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靖夷淡然道:“恩将仇报,自然有愧,你自己狠毒就罢了,别人是有良心的。” “笑话,只不过收他进帮,提拔两次,还真当自己是大恩人了。九辨从来都是数一数二的人才,你不要,别人也会抢着要!” 谢靖夷接她的话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一个大有可为的好青年,也不会混进虚舟,从我的手下做起,打杂扫地。” 周九辨扶额道:“不要吵,姐姐,好歹谢大哥饶过我一命,让我来说……谢大哥,当年你带走的藏宝图,能不能交出来?你和东方帮主留着它也没什么用处。” 谢靖夷道:“扔了。” 孙红绡道:“让东方宓再画一幅。” 谢靖夷道:“帮主不是被我杀了么?画不出了。” 孙红绡道:“哎哟,谢道长别委屈,我胡乱一编,外头那些傻子就信,真是没有办法。其实世上谁都可能杀东方宓,你?怎么可能呢?要不然,你说说他被安置在哪,我们接他过来。” 周九辨道:“帮主当时被我伤了双腿,不知现在如何了。苏大夫过几天回来,正好给他看看……” 谢靖夷冷冷道:“不必,废了。” 这意思有两重:东方宓确实被藏了起来,并且双腿已经残废,他一贯心高气傲,如今势穷力竭,想也知道一定过得生不如死。孙红绡听罢,一身戾气都散去不少,畅快地笑了两声。 谢靖夷于此节实在难以忍受,道:“帮主以前也是真心对你,你何必报复起来没个尽头。” 孙红绡道:“你倒是予取予夺,他可曾正眼瞧过你么?” 那张冰霜似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冒出两分擦伤之外的血色,一分怒气,一分歉疚,沉沉道:“无妨,反正他现在只能看我一个。” 孙红绡不屑道:“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什么也没落着,恶声恶气倒学得像。” 谢靖夷以前是沉默平和的,像一片高原上的积雪,巍然不动,七情稀薄。 事实上,他现在也依然如此。剑拔弩张,只是因为面对着孙红绡罢了。 周九辨道:“走吧,谢大哥,我带你去休息。” 给谢靖夷安排的是侯白羽的房间,干干净净,四壁光秃,仿佛完全没有住过人一样,叶采葛呆站在屋子中央,肩扛包裹,手里攥着一封信,正一点一点被揉进掌心里,周九辨见了他,立时大感头疼。 叶采葛道:“他人呢?” 周九辨道:“离开帮会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叶采葛难以置信道:“我给这次任务添了麻烦,入帮时间也短,你们要逐我出去,无所谓。侯堂主为你们做事都三年了,你们,你们怎么能说不要他,就不要他!” 周九辨道:“如果一定要比较,应该这样说:你身为天乾,都被我们逐出帮了,更不要说小羽他装作泽兑,做了这么久堂主。明白吗?” 地坤不是不能做堂主,但绝大部分都在医药堂治病救人,哪家帮会派地坤上战场、打头阵,不出三日,江湖人便会嘲笑这个帮中天乾死绝了,此类事迹叶采葛听过不少,也见过几桩,只是此次格外替侯白羽委屈,反问道:“他做得不好吗?” 周九辨不答了,置若罔闻,领着谢靖夷里里外外转了两遭,耳听着叶采葛踹塌门扇,一边大骂,一边走出了帮会大门。 “什么狗屁帮会!”
第5章 = 小径西侧建着一座茶亭,不大,只有两幅桌椅。山路延伸到这里,已经没什么人走,茶亭小二也只配了一个,正在百无聊赖地擦桌子。 叶采葛掏出几枚铜钱,塞到他手中,问道:“有没有看到一个军爷路过?” 他抬起双手,在空中比出一个长方体,道:“这么高,大概这么胖瘦,左襟是银色的软甲,长得很好看,但是,呃……” 茶小二道:“但是一脸不高兴?” 叶采葛一路问来,还是第一次被接上话,道:“咦,你怎么知道?” 茶小二朝去路一指,也学着他比了个长方体,道:“因为你这个军爷,看起来真的很不开心!差一点把我的茶壶打了。” 叶采葛又往他手里塞了几文钱,汗颜道:“那真是不好意思。” 被老东家踢出帮会,换谁也要窝火,虽然侯白羽平日就满脸不通人情,但叶采葛隐约觉得罪魁祸首还是自己。这路越走越偏,茶亭从五里一座变成十里一座,也不知侯白羽到底要往哪去,再赶不上他,也许这辈子都别指望江湖再见了。 走得脚下生风,耳边也呼呼作响,看见前方拐角处一缕飘摇的红色布料,终于喜道:“侯堂……” 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异响,劲风忽至。长枪飞快打着旋,准确无误地猛击在叶采葛脖子后方,以他的脖子为圆心,转了半圈,最后横在侯白羽手中,枪头朝西,只消轻轻拉动,就能割断叶采葛的气管。 侯白羽道:“你跟踪我。” 叶采葛道:“没有!我就是过意不去,有点担心你。” 侯白羽道:“你如果过意不去,就把标记解开,然后滚得越远越好!” 叶采葛道:“对不起啊,天乾那种时候也控制不住自己,但是……最后我又没有真的那什么……” 此话一出,侯白羽果然气得枪都抓不稳,咬牙道:“啰嗦什么!你解不解,不解我杀了你!” 话是狠话,侯白羽也一向是个硬心肠,惹急了真的会杀人放火、大闹天宫,但叶采葛色迷心窍,只觉他此时外强中干,十分可爱,半点害怕也生不出,道:“你冷静一下,听我讲几句,听完后你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这个标记只是暂时的,几天后就会消失,你带着它,其实还少点麻烦,至少不用躲着人多的地方走。” 这套说辞,简直就是“咬都咬了,又不是没有好处,你就当成礼物收下吧”,连叶采葛自己也觉得流氓,然而侯白羽的自控能力实在高强,明明怒火攻心,还能听人讲理,思考片刻,竟然没有反驳。 叶采葛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没有药了?” 侯白羽脸色白了一下,依旧没有反驳。 叶采葛继续恍然大悟道:“苏堂主上山去,不会就是给你采药吧!什么宝贝药这么难采,够义气!早知道我应该找他交朋友……哦,不是,既然这样,你不如带着我,我能派上用场……” 侯白羽眯起眼道:“等标记消失的时候,你再咬我一口?” 枪杆还抵在喉结上,叶采葛道:“不敢不敢。” 侯白羽眼珠转了半圈,道:“想要我原谅你?” 叶采葛道:“想。” 侯白羽收枪道:“跪下。” 叶采葛道:“什么?” 侯白羽转身就走,言语间恢复了几分高傲与得意,道:“要么下跪道歉,要么滚蛋走人,呵……男儿……” 身后“咚”地一声,叶采葛道:“对……对不起。” 侯白羽吓得几乎要跳起来,仿佛活见了鬼,骂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么能说跪就跪!” 叶采葛道:“君子重义轻名利,我占了你的便宜,又害你被逐出帮会,该跪就要跪。你原谅我了吗?” 侯白羽原想着如此把他赶走,哪料到被顺水推舟,反将一军。其实他即使耍赖不认,也完全不算理亏,然而叶采葛吃准他死要面子,必不能就此反悔,果然,起身跟着走了十里,除去隐隐一句脏话,侯白羽什么也没说。 大概的确在山中走得太久,已经烦了,侯白羽终于转出山外,拐入一处集市。叶采葛有心示好,看他在找吃食,便道:“这家酒楼看起来不错。” 侯白羽随手在街边买了一打包子馒头,道:“吃不起。” 叶采葛道:“我请客还不行吗?” 他到底是天乾,力大如牛,直接将人拽进楼中,道:“随便点。” 对面墙上整整齐齐挂了几十张菜牌,价格不菲,侯白羽不知多久没进过如此奢侈的馆子,腹内馋虫大动,道:“你可别后悔。” 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上菜上到叶采葛终于开始焦灼地数钱,侯白羽才道:“停,不点了。” 夹起一块鱼肉道:“光明锦麟讲究鱼肉鲜滑,这个蒸的火候太大,一点弹性都没有。” 又戳了一粒猪肉丸子,道:“淋这么多糖水,又咸又甜,生怕腻不着人。” 话虽如此,却将东西吃得一干二净。叶采葛道:“明明很好吃,嗝,你这么说,也就是为了折我面子。” 侯白羽道:“你跟家常便饭比较,自然觉得好吃,但是这个价钱……呵,左右不是我出钱。” 叶采葛道:“好好好,我眼光差,冤大头。侯大爷赏脸,尝尝这个。” 他方才一直盯着侯白羽动筷,掂量他的口味,盛了一碗酸汤递来,见侯白羽脸色还是冷冰冰的,胳膊便缩回两寸,僵了片刻,又往前递,来来回回,小心翼翼,仿佛是只偷食的野兽,对着圈有肉块的捕兽夹伸出一只前腿,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侯白羽没有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叶采葛不知道他脑中的画面,但也“哈哈”笑了两声,爽快将汤碗放下。侯白羽道:“不喝了,结账!” 他提起包裹就走,叶采葛一边整理荷包,一边追上来道:“怎么样,带我赶路也不错吧。” 侯白羽脸上已经没了笑意,但又尚未冷却回那副生人勿近的凶相,吃饱喝足,甚是轻松,正在一溜摊位上挨个把玩,道:“开玩笑,你可是个天乾。” “……” “……不过,带你也不是不可以。” 叶采葛道:“哦?” 侯白羽招呼道:“老板,有没有链条卖,能栓人的那种。” 指了指身后的叶采葛,道:“他这样的。” 那摊主摸出一条铁链道:“有是有,一两银子,不过,呃……” 侯白羽转身道:“还愣着干什么?拿钱啊?”
第6章 = 十八岁攒到现在的老婆本流水般飞走,只赚回一条铁链,捆的还是自己,说实话,叶采葛委屈。 还好侯白羽又绕回山中赶路,尚未使他在大庭广众下被当成押解送审的犯人。山间十里一茶亭,五十里一客栈,钱仍是叶采葛出,但吃吃住住了三天,花得还没有当日一顿山珍海味多,足见侯白羽早已精打细算惯了,倒是叶采葛按捺不住,道:“馋不馋,我带你下山吃好的。” 铁链在他右臂缠了四五圈,另一头被侯白羽握在手中,仿佛牵着一匹家养老马,神态自若,悠悠然朝山下走去:“就算你请客,铁链我也不会解开。” 叶采葛道:“那算了,咱们回山里吃馒头。” 侯白羽:“别啊。” 连拉带拽,将叶采葛拖到了山脚。此时恰逢正午,小镇上像样的馆子很多,空席却没有几张,两个江湖客在人流中缓步前行,每走一步,链条便发出清脆的响声,引得众人纷纷来看。一位酒客问道:“军爷,你为什么捆着这位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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