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死了会不会也变成幽灵? 会的话,到时候再去找柊、还有Hagi与诸伏他们,向道歉好了。 松田这么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着,整个人又淹没在了水中,喝了好几口的水,几乎快要没有力气了。 但忽然间。 ……痛觉消失了。 连带着脑海里,也响起了一道焦急不已的熟悉嗓音,如同电流般把他惊醒。 「找到了,松田!」 「松田——!!!」 「松田,往上游,往上!!」 「给我振作一点啊!卷毛笨蛋!」 「松田阵平!!!」 幽灵最后的喊声带上了点哭腔,硬是把某个人快要涣散的意识拽了回来。 ……谁是卷毛笨蛋啊,你这个笨蛋幽灵。 都说了,不要在别人脑子里随随便便的叫喊,哭也不行! 我可是对声音很敏感的。 卷发的青年勉强的睁开了一点眼皮,半晌后,他滑动自己的双腿,猛地从把头抬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 息。 「松田!」 几乎是在离开废弃工厂的瞬间就把自己的灵体整个都浸入了川河中、一边感知着周围一边飞快来找人的幽灵,声音带上了喜极而泣的味道。 卷发的青年勉强又微不可闻的努力应了一声。 「往左边游,左边离岸边近!」 幽灵急急忙忙的指路: 「流水的方向正好是警车来的那条路的方向,所以那个黑衣服的男人是不会往这边来的,因此只要上了岸就不会有事……再坚持一下,松田!」 「小景和萩原都好好的,他们打晕了一楼那个黑衣男人,在另一个人下楼前,我让他们马上撤退藏起来了。」 「警察马上就到,他们很快就会带着警察来找你,松田,振作一点!」 「往左边!再往左边!」 幽灵的声音响个不停。 松田眼前产生了重影,他听着自己脑海里声音的指令,努力的往左边靠。 幽灵的声音很好听,声线非常的特别。 如果这家伙还活着,当个歌手肯定会很出名。 不止一次这么想着,狼狈的青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倾听上,一时间倒是忽视了身体不堪负重发出的疲劳警告。 「快到了!就快到了!」 「就差一点了!」 松田就这么在幽灵钓鱼一般的呼唤下,咬牙继续坚持着去摸那“一点点”。 ……不管怎么样,至少要爬到岸上吧。 总不能当着笨蛋幽灵的面放弃,然后淹死。 这家伙把我的痛觉拿走了还能喋喋不休的说那么多话……他总不能让对方白白受这个罪。 这么想着,松田把自己残留的力气全部都压榨了出来。眼见着摸到了岸边、把自己稳住,他还没爬上去,流年不利急需拜个庙去去晦气的松田阵平,就被顺着水流滚来的粗枝撞了个正着。 刚松了口气的松田被撞了个踉跄,乏力的他手一滑,整个人顿时又沉进了水里,甚至被流水冲的翻滚了好几圈,脑袋也不幸的撞到了岸边坚硬的堤坝。 青年脑子一顿,瞬间失去了意识。 ……在水中失去了意识。 「松田?」 「松田——!!!」 幽灵猝不及防的一呆,立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焦急呼唤。 然而。 却没能唤醒对方。 。 汛期湍急的河流继续流动着,青年的身体一点点的往下沉。 片刻后。 距岸边不远处的位置,卷发的青年再次涌出水面。 他拼命咳嗽着,半晌,他喘息着再次往岸边移动。 只是,青年这次的移动姿势变得相当别扭。 看上去非常的古怪又迟钝,和先前完全不一样。 虽然别扭,但好歹也能移动,并也成功的再次摸到岸边。而这次,总算是没有倒霉的枯枝再把他撞倒了。 青年把自己从水里拖上岸,然后努力的往岸上内侧移动。 他没有站起来。 而是捂着腹部的伤,然后用另一只手一点一点的向前爬行。 可能是没力气站了吧。 ……但是,他爬行的姿势也很奇怪。 主要是上半身在用力,而下半身——包括膝盖在内的以下全部,则是完完全全的被拖着走。 仿佛他完全没有调动那里肌肉的概念。 整个身体都脱离了水面后,青年翻了个身。 他躺在原地,继续摁着伤口,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呼吸着,然后说什么都没有失去意识。 ——如果失去意识的话,这具身体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 但是好困啊。 好困。 眼皮在打架,身体也好冷。 这具身体每维持多一分钟的意识,属于另一个灵魂的颜色就淡薄一分。 ——就好像燃烧了别的东西,换来了让这具身体继续存活的能量似的。 数分钟后。 远处终于隐隐传来了人声和脚步声。 浑浑噩噩的青年转动了眼睛。 不久,他看见了警察的制服。 “找到了!” “救护车!救护车!医生快点抬担架过来!!” 青年缓缓眨了一下眼。 他一动不动的被担架抬走,不管谁和他说话都没有回 应,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四周。 直到他看见了不顾阻拦、闻声赶来的景光和萩原。 像是安心了下来,青年闭上了眼睛。 而在松田阵平于救护车内进行紧急输血抢救后,附在卷发青年身上的那个颜色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灵体,才彻底的脱离了出去。 。 咕噜…… 咕噜…… 翻滚的气泡音在规律的响着。 四周都是液体,这具身体蜷缩在其中,不管是较长的苍白头发还是衣服,都因此而向上浮起。 ……松田阵平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死、而是在做梦。 淹死前还会做梦的吗? 但是这是什么梦境? 因为是淹死,所以就梦到自己悬浮在水中了? 松田阵平一头雾水。 话说回来,这个身体给他的感觉好奇怪。 视野好狭窄。 右边的眼睛……似乎完全睁不开。 他有意想要摸一摸那边的眼睛,检查检查情况,然而,这个身体却一点都不受他控制。 松田阵平尝试来尝试去,最终发现他好像只能够看着,就连眼睛看着的方向都转动不了,只能跟着这具身体睁眼发呆。 所以,我现在要干嘛? 茫然的想着,但很快—— 随着不远处出现的、正迈步往这边走来的人影,这具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医生? 随着这具身体自行抬头,松田阵平看见了来人穿着的白大褂。 他脑海里刚刚冒出了这么个猜测,就被这具身体的剧烈反应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具身体在挣扎,头甚至还因此而“砰”的一声撞到了什么。 而随着那声碰撞,这具身体向前垂下了脑袋,狭窄的视野也自然的向下移动了。 于是。 松田阵平看见了套在这具身体半张脸上的呼吸器,还有那身白色的拘束服。 上面漆黑的束缚带,牢牢的困着这具身体的四肢——双臂被捆着,双手同样也是。 但捆着双手的束缚带似乎没束紧,随着那条带子的松动,被裹在衣袖中的双手在挣扎下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双纤细修长,但布满了疤痕的手。 一条条的细碎切割伤交错着,一侧手腕甚至还有大块的、像是溃烂又愈合了的痕迹。 那双手轻轻的抬起,向前触碰。 被阻碍了。 指尖碰到了什么透明又坚硬的墙壁,不管往哪个方向移动,都没有出口。 咕噜…… 耳边又传来了气泡音的翻滚声。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或者说梦境的这具身体,好像呆在了一个灌满了液体的圆柱形玻璃缸里。
第42章 这是梦境? 还是说……是谁的记忆? 。 刚走过来的白大褂,很快就又跑远了。 他似乎正在和谁说些什么: “博士!藤野博士!” “怎么了?” “那个实验体已经唤醒了,但苏醒后的样子好像不太好。” “什么状况?” “情绪失控,后背还没愈合的伤口因为挣扎和磕碰而裂开了,出血量有点多,而氧气消耗也增加了,血压和心率也……要注入镇定剂吗?” “不行!之前注射的第135代药剂还没有采集完样本,不要注入其他东西干扰他体内的血液成分!” “那我们要怎么处理?不理会吗?但是他手上的束缚带松开了,他会用手自己抓挠自己,还会拽身上的探测线和呼吸管,而且不止血的话,万一失血……免疫力……” “谁替他绑的束缚带!?怎么会松掉?” 被称为藤野博士的那个人声音顿时严厉的提高。 然后在另一个人的支支吾吾下,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真没办法,喂,你去把那个女人给他留下的录音带拿过来。” 松田阵平听到外面有人在谈话。 但他听得不太清楚,只听到“藤野博士”与“录音带”这两个关键词。 毕竟,他现在所处的这具身体,一直在不断挣扎。 挣扎过程中无意间撞到玻璃缸的砰砰声,因过速呼吸而加剧了的咕噜咕噜的气泡音,还有笼罩着这具身体的不知名液体在被波动后随之发出的动静…… 各式各样的声响夹杂在一起,实在是让松田很难完全听清楚外面的动静。 但这种情况,很快就改变了。 外头,忽然间响起了柔和的音乐。 ——曲调非常特别,悠长又温柔。 那并不是日本市面上流行的歌,反倒是有点像是国外的摇篮曲,或者也有可能是某个国家的古老民谣。 之所以没办法精准判断,是因为没有歌词,更没有配乐。 那只是单纯的由某位女性录下来的哼唱而已。 就像是一 位母亲对陷入噩梦的孩子做出的安抚般——随着那轻柔的哼唱声响起,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的挣扎动作,渐渐地平缓了下来。 半晌,这具身体垂下眼眸。 他歪了歪头,随后,他选择将脑袋轻轻靠在了那坚硬的玻璃屏障上。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轻盈柔软的哼唱听得更清楚一般。 松田阵平什么都无法干涉。 他只能以这具身体的第一视角听着、看着这一切——就像是在看着一场第一人称的全息电影。 他听着那外头响起的悠扬哼唱。 他看着那在眼前流过的,正不断沿着溶液向上蔓延、稀释的淡红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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