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连同结了一层奶皮的牛奶一齐被玉离经一言不发地扔进了垃圾桶,乳白的液体泼洒在沙发一角,未等坠落在地,玉离经已经抓起挂在置衣架上的羽绒服冲出门外。 伏字羲没有出言阻止,他兴趣缺缺地躺回了沙发,不过十多秒又站了起来,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向了画面静止的电视机,碎裂声中一个小小的碎片飞溅过来割伤了他的侧脸。尖锐的刺痛令伏字羲稍稍回过了神,做明星最重要的可能就是他这张脸了,可他现在没心情处理伤口,反正最近没有通告,干脆又躺了下来,任由溢出来的鲜血流进他的脖子又渗进衣领。 天气很冷,玉离经虽然套了件羽绒服但只穿着睡裤的双腿还是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他抓着手机在网上搜索新闻,脸色愈渐难看起来。 他本就对那些捕风捉影的娱乐新闻不感兴趣,再加上升入高三学业紧张,而且伏字羲又是其中的常客,他更是不乐意去看。要不是伏字羲今天和他提起,恐怕他得等到收到君奉天的结婚请柬才知道这件事。 不,也许君奉天并不会给他寄请柬,他们已经毫无关系了。
第二十二章 ==== 玉离经游魂似的飘荡到了君奉天楼下,明明只是离开这里半年,周边却都已经变得分外陌生。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上楼,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离经?” 玉离经猛然转身,泪液快速积满眼眶,他扑过去将视线之内模糊不清的人影拥进怀里。 “亚父!”他叫道,眼泪止不住似的不断涌出,他像是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再舍不得放开,甚至分不出一点思绪来质疑他与君奉天之间身形差异的变化。 君奉天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安抚地在玉离经后背拍了拍,低声问道:“遇到什么事了吗?” …… 天色渐暗,坐在飘窗边盯着楼下看的伏字羲给玉离经打去了一个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再打过去就是已关机的提示音。伏字羲心脏猛跳,抓紧手机立刻就想到了报警。没等他付诸行动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伏字羲看也没看就点了接通,电话那头却不是他期待的声音。 却也熟悉——是君奉天。 「离经在我这里。他情况不对,详细的等……」 “等什么?”伏字羲不客气地打断道,“他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君奉天默了几秒,缓缓道:“……他以为自己现在十七岁,刚和你吵过一架。” 伏字羲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两口气后才问:“……他受伤了?” 「没有外伤,别的我也不确定。」 “我来接他去医院。” 电话里又静了两秒,伏字羲真是厌烦了君奉天此刻的沉默,就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风暴。他几乎忍不住要挂断电话,君奉天的声音终于不急不缓地从听筒传出来:“他现在不想见你。” 伏字羲有点不确定是他先挂断电话还是君奉天,等他回过神来电话已经黑屏。 早在玉离经失忆住院时他就听医生说过,玉离经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回记忆,也可能明天就想起来一切。可他没说玉离经找回过去的那天会丢掉这七年的时光。 伏字羲自以为自己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玉离经一直想不起来,那他只要顺其自然就万事大吉;要是有一天玉离经想起来了,那这问题就该交给玉离经,看他要如何抉择。不管如何,他都该是游刃有余的那个人。 可现在的状况偏偏是伏字羲从未设想过的——玉离经干干脆脆地把和他度过的这六七年全给忘了。或许不是全部,至少他们大吵一架的部分应该没忘。 伏字羲放下手机,忽然很想抽根烟来缓解一下郁闷的心情,可他早在玉离经的强烈要求下戒烟了,家里连个打火机都找不到。他闷声不响地坐回了飘窗上,外面已经黑了,却还有艳红的灯笼亮着,楼下一群小孩正趁着天黑燃放烟花。 真热闹。 伏字羲这么想着,用脑袋抵住了玻璃,任由烟花灼目的色彩在他眼底绽开。 …… 玉离经在君奉天家里住了一晚。他没怎么睡着,先前那种恍恍惚惚的感觉消散后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君奉天比他记忆中要年长几岁,鬓边甚至生出了几根白发。这间过往他与君奉天同住的屋子虽然没太大变化,但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人居住。 而他自己——玉离经在去卫生间洗脸时就发现了——他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做不了决定的十七岁少年。只要看看手机他就能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二十四岁。只是在出租车上恍惚的十多分钟,他的人生就如同被拨动的时钟,直接跨过了七年。 玉离经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曾经许下的快点长大的愿望终于成真,可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他是长大了,那他有了让君奉天选择他、依靠他的资本吗?过去的这几年他又做过些什么?他真的一直保持初心,从未动摇吗? 玉离经的这些问题显然不方便从君奉天那里寻求答案,也不可能——君奉天说他六年前出国,而在此之前他们就失去了联系。 难道自己真的只是少年心性,短短一年就会变心?还是出现了别的变故,让他不得不与君奉天断了联系? 玉离经在床上又翻了个身,窗外的晨光已经从窗帘间的缝隙照了进来,在地板上拖曳出一道细长的金痕。玉离经视线上移,原本深青色的窗帘被岁月磋磨,边缘明显浅淡了不少。周围的一切变化都在提醒他,他已经不是过去的玉离经,即使他的思想和记忆还停留在七年前。 所有的一切都在前进,只有他被孤零零地留在了七年前。 玉离经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找到手机给云忘归打去了电话。云忘归从君奉天那里得知了玉离经现在的情况,也是焦急万分,明明时间尚早又是假期,电话却没响两声就被他接通。 「离经,你还在君老师那里吗?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忘归的声音听着不似记忆中那般清亮稚嫩,已然是成年男人的声色。他语气焦急,好像在着急赶路气息不稳,呼出一口口沉重的喘息。 玉离经有点不适应这种变化,顿了两秒才回:“……我只是有点头晕,可能晕车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那你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玉离经勉强笑了声,“所以我才想找你问问。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找谁……” 「你别担心,我正在赶过来的路上。我们见面了再说。」 玉离经忽然发现自己是被这个总是跳脱的友人安慰了,在他遗失的时光里,云忘归已经变成了成熟的大人。 玉离经和云忘归约在了君奉天家附近的一家奶茶店见面,过去他们也经常在这里见面,可那时这家店还是卖炸串的。在等待云忘归过来的十多分钟里,玉离经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揣测过去几年究竟有了什么变化。 在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身处七年后时他就检查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手机里面多数都是工作相关的联系人和各种文件,没有什么可探究的信息。值得在意的是他意识恍惚前和伏字羲打过电话,但微信和短信上的记录都是空的。不知道是他特意清理过,还是他和伏字羲之间本就没有什么联系。 除了手机,他口袋里还放着一个戒指盒。天鹅绒材质的藏蓝色盒子,里头放着的戒指看圈口和戒臂粗细就不是女款。也不可能是要送给君奉天的——太花哨了,主石还是硬度不高的欧泊,透出一股子“华而不实”来。 宝石的颜色很特殊,梦幻得叫人不能简简单单说出它到底是个什么色,玉离经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双眼睛,等不及他去仔细琢磨,面前的椅子就被人拉开,坐下来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云忘归除了长得更成熟了些,与过去相比其实没变太多。忽略他那张明显已经成年的脸,只看他一头乱发和睡皱的衣服,玉离经几乎生出他们还在上高中,他等到了晚起的云忘归,马上就要一起结伴上学的错觉。 “君老师大致和我说了,保险起见,我们应该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云忘归开门见山地说。 “在此之前,我想问问这个……”玉离经说着把戒指盒子转了个方向面对云忘归。 他这举动在别人看来活像是要向云忘归求婚,但云忘归现在可没心情打趣他。他抬手摸了把自己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思忖着说:“……你没印象?是不是捡到的?” “有张发票。”玉离经摊开那张薄薄的纸,手指在他的签名上用力抚过。“是我买的。” 云忘归蹭蹭鼻子,干笑道:“我都不知道你喜欢这种样式的戒指……那是……买给自己的新年礼物?” 玉离经有些疑惑地再次垂眸看向戒指,对云忘归给出的这种推测不太确信。云忘归偷偷观察玉离经的神色,真担心他为了验证真伪把戒指往手指上套然后发现尺寸不合。 虽然玉离经过去几年并没有表现出要公开的意思,但也没刻意隐瞒,云忘归与他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他和伏字羲之间超脱常理的关系,这戒指很可能就是要送给伏字羲的。玉离经误以为自己和伏字羲并无血缘,进而与他发展到那种关系已经是既定事实,云忘归考虑着玉离经的感受也没想过要将事实和盘托出。 可玉离经是失去记忆不明真相,伏字羲却是从头到尾一清二楚的,为此云忘归曾去找过伏字羲。 当时伏字羲也是像这样坐在他对面,一手玩着手机,一手拨弄着饮料吸管,在听到他说起两人的父子关系时才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你也说了,离经是我儿子。”伏字羲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意,压低了声音说:“我又没对别人儿子出手,为什么要感到羞愧?” 云忘归不知道现在的伏字羲是不是还能这么想,又将会做些什么,他只知道他的立场:既然玉离经已经忘记了那七年,他和伏字羲之间错误的关系就该翻篇,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说不定,玉离经会失去那段记忆就是上天要给他一次拨乱反正、重新开始的机会。
第二十三章 ==== 玉离经的检查结果显示他除了休息不够,其余一切正常,健康状况估计胜过了不少同龄人。 至于失忆的问题,医生的说法一如几年前:可能永远想不起来,也可能明天就会想起来。 要云忘归来说,他希望玉离经永远也别想起来。以他对玉离经的了解,玉离经怕是很难接受与伏字羲有过违背人伦的那么一段,不如就此“放下”。 “你先过去我那边住着吧,等你适应了再找个别的住处。当然,你要是愿意,一直住我那里也行的。” 玉离经已经听云忘归简略说了他的现状,他毕业后和云忘归还有他的大学室友墨倾池一起合伙开了律师事务所,但以他现在的“高中文凭”,暂时是不能从事之前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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