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白羽停在那酒馆面前,道:“他杀人了!” 话音未落,围在叶采葛身边打量的泽兑与地坤全都散了开去。侯白羽拉着他走进酒馆,从容不迫:“别怕啊,就杀了四五个,他不凶的,完全不凶。” 这下,连已经就座的客人也感到恐惧,脚底抹油,马上为这对假冒的解差和杀人犯空出了半个屋子。叶采葛无语半晌,道:“你真是……真聪明。” 侯白羽道:“被人看笑话的感觉如何?” 叶采葛大约真的有些气恼,自己灌了一杯酒,没有答话。侯白羽头一次在他身上受到冷遇,却像是达成了什么终极目标,心满意足,端着酒坛找上了方才问话的酒客,道:“这位大哥, 我看你器宇不凡,一定不是一般人。” 纯属瞎说八道。若论风采,叶采葛即便被铁链拴在角落,仍要稳压全场,这位酒客的不一般,却是因为他从内而外,自上而下,没有一处……不像个隐元会线头,江湖包打听。 那酒客道:“诶——客气,军爷要问什么?” 侯白羽道:“北边的虚舟帮会,有没有什么新动作?” 包打听道:“虚舟?还跟扬风打来打去呗,前两天刚在江陵打输一场,缺人呐,也不知道那个周帮主怎么回事,老窝留那么多人。” 增援队伍被发狂的叶采葛打伤一半,当然没有去成,侯白羽道:“这我知道,有没有别的消息?” 包打听挑眉看了他一眼,侯白羽马上从叶采葛兜里掏出几块银子。那汉子接过咬了两下,压低声音道:“还真有。这事儿,就我知道。” 侯白羽道:“哦?” “东方宓,要重出江湖了!!!” 叶采葛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扒在侯白羽身上,越过他的肩膀,低声道:“东方宓不是被谢靖夷杀了么?” 包打听道:“嗐,什么呀!反了!” 叶采葛道:“什么反了?您说,您说。” 包打听道:“当年虚舟大乱的事,一般是怎么个说法?” 侯白羽道:“谢靖夷发狂伤人,掳走了东方帮主。当时虚舟和扬风打得厉害,帮会不能无主,大家就推举战功最高的周九辨接任。” 叶采葛补充道:“说是谢靖夷劳苦功高,最后却变成了废人,他怀恨在心,把东方宓杀了。” 包打听道:“东方宓武功那么高,又早就提防邪道长,谢靖夷废了三年,怎么能杀死他?你们想想,想想,最后甜头被谁拿走了?” 叶采葛道:“……周九辨!” “哎,对嘛。这位小军爷的说法,当年可是从周九辨嘴里传出来的,死无对证啊!” 侯白羽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包打听将三个人的脑袋圈在一块,神神秘秘道:“当年……其实是周九辨要杀东方宓,可半路被邪道长发现了,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带着东方跑了。现在东方宓伤好了,很快就会去找周九辨报仇!” 侯白羽拍案而起,怒道:“周帮主不是那样的人!” 旁人吓了一跳,叶采葛和包打听争相伸手捂他的嘴,包打听道:“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江湖上说谢靖夷对东方宓恨得牙痒痒,就真是那样吗?你俩这么年轻,邪道长在江湖上横着走的时候,你们还没出师呢!虚舟当年打地盘,他是出了名的忠心耿耿,早不反晚不反,怎么偏偏在周九辨风头正盛的时候反?前些日子,我徒弟还看见谢靖夷去抓药,药方上的字一看就是东方宓写的!” “我这点说法,以前也不是没有,就是周九辨太老实,说出去没人信,传不开。哎,真能装,不过照我的消息,就这两个月,他就要被东方宓弄死了!” 包打听说着,手掌一横,往脖子上比了一刀,嘴里还咔嗑作响,侯白羽怒不可遏,险些掀了他的桌子,把人吓得够呛:“你你你,你这人怎么回事,凶什么凶!说他杀人,我看你才像杀人的!你敢得罪我们,不想活了!” 叶采葛道:“你不想挨打,就少说两句!” 自己把铁链团在怀里,顾不上被人围观,一路追着侯白羽到进山的小路:“周九辨那么不仗义,你还关心他干什么,花这些钱,不如再下山吃点好的。” “就算你心里还向着虚舟,可隐元会的线头哪里没有,在这么一个小山沟里混的,他的话能有几分是真?” “侯堂主,侯堂主——侯白羽——你这些天拿我寻那么多开心,一句话都没哄过我呢,你再不理我,我就不跟你走了。” “我走了啊,我真的走了!” 侯白羽这才停下脚步,神色严肃,仔细打量着他。 叶采葛道:“怎么,终于发现我长得帅了?” “咔嗒”一声,却是侯白羽解开了铁链,收入自己包裹道:“你说得对,我捉弄你这么些天,气早出完了,但是,你若再想辱我,我还要加倍还你。” 叶采葛道:“……侯白羽,你什么意思。” 两人又重新来到山间的岔路口,一条向东,一条向北,侯白羽背朝树干一靠:“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先选吧。” 此时才明白,原来他将自己留在身边,只为泄山中受辱之愤,再将自己赶走!叶采葛哭笑不得,挠头道:“我没有要辱没你,我只是想,只是想……对你负个责任……你要是真想回虚舟看看,我也可以作陪……” 及冠后的地坤,不仅身体会越发柔软,相貌也会更加细润精致,然而侯白羽此时看他,却像一条被刮了逆鳞的龙,眼角眉梢都如寒光利剑一般,冰凉锋利,一字一句道:“我最恨被人做地坤,当做废物。”
第7章 = 叶采葛越抹越黑,急得语无伦次:“我没有把你当废物!至于地坤,你确实有些地方没有别人方便不是吗?你到底要去哪里?我有那么讨人厌吗?” 侯白羽语气不善道:“你一个天乾,为什么要装成泽兑?” 叶采葛朝地上一坐,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蒙羞的往事,闷声闷气道:“我……我跟朋友打了个赌。” “他们说我过得滋润,都是因为家境好,又是天乾。” “我们就赌,看我装成泽兑加入大帮会,一年之内能不能出人头地。” 他垂头丧气地用剑柄在地上乱戳,眉间微蹙,越发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侯白羽道:“你都被赶出来了,还不回家去。” 叶采葛悻悻道:“赌输了,不想见他们。” 侯白羽“呵”了一声:“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留在虚舟吗?” 他没有走动一步,叶采葛却感到有灼人的目光逼来:“因为他们怀疑你偷了藏宝图,我是同伙。” 叶采葛道:“这怎么可能?要不是那天出事,我都不知道帮会有藏宝图,再说,我和他们一起追出来,那贼明明在我前面!” 侯白羽道:“帮主说,那天晚上屋子很暗,贼又打翻东西,盖过了脚步声。刚追到有光的地方,一团剑光就从你身前飞来,你倒在我门前,而他们忙着躲避,连贼的背影都没有看清。” “这件事有三种可能:第一,那个人的轻功非常好,好到连周帮主都看不清他的身影;第二,此人是个明教;第三……他为了脱身,不惜在面目暴露之前一剑将自己砍伤,摆脱嫌疑,并且向后送出剑气,妨碍周帮主和孙副帮主追赶。” 他抽出长枪,内力猛灌之下,果然有数道寒光从枪头迸出,弹在对面的行道树上,几乎将树干砍断:“以你那个藏着掖着的家传武学,做得一定比我好。” 叶采葛起身道:“我没偷,真的没有!不然你搜身看看!我又不缺钱,偷它有什么用?!” 侯白羽道:“藏的又不一定是钱财,也许是武器,也许是灵丹妙药,就算你用不上,你背后的势力也能用上。” 叶采葛皱眉道:“我背后有什么势力?” “扬风!那张藏宝图本来就是东方帮主和扬风火拼时抢到的,陆鸣鸾一直念念不忘,派人来偷。你来自扬风,当日才执意要加入增援队伍,又在半路诱使我发情,假装凶性爆发,打伤那么多帮众……” “对我来说,就算你不是扬风的人、没有偷地图,事情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所以我根本不想再看到你!两条路,快选!” 叶采葛憋了一肚子话,挣扎道:“我发誓,如果我做了这些,就让我……就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哪知眼前一黑,侯白羽长枪嵌地,手持杆尾横跳在半空,长腿一舒,连连向他踢来,叶采葛抬臂格挡,仍旧被逼退五尺,停在岔路边缘。 这几下如果真的踢中脑袋,当真不死也残。叶采葛终于怒道:“好,我走!” 侯白羽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北面,心中叹道:“这样都不想让我回虚舟。” 叶采葛自然是觉得侯白羽不会选择与自己同路,才只剩东面小道给他,叫他即便赶回虚舟,也要多绕五里,实在幼稚。 他“切”了一声,抬脚转向南方。 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片刻,身后树林中的骚动却越来越密集,干脆止步道:“鬼鬼祟祟半天了,有种的滚出来!” 短暂的静谧过后,一名大汉率先探出了头,他身着暗黄长袍,腰带与外袍都是洗旧了的灰蓝色,整个人像一枚拉成椭圆形的铜钱,大大咧咧对着侯白羽一站,身后马上跟出三三两两、成群成对的汉子,同样打扮,手持刀枪剑戟,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这汉子虎背熊腰,双臂肌肉隆起,为了特意展示给别人看,还高高缚在胸前,扬声道:“侯小公子!还记得我吗!” 侯白羽吊起半边嘴角道:“当然记得,你不就是铜钱会那个李富贵?当年跪在我脚下喊爷爷,哭得特——别难看。” 他嘴上轻松,身体却已开始戒备,说完这句话,立即撒腿朝南跑去。李富贵是接了任务才来找他,否则也不记得这个人,原本想耀武扬威地嘲讽侯白羽一番,反被自己兄弟看了笑话,大骂道:“老子什么时候管你叫过爷爷!日你——啊!” 突然,一道黄色身影从人群后方跃起,将李富贵的脑袋当做踏板,狠狠踩了一脚,纵身掠向了侯白羽。李富贵摔得恼羞成怒,大喊道:“狗娘养的!给我追!!!” 那人跑出一截,突然双手抡起重剑,默不作声地扔了一招风来吴山过来,李富贵刚从地上爬起一半,又被钝重剑气当空弹开,连着其余几个七零八落的铜钱会打手,气得满口脏话。叶采葛追上了侯白羽,抓着他的肩膀道:“怎么回事!” 血液流动的声音和呼吸声被快速奔跑无限放大,肌肉在剧烈运动中逐渐紧绷,话一出口,声音都比平时大了许多,侯白羽喊道:“欠钱!” 叶采葛边跑边掏荷包,道:“欠多少,我还了!” 一群膀大腰圆的壮汉前前后后,正在李富贵的带领下不懈追赶,直跑得地动山摇,大喊着:“三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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