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之间,韩智宇已经站起来了,他反手拉住姜书俊,趁人慌乱之际轻轻一推,就把人推倒在了轮椅上,俯下身抱住他。 身后的护士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韩智宇没那厚脸皮,立刻分开了,笑着和她说,“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了。” 回去的路,姜书俊坐在轮椅上,韩智宇一身病号服,在旁边慢慢悠悠地走着,场面十分滑稽。 好在电动轮椅不需要人推,坐在上面的人单手便可操纵。 “你这样,弄得我像是虐待患者。”姜书俊进了门,立刻站起来,无奈地抱怨。 十分钟前,在楼下,他们拉拉扯扯好一阵,韩智宇只皱眉说了句头疼,就让姜书俊败下阵来。 “手铐呢?谁给你打开的?” “我自己打开的。” “你怎么会……?” “我以前帮人偷酒,只要是用钥匙开的锁,我都能开。” 一问一答间,两人来到床边,韩智宇拿出床头抽屉里一个短小发夹,黑色的,和抽屉的内里融为一体,大概是之前哪位患者落在里面的,随后,当着他的面展示了一下,不过短短几秒,拷在床架上另一头的部分就被灵巧地解开了。 姜书俊苦笑,“真是……” 韩智宇俯身,将他后半句话堵在嘴里,再没说出来。 姜书俊闭眼,不再像刚才那失而复得的吻一般热烈,而是轻轻柔柔地,配合着韩智宇,舌尖打转,缠绕不休,水声连连。 韩智宇的手抚上他腰间,带着他坐在床上,短暂分开,脱掉两人鞋子,又重新吻上,粗重的鼻息扑打在对方脸上,连体温都在升高。 他还是没太多力气,除了头上的纱布,身上好几处也还没有拆绷带,最严重的当属后背的烧伤,这导致他连肩膀抬起都有困难,于是主动了一会儿,又变成了被动承受。 气氛正好,门却突然被人打开,熟悉的女声来自护工,大着嗓门,颇为激动,“姜先生,我听……啊!对不起!” 从进来到离开,不过三秒时间,室内又恢复了平静,留下床上两人,甚至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剩下面面相觑,对视几秒,无奈地笑了。 笑着笑着,姜书俊又冷了下来。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做了很多种准备,就是没料到韩智宇现在这样。 冷静,平淡,甚至明媚许多。 他的目光始终看向他,温柔地道歉,适当地微笑,安抚他的情绪,像是满心满眼都是他,可姜书俊只觉得悚然。 不该是这样。 韩柳夏死了,那个小女孩只过了短短十二年的人生,就这样丧生在了一场车祸中。她是韩智宇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脉联系的人,是姜书俊出现之前,韩智宇在这人间唯一的牵挂。 就在十天前,她还带着生日帽,拉着韩智宇的手,喊他爸爸,把最喜欢的炸鸡塞进韩智宇嘴里,冲他大笑。 连惠姨一个保姆都哭到差点晕厥,做父亲的,又如何会这般淡定? 哪里出了问题。 哪里……出了问题? “头还疼吗?” 姜书俊问道,看见那人微微摇头,这才放心下来,然后抿着嘴,犹豫几下,试探性道,“你有话想问我吗?比如,车祸的前因后果,或者……你想见谁吗?” 韩智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瞳孔放大,看起来略显着急,“惠姨和成彬还好吗?受伤了吗?” 姜书俊心沉了下去,皱眉,“他们根本不在那辆车里,没事。” “那……成伊呢?成伊还好吗?” 成伊? 自姜书俊认识韩智宇以来,就没听见过韩智宇如此亲昵的称呼。 事态愈发诡异,姜书俊神色复杂地看着韩智宇,久久说不出话。 在郑成伊清醒之前,警察第一时间跟到医院,小车里四个人,两个重度昏迷,两个当场死亡,因为姜书俊出现在现场,所以他是第一个做笔录的人。 仇杀。 哪怕郑成伊没有给他解释,从警察不小心在他面前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中,他也可以判断出来,韩智宇和韩柳夏不过是倒霉,刚好赶上了。 几十吨的卡车从侧面撞击,时速上百公里,无刹车痕迹,车厢内还装着易燃易爆物质,引发了两次大爆炸,任谁看,都不可能有人存活。 陈述之后,他提出要看车祸发生时的录像,在警察局熬了一天一夜,找遍了关系,这才如愿。 监视画面中,轿车在撞击的瞬间被掀翻,上下颠倒地在地上摩擦十几米,堪堪停下来后又被惯性冲过来的卡车二次撞击,无数的碎片散落,下一刻,大车车尾率先开始燃烧,几分钟后,车厢里爬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看不清面孔的人,身上甚至有东西在闪闪反光,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些碎片带来的疼痛。 “呜……” 一阵哀嚎从身后传来,惠姨喊着韩智宇的名字,无助地嘶吼,掩面哭泣。 姜书俊头也没回,紧紧盯着屏幕,一刻都不敢松懈。 只见里面的人脚步虚浮,神智都不甚清楚,晃晃悠悠地绕到车的另一边,扑通跪了下去。角度不凑巧,车身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那里发生的事情,任姜书俊再怎么仔细,都无法推断出当时的情景。 短短五六分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终于,韩智宇抱着一个人出来,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连一分钟都不到,燃烧的火苗顺着漏了一地的汽油,蹿入黑色车内,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两人还未离开,就被来不及躲闪的气流甩出画面,再不见身影。 后来姜书俊赶到现场,目睹了第二次爆炸。 人早就救不回来了。 那些在现场撬车门的,根本救不出下一个活人。 姜书俊按下暂停键,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满屏的火光扎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半响,他突然察觉身后安静得很诡异,回头,看见惠姨呆愣在原地,抹了一把眼泪,像是疑问,又像是无意识地喃喃道,“他为什么……不救柳夏……”
第48章 === 这个问题再无人能回答。 随着韩智宇的失忆,被永远埋葬在那个漆黑的夜里。 当他迷茫地问柳夏是谁的时候,姜书俊迟钝地反应过来。 韩智宇并不是不悲伤,而是根本不知道该为了谁而悲伤,他拼不出那场车祸的全貌,如同现在他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拼不出一个完整的韩柳夏。 他记得小时候去偷酒,记得敲门开锁的技巧,却坚持是为了学拳而已。 他还能说出家里的地址,一个一个地清点人名,里面却始终没有出现韩柳夏的名字。 他重新叙述了一遍遇见姜书俊之前的人生,和很久以前在拳馆更衣室告诉姜书俊的不尽相似,师父、父母、黑拳、郑成伊,到后面的合同、纹身,所有的都在,唯独,少了他的女儿。 而关于韩柳夏的部分,不是被跳过,就是模糊到想不起来。 为了补全这部分,他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比如聊了半天李成彬的事情,又突然说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比如他还记得和姜书俊的初次见面,却始终说不清楚地点在哪里,他们又因为什么事情相遇。 他的记忆中,像是有一片白布,蒙住了韩柳夏。 “到底怎么了?姜老师。” 韩智宇在姜书俊一次次地追问下逐渐意识到了什么,犹豫地反问道,“我……说得不对吗?” 不对,还差了一个人。 哪怕忘了我,也不该忘记的一个女孩。 她喊你爸爸,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说她喜欢你,爱你,说她要长大,保护你,再不让你受伤。 你为了她活下来,为了她留恋这世间的一切,你们本该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你还没看见她考上大学,穿上婚纱,她还没看见你长出皱纹,满头白发。 怎么能忘记呢? 十天而已,怎么能将那十二年都抹去呢? 这些话堵在姜书俊胸口,他想说,可对上韩智宇清澈的眼神,又说不出口。 韩智宇做错了什么呢? 他没做错,他不过是忘记了而已。 “姜老师……” 韩智宇手足无措地吻上他脸颊,尝过带着咸味的泪水,努力地帮他擦干净脸,“到底怎么了?你别哭,和我说。” “抱我……”姜书俊泣不成声。 “别哭。” “再紧一点……再……紧点……” 他们就像两只困兽,在狭窄的床上紧紧拥抱,像是明天就会死亡,日出前,他们需要想尽办法活下来。 第二天,成彬照旧打来电话,问韩智宇醒了没。 “没有。”姜书俊撒了谎。 挂断电话,他没收了韩智宇的手机,嘱咐他在病房里等他,哪儿都不要去。 韩智宇像只被豢养的宠物,连一句为什么都不问,直接点头。 “也不要开窗户,中午我带你出去吃饭,不管多晚,等我回来。” “好。” 姜书俊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要不把你绑在这里?” 韩智宇仰头看他,笑了,指了指床头柜上那件手铐,主动把两只手腕送上,“你可以拷着我,我不解开了。” 真是疯了…… 姜书俊不知道韩智宇在想什么,但他确实已经在发狂的边缘徘徊了。 他还要上课,还有重要的会议,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韩智宇。 但只要一想到韩智宇会脱离他的视线,不知道去哪儿,会做什么,一想到那天,当他搅和在一堆鸡毛蒜皮的烂事里时,韩智宇被颠倒的车拖行十几米,头上砸了个大窟窿,差点死了,他就控制不住,疯狂地想要打断他的腿,锁在家里,让他哪里都去不了,安安全全地。 就这么……安全地……过一辈子……也好。 姜书俊心里这么想,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落在韩智宇的腿上,若是那个眼力见极好的护工在现场,定能再次被他生吞活剥的眼神吓出好几身冷汗。 良久,隐隐听见少年的呼唤,他才回过神来。 韩智宇走近,弯腰拥抱他,摸摸他后背,“我哪儿也不去,谁都不见,等你回来,放心。” “嗯。” 姜书俊回应,下巴搁在他肩头,僵直的身体放松下来。 离上午的课还有一段时间,姜书俊没有直接去学校,而是坐电梯去了三楼,敲开了另一扇门。 “诊断结果……并不理想。” 脑科医生换成了精神科医生,拿着病历本,用姜书俊最不想看见的表情如是说道,语气里尽显委婉。 “记忆呢?”他急切地问道。 “无法想起车祸当时的记忆算是正常,很多车祸患者都有类似症状,脑内无法消除的血块压迫神经,等到血块溶解,慢慢就会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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