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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穿过他的腰窝，在内衬里捏来捏去，侯白羽弓起腰身，轻声呻吟道：“我不过做场梦，你……” 叶采葛道：“昨晚刚和我好过，梦里就去找十九岁的我成亲，这不是嫌我现在不中用是什么？” 侯白羽哪里说得出话，挨过了初一阵暴风疾雨，立刻伸手抵住叶采葛的胸膛，防着他再压下：“我没有这个意思。” 叶采葛道：“那你还是很喜欢？” 侯白羽脸上薄汗涔涔，百般无奈，笑了一下，道：“我梦见，父亲还活着，召星也还活着，我在军中供职，你在江湖上，从小和师兄弟四处游历……” 和现实全都相反，但都是侯白羽希望发生的，也许再过不久，叶采葛活着这件事也只能出现在他的梦里，两个人心知肚明。 叶采葛道：“遇见我，你后不后悔？” 侯白羽抬起双臂，咬上了他的嘴角。帐中春意渐浓。
第68章 === 傍晚，大太监程青云出殡的路上有人闹事，队伍抬了半路，又抬回府去，金吾卫开始四处盘查长安城内的客栈。傅丹丘道：“程青云找了几个武功高强的徒弟给自己抬棺材，这也没有防住，一过朱雀门，两个大汉从天而降，一个砍死了他徒弟，一个砸在棺材上，把盖子一掀，割了程青云的头……” 侯白羽枪尖一弹，将包裹挑进手里，道：“不用说了，那个大汉就是我。” 叶采葛举起一只手道：“另一个是我。” 他的脸色极差，自己先找了张床闭目养神，侯白羽将人头放在木桌上之后，转身也靠在床边休息。傅丹丘道：“你们好忙啊！东西市、三堂会审、程青云出殡，一天之内逛个遍！小叶帮主，我辛辛苦苦吊住你半条命，你不心疼我的呱太和药，也为你家军爷考虑一下，否则不出两个月，不光你死，他也非跟着你死了不可！” 叶采葛道：“这又不是传奇话本，动不动就殉情，白羽没那么没出息……” 侯白羽咳了一声，道：“我以前确实寻过死。” 叶采葛道：“我不是说你没出息……” 侯白羽没有理他，反而转向傅丹丘：“叶采葛治不好了。” 岐山混战后，傅丹丘发现岐山矿石含有剧毒，虽然寻常接触并无大碍，可一旦被矿石碰到伤口，渐染血脉，必死无疑，混战中中毒的帮众，不到一年已经全数丧命，而返回长安途中，叶采葛和侯白羽双双坠崖，那山崖下遍布四周，刺伤了叶采葛的，也正是岐山石。 侯白羽如此断言，傅丹丘反而有些坐不住，道：“我之前给人诊治，已经有了经验，只要叶帮主不出去折腾，说不定能坚持到我找出解药……” 侯白羽道：“你的药材虽好，但全都是增补。推迟越久，病人根基越差，再多补药也不能消化，等到精气耗尽，就和一具骷髅没有任何分别。到那个时候，谁有资格强求他忍死受苦？” 傅丹丘道：“你如何能肯定？” 侯白羽道：“我父亲的病……就是岐山石毒。” 在为朝廷寻找岐山，开采矿石这件事上，侯戡耗费了整整八年，直到染毒病重，方才获准返回长安，之后虽然强撑三年有余，但最后一年实在算不上活着，傅丹丘对此略有耳闻，身为医者，不难想象各中惨象。以叶采葛之伤重，碰上数十根锋芒尽露的岐山石，就算继续用最好的法子为他吊命，叶采葛也的确只剩不到两年活头。傅丹丘无力再劝，长叹一声：“军爷，我如果是你，就立刻和叶帮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什么恩恩怨怨，当真不必计较。” 话音未落，已经有帮众闯进门来，那帮众似乎早受过安排，径直上前道：“叶帮主，刚刚收的线报，西北驻点被三股奇兵突袭，唐副帮主按您的嘱咐应对，咱们伤了十个兄弟，但都还活着。这是对方下的战书。” 叶采葛霍然而起，道：“迎战！” 傅丹丘道：“你如果还想活过半年，就绝不能再上阵！” 叶采葛下了床，走到那头颅面前，信手将死人的舌头割下，抛给傅丹丘：“那种忍痛偷生的死法，白羽已经见过，我不会让他再经历第二次。虽说人不与天斗，但我们叶家向来不怕死里求生！丹丘，这个药方只看你破解，叶采葛是生是死，绝无怨言。” 傅丹丘接过那肉团，还未来得及恶心，率先闻到一股奇异味道。侯白羽跟随叶采葛站起身来，道：“程青云是为人试药而死，民间传闻，鬼参如果能调对比例，就有起死回生之效。傅大哥，请你按这个方子改良一副药剂，无论结果如何，我也绝无怨言。” 傅丹丘谈及此事，上药的动作重了不少，郭勉却哈哈大笑：“我早跟你说，采葛犟起来没有对手，他家军爷也劝不住。” 他双肩被陆鸣銮贯穿，四肢都被铁链拴住，囚禁在这间破败木屋中，只有傅丹丘过来换药时有机会聊一聊，因此竭尽勾人胃口之能事，问道：“采葛已经活不长了，却偏偏要出战，是不是？” 得到傅丹丘的首肯，郭勉又道：“当年扬风被云散打压，其实是暗卫要绞杀这股干扰长安政局的势力。那时，暗卫和云散的统领还是程青云，他带人杀了鸣鸾的父母，又来杀可能继任帮主的叶春心夫妇，可惜被他们擒住。为保性命，他和叶家夫妇定下了一个契约：在程青云有生之年，暗卫绝不干扰扬风发展，但叶鸿与叶春心也要终生退出江湖……” “程青云一死，誓约自然破裂，除非扬风全军覆没，暗卫绝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采葛如此羞辱程青云遗体，暗卫和云散已经不可能善了。丹丘，你不如放我出去，我家老头子好歹是程青云的继任，做了十几年云散的帮主，还能把他们劝住……” 他煞费口舌，终究是想从这里逃出去，傅丹丘如何不清楚，冷笑道：“你对帮主做出这种事来，全帮上下，不可能有一个人会放你出去，我劝你省了这条心思。” 他换完绷带，立刻走出门去，郭勉连忙喊道：“我的事暂且放在一边，你要转告采葛！需要程青云试药的人，正是当朝皇帝，这药方不灵，所以程青云暴病身亡。倘若连天子都找不到鬼参的起死回生之道，他也不要指望什么！” 傅丹丘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但叶帮主说，他偏偏愿意打一个赌。” 郭勉思忖片刻，猛然抬起头来。 “我赌苏信闲，是真心想救白羽父亲。”
第69章 === 郭勉被关在木屋中共计一百三十三天，起初，傅丹丘会过来换药。他的伤渐渐好了，傅丹丘便不再出现——帮会遭受的攻击越来越频繁，人却越来越少，有些死在战场上，有些只是无法忍受被猎杀的恐惧而离开，傅丹丘忙得脚不沾地，叶采葛每天除了四处排兵布阵，就泡在他的蛊鼎中，那场面想起来十分诡异，郭勉卖力地将路人叫住，问道：“采葛还能活多久？” 通常，没有帮众理会这个叛徒。这个人已经在门外站了很长时间，听了他的问话，终于推门进来，披着披风，似乎很疲惫。 郭勉猛然跳起来，道：“鸣鸾……” 陆鸣鸾道：“还能活一个月。” 郭勉道：“他不准备回去见一见家里人？” 陆鸣鸾道：“想让采葛再见一眼父母，就让你爹把云散的人都撤回去。” 郭勉道：“我爹已经不是云散的帮主。” 陆鸣鸾坐到了茅草地上，将披风的带子解开，道：“你能说动他，我就把这个东西生下来。” 郭壑道：“……你喜欢扬风的帮主，所以希望我停下云散？” 郭勉点了点头。 郭壑又道：“你对他做出这种事，他会乖乖生孩子？” 郭勉道：“不生最好，免得我当个跟你一样的爹。” 半年不见，郭壑又老了很多，可如果将肌理上日渐深邃的沟壑抚平，那仍然是一张与郭勉十分相近的脸，以至于郭勉总用乱糟糟的头发将自己的模样遮住。他对苏莱曼始乱终弃自不必说，捡回的儿子也要物尽其用，武艺不成时，留在云散打杂跑腿，武艺一成，就送去做卧底，这样赚到几十年的威风帮主，到头来还是乞丐一个，在荒郊野岭的破木屋里了结残生。 沉默了一会儿，郭壑道：“改天，我让云散停下来。” 他答应的爽快，郭勉难以反应，被他一边叫着，领进屋去，方才想起一件事：“我娘的记事册，你还欠我一张。” 他话还说着，郭壑已经将那张烧去了边角的纸页递过来，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很恨我，我只能用这个方法，让你留在我身边长大……” 那张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落款就在苏莱曼死前一天。郭勉很快读完，也听清楚了郭壑的话，喃喃道：“这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 那时他还姓刘，住在刘相给母子俩安排的小楼里，虽然在相府得不到名分，但日子阔绰，可以去私塾听经。突然有一天，先生不许他再进门，因为外头传他母父是个婊子，他的生父并非刘相，而是一个婊子念念不忘的嫖客。刘勉把所有这样说的人揍了一顿，他也被揍得不轻，所以苏莱曼写着： 小勉的伤口还没好，可是他很能忍痛。小勉越来越像你了。 那是苏莱曼唯一一次在记事册里提到郭壑，似乎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他在记事册的最后一句写道：郭壑，我不怪你。 第二天，苏莱曼和刘相派来的杀手在阁楼的大火中同归于尽，儿子不知所踪。云散的帮主在阁楼残骸外短暂现身之后，一路西行，终于在长安城二百里外找到了他。 柴垛和土坯墙架出一道细小的空间，孩子就缩在柴垛尽头，男人只能从缝隙外试图看他，问：“你是刘观法儿子？” 孩子说：“我爹不姓刘，姓郭。” 刹那之间，柴垛全部倒在地上，黑夜都仿佛为之一颤，背对月光，郭壑巨大的阴影将郭勉罩了起来，很久没有说话。 在这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郭勉终于明白了二十年前的场景。男人是在流泪。 郭壑道：“怎么会呢？他被刘观法标记了，怎么还能生下你……怎么能不怪我？二十年了，每天我闭上眼睛，眼前全是他烧焦的样子……” 郭勉道：“假如母父恨你，你反倒好受一点。可惜……可惜他没有！假如你曾经去看过他一次，只要一次，你就能知道他是什么心意，可惜你也没有！二十年来，我竟然不知道你对我母父如此情深意重，哈哈哈……爹，天道轮回，有施有报，你跟我都不会有好下场！哈哈哈哈！” 他浑身发抖，抓起纸页，大步走出门去，郭壑踉踉跄跄，紧随门外，大喊道：“慢着！攻击扬风的早不止云散！我力有不逮，只能控制帮会，你那朋友要走，就让他即刻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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