这片花没?七言村独有的三品花,传说中啊,只有拥有三品心的人才能让它盛开,一品善心,二品勇心,三品悲心,就比如我们村长……” 青岁看着他指的地方,是一片耷拉着叶子的不明植物,蔫了吧唧的,要真是像他说的那样,这村长应该是一品都没有吧? “呐,你就暂时住这吧,房间我们都是提前就收拾好了的,毕竟我们村长心善,总爱接济人。”巡生得意洋洋的把青岁带到一间满是尘灰和蛛网的狭小房间门口,窗户纸已经烂掉了,还长出了蘑菇,旁边一只黏糊糊的蚰蜒缓缓爬过,留下一条晶亮的痕迹。 青岁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决定以后还是勤快一点,多梳梳头。 巡生等了半天,没等到青岁的回应,皱着眉看了他几眼,不爽的扭身走了,也没了初见时热情又礼貌的笑容。 青岁默默的看着他离开,然后看了看周围破败不堪的环境,微微叹了口气。 或许当年,这里真是的值得巡生炫耀的地方吧,只不过现在在他眼里,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 青岁抬头看向被厚厚的蛛网和落灰覆盖的严严实实的屋檐,没有用神力,而是伸手轻轻拨了一下,里面是还是黑乎乎的一片,像是什么东西烧成灰糊在了上面,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在一旁寻摸了一根树枝,小心的拨开这一片蛛网,露出一个椭圆的东西。 随着大部分蛛网和黑灰被拨开,终于能看清屋檐下的东西,是一只灯笼,看上去竟然还是完好的,摸着像是用纸糊的,不知为何保存的如此完好,也许是那一层厚厚的黑灰的作用。 青岁想起他走过来时,每家每户的屋檐下都挂着一样和光有关的物件,有的用点不燃的草绳串了蜡烛,有的挂了一盏破旧的油灯,还有挂了荧光石或者镜片的,但是最多的还是灯笼。 天黑了。 似乎只是一瞬间,太阳刚刚完全落下地平线,余晖还没有散尽,但是却在那一瞬间由白昼转换成了黑夜。 一阵混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能听到火把被点燃的声音,却没有看见任何光线,然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和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重重的脚步声、匆忙又繁杂的呼吸声。 青岁没有动,不是他无动于衷,而是他无法辨别声音的方向,最初是从远方传来,现在则是越来越近,似乎就在不远处,还在慢慢移动,不多一会儿,青岁感觉自己已经站在声源的中心,周围是轻微的呼吸声、惊惧的心跳声、经脉中的血液流淌声、刀刃与刀鞘的摩擦声、火把点燃又熄灭,什么被踩碎了,然后惊恐到极致的一声呜咽和屏气的动作…… 敏锐的感官让他几乎能感应到一切发出响动的声音,而那些声音越来越近。 然后他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极轻,只说了一个字: “杀。”
第84章 未有的前尘(下) 少年似乎一直是那副模样,沉淀了许久的浓墨勾出死寂的轮廓,狰狞的鬼面之下,漏出一缕墨绿的碎发,衬的其下白皙如玉的脖颈愈发晶莹,极细的红丝从心口蔓延上来,勒出淡淡的青筋,像是易碎的琉璃被打碎又拼在一起,但是锋利的边缘已经无法再重合,于是难以抑制的戾气割开喉咙,溢出粘稠的血来。 那双眼睛,明明应是璀璨的金,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陷在沼泽里,沉郁而没有一丝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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