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在小学生眼里只能称得上一句好看,但在充满了荷尔蒙和多巴胺的大学校园里,还是能掀起不小风潮的。 比如,他的选修课在第一年就打破了新人教授的选课人数记录,申请上课的教室也不得不从小教室换到了更大的阶梯教室。 韩智宇弯着腰进去的时候,前排的座位已经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姜书俊刚好背过身在写板书,他得了空犹豫几秒,最后选择了靠窗的那边。 还是他喜欢的阳光。 还是他喜欢的人。 坐在前排的男生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可以逃过教授点名,这教授明明记忆力出奇的好,要是找人替课一定会被发现的。 韩智宇轻笑,说自己只是过来蹭课。 果然,有一些小聪明,学到了总会用上的。 他以为姜书俊看见他的时候,会和之前在那堂讲座上一样,慌张或者无措,甚至于磕磕绊绊。 但这一次,他猜错了。 姜书俊捕捉到他的眼睛时,只是笑了笑,随即便继续投入课堂。 脸上的表情,举手投足间的肢体动作,毫无破绽。 似乎这不是久别重逢,而是一场约定好了的会面。 晴天、微风、花瓣,所有的东西都是计算好的,只是为了他们的再次相遇。 明明一年未见,也没有过任何一句对话,韩智宇却生出错觉。 他觉得他们更加亲密了。 演示文稿的最后一部分,姜书俊选择性地跳过,看了眼时间,然后慢条斯理地合上电脑。 “这周的作业我们换个方式,现在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大家当堂完成,计入期中考试百分之二十的成绩。” 下面立刻哀嚎一片。 喊声最大的自然是那几个上课补觉的后排学生。 姜书俊拍拍手,制止了乱哄哄的场面。 “行了行了,我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痛苦一刻钟,等你们考试周的时候就该感谢我了。” 果然又换来另一阵哀嚎。 初出茅庐、喜欢躺平的大学生总是过一天算一天,谁管你考试周的事情。 不过姜书俊说完便不再理会这愁云惨淡的氛围,直接开始布置内容。 “来,带纸了的用自己的纸,没带的举手,写好自己的名字、班级和学号,然后根据今天课上讲的内容,拟一篇摘要,不用迎合我的观点,但要基于事实逻辑,当然,若是可以提出合理的质疑,分数会更高。” 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找声过后,学生们还是陆续安静下来,开始认真思考。 姜书俊则带着一摞信纸,边走边发。 韩智宇没举手。 不过他还是主动过去,送上纸的同时,将口袋里的钢笔顺势压在纸下递给他。 前排的学生们都在愁眉苦脸地交头接耳,没人注意到角落里悄然涌动的暧昧气氛。 韩智宇无奈把这两样东西摊在面前,目送男人功成身退,洋洋得意地回到讲台上。 愣了两分钟,这才认命地开始提笔写字。 下课铃响,前排的男生自告奋勇收卷,顺手抽走了韩智宇的纸,临了出了座位,才想起来他说只是过来蹭课。 韩智宇说没事,让他一起交上去罢了。 学生们陆陆续续完成,与姜书俊道别,离开。 最后只剩了一个女生,仍在苦思冥想,回过神来感觉到周遭过于安静,这才发现教授已经坐在椅子上等了她不短的时间了。 她有些慌张,欲言又止,想着要不要直接交卷,但又并没有完成作业 脸上表情纠结不堪。 姜书俊看出了她的慌张,主动开口,“没关系,你不是最后一个,后面还有人,不着急。” 女生回头,看见了在后排假装写写画画的韩智宇,这才微微放宽心。 又十分钟,落下最后一笔,这才和姜书俊道谢,匆忙离开。 门锁落下的瞬间,四目相对。 终于,这个空间里只剩他们了。 正是午饭时间,学生们一窝蜂地涌出,吃完饭便回宿舍午休,拖堂这小二十分钟,足够清空整栋教学楼。 姜书俊带上手里一直攥着的纸,走到韩智宇身边坐下,忿忿地抖了抖,拍在桌上,失笑嗔他。 “你还真给我写作业啊,韩智宇同学。” 韩智宇的答卷上认认真真地写了课上他所讲的内容,落笔没有班级学号,居然还规规矩矩地写好了自己的名字。 可惜他连摘要的格式都不清楚,听的这节课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所以只是按着记忆大概写了一些姜书俊课上的观点,毫无发挥余地。 随后避重就轻地打趣道,“以前每天都在训柳夏不写作业,到自己了,才发现确实挺难的。” “她最近变乖了,作业都主动做,就是做的慢。” 姜书俊下意识给韩柳夏争辩了两句,后知后觉不合时宜。 韩智宇脸上的笑渐渐变得苦涩,拖着长音一顿顿地点头,“嗯……” 他并不了解现在的韩柳夏。 正在长身体的小孩一天一个样,何况一年空白。 姜书俊岔开话题,眼神放在那张纸上,修长手指在纸面转了几个圈,“不过还是第一次见你的字,怎么这么可爱,圆滚滚的。” 他嘴角带笑,额前刘海翻后去,配着那副金边眼镜,倒是真有几分不近人情的意味。 “我想说的太多,那张纸写不下。” 韩智宇盯着他,“我慢慢地告诉你,行吗?” 还未等姜书俊回答,先发制人道,“在那之前,可以亲你吗?” 男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之下忘了拒绝,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虽然放学了,但这里是公共教室,随时会有上自习的人进来。” 韩智宇够到身侧的窗帘,随手一拉,便绕过姜书俊脑后,将两人围了起来 他突然开始计数,“一、二……” 像是很久以前,姜书俊第一次闯入冥想室,月光下,在亲吻前对他做的那样。 “三、四、五、六……” 最后还是姜书俊先扑上去的。 他给自己披了层唐僧皮,装了两个小时,再也装不下去了。 窗户没关,韩智宇被他压得脑袋都探出去了。 这里只是二楼,任何经过的人随便一抬头都可以看见他们,属实不是个调情的好地方,他只好起身,钳住姜书俊后脑,慢慢把身体掰回去。 一吻终了,韩智宇恋恋不舍地又亲了亲他额头,浅笑出声。 “上课时候坐我前面的男生说你高冷,还害怕姜老师不给我面子呢。” 说罢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不对,现在是教授了,要喊你姜教授吗?” 姜书俊噤声望着他,久久难以挪开视线,心中泛起涟漪。 他能感觉到韩智宇变了,但说不出具体哪里。 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和他印象中的韩智宇不太一样,哪怕同样在笑。 不久前还在讲台上口若悬河的教授突然词穷。 脑子里只能浮现出韩柳夏和他形容过的两个字,好看。 韩智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和以前一样,姜老师想看,他便让他看够了。 长长的对视过后,姜书俊问了句废话,“见过柳夏了吗?” 手机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消息。 韩智宇回来后第一个见的人就是他,他知道。 “还没。” 少年诚实回答,然后俯身拥抱姜书俊,“能跟我一起回去吗?我有点怕她。” 姜书俊偏过头,狠狠咬了他一口,“你怎么不怕我?” 韩智宇又笑,手背碰了碰脖子上的牙印,揉乱姜书俊的头发,轻声说,“小狗。” “我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完成了和那个叔叔的约定……” “姜灿曾经资助过一个少年足球队,我去看过,都是一些山村的孩子,村里教资不好,靠考试考不上好大学,足球是唯一的出路,我就贴了点钱,给他们改善了一下生活条件……” “每次去监狱看他,他都会比之前消瘦一些,一开始好像不相信我,总是说两句就中断会面,后来去得多了,看见我带来的照片,才慢慢接受了我,我也忘了过去多久,总之他一点点地敞开心扉,会跟我说他们以前的生活,姜灿以前的性格和经历,如数家珍,还有……” 话停在这里,韩智宇扭头看了一眼韩柳夏。 女孩已经枕着他的胳膊睡着了,白嫩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他伸手过去,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 “哭了两个小时,累坏了。” 姜书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父女俩在地毯上躺着,姜书俊在沙发上,探出半个脑袋看他。 “然后呢?剩下的时间呢?” 韩智宇把另一只手垫在脑后,翻身平躺,看向天花板,“剩下的三个月,他保外就医,我在临终关怀疗养院陪他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我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地方,风景很好,环境很舒服,没有人匆匆忙忙,大家都在享受生命,坐着轮椅也可以一起打牌,女孩和老太太可以在一个空间里织围巾,看见相伴的好友死去也不会流泪,大家一起祈祷,希望他下辈子不再被病痛折磨。” 他闭眼,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姜老师,人真的很脆弱,对吧?” 姜书俊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嗯。” “那里的人很多都签了拒绝心肺复苏协议,他也签了,家属那份还是我帮他签的。” 韩智宇轻轻勾起嘴角,“他说谢谢我。” 他睁开眼,头顶的灯映得他眼里亮晶晶的,看向姜书俊,重复一遍,“姜老师,他说谢谢我。” “嗯。” 姜书俊点头,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做得好。” “姜老师。”韩智宇喊他,却又不说话。 “嗯。”姜书俊应他,同时缩回脑袋,把毯子往上扯了扯。 “姜老师。” “嗯。” “姜老师。” “我在呢。” “姜老师。”韩智宇还是不肯停下,锲而不舍地叫他。 姜书俊被他喊烦了,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关了灯,“闭嘴,睡觉。” 上了一整天的课,他也很累,闭眼没几分钟就陷入了熟睡。 韩智宇黑暗中睁着眼睛,过了大半宿。 韩柳夏枕着他的肩膀,他不敢动,只能时不时握握拳头,舒展一下麻痹的神经。 女孩睡了一半突然翻身,滴溜溜地滚出去,又滴溜溜地翻回来,趴在他身上,无意识地攥住了他外衫上一颗扣子。 韩智宇帮她把搅成咸菜皮的睡衣理了理,心道,这小孩睡相真差。 他又瞅了眼沙发方向,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 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和韩智宇离开前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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