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千代和阿菊都紧紧缩在了诅咒师身后,只敢探出一个头来。 面对着不过是个一级诅咒的五条完全没在怕的,甚至还有闲心跟那诡异孩子对话,“你把大家都留下了?为什么啊?” “……家里,有,客人的话,”他说,“父亲,就不会,打母亲了……” 倒确实,是个极为好面子的男人啊。 少年耸耸肩。 “除了不要走,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吗?”他笑嘻嘻地问,因为反正也没有打算同意,所以五条问得十分大胆。 “客人,请,请给我钱。” “……你要钱干嘛啊!”雪发的少年一脸震惊,难道现在咒灵都要客串强盗了吗? “家里,有钱的话,母亲,就有衣服盖,有饭吃了……” 夏油杰默默地捂住了脸,“所谓的座敷童子,就是靠打劫过路的旅客来让家宅兴旺的吗……”这实在是过于破坏传说了。 五条看向诅咒师,“虽然看起来瘦弱一点,但好歹是个一级吧?” 对面的咒灵幼童听完他的说辞,顿时开始瑟瑟发抖。 “客,客人,请,请不要吃我……” “少装啦,骗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家伙,怎么可能听到这个就害怕啊。”雪发的少年不屑地撇了咒灵一眼,“喂,狐狸,你不吃吗?” 不要把我说得跟吃小孩的妖怪一样!虽然诅咒师满脸写着拒绝,但他还是在咒灵停止发抖,试图从门口逃开的瞬间一把抓住了它过于细瘦的脖子,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它压制成了一颗漆黑的魂玉。 但是,咒灵操使确实没有吃下。 “……真的不吃啊?因为看上去像小孩子吗?”少年一脸疑惑,难道狐狸不仅挑剔种类,竟然还挑剔外形的? “笨蛋!吃掉的话,这屋子马上就会塌了,你今天晚上不睡了吗?” “啊!忘记了……我是想这么说啦,但是,不去生得领域里找那些失踪的人吗?说不定还能救到几个的。” 然而,诅咒师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少年。 “……我只是答应了不会杀人而已。”他这样说道,“竟然还要求我去救猴子,这就有点过分了吧,悟?” 年幼的咒术师不爽地啧了一声。 而从头到尾旁观了两人对持的犬千代,抓住阿菊的手,轻手轻脚地,从伯藏法师身边缓缓退开。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阿悟让自己不要过于相信法师的真正缘由。 “算了,你不去我去,犬千代,你也来。”少年这样说道。 犬千代看看他,又看看牵在手里的,一脸困倦加茫然的阿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没事,狐狸会看好阿菊的。”阿悟若无其事地说道,仿佛刚才跟他吵架的并不是黑衣僧侣一样,“我们去把迷路的旅人们都找出来吧。” 跨出房门的瞬间,原本该是外厅的地方,变成了无限延伸出去的回廊,沿途尽是数不尽的拉门和房间,仿佛完全没有尽头一样。 直到走远了,犬千代才敢跟阿悟小声说话,“那个,阿悟,伯藏法师他到底是……” 少年叹了口气。 “狐狸是诅咒师哦?会咒杀人的那种。”他说得十分认真,丝毫不像开玩笑,“只是跟我打赌输了,所以答应以后不会再杀人,但他也不会因为这样,就答应去救人罢了。” “可,可是……”伯藏法师,明明就救了我,似乎也救了阿菊。 “啊,因为你是特别的。”阿悟耸耸肩,“因为你跟我们一样,能够看见,所以他会救你,也会用真诚跟温柔的态度照顾你,阿菊也差不多……如果当时要死的是你的弟弟万千代,我保证狐狸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犬千代张开嘴,却无法说出话来。 他终于依稀想起,当初他和万千代到法师暂时居住的院落里玩耍的时候,黑衣僧人看着弟弟的眼神总是十分冷漠,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当时犬千代以为,那是法师不喜欢任性的孩子的缘故。 然而任性起来远比万千代厉害的阿悟,法师却从未介意过,甚至格外宠溺。明明那个时候,他就应该察觉到的。 从无限的回廊里,两个孩子带出了起码十位奄奄一息的旅客。 然后第二天一早,黑衣法师就把笑着来喊他起身的屋主人打翻在地,直接绑起来,和那些旅人一起将他交给了正好又来沿途勘察的差役。 至于获得的赏钱与谢礼,由五条做主,留给了莫名失去家里男主人,又不幸塌了房子的无辜父女。 然后,雪发的少年从屋后烧制陶器的土窑角落,找出了一颗破碎的孩童颅骨。直到他们远远离开了,似乎也还能听见老妇抱着幼子的头骨幽幽低泣的声音。 “我们……是不是不给她看更好呢?”犬千代小声地询问阿悟,“这样,她就只会以为儿子是走丢了……” “但是,遗骸还是好好安葬比较好吧?”雪发的少年这样说道,“明明那么近,却不能跟母亲相见什么的,反而更让人生气哦?” “说得也是啊。”少年无奈地叹气。 “……别人先不说,到是你,真的想好了吗?”五条看了一眼从那时起,再也不肯靠近诅咒师的犬千代。 “嗯。”少年温和但坚毅地点了点头,“想好了。” “到京城之后,我要去阴阳寮里,当咒术师,不会再继续留在法师大人身边了。” “你要离开我是不阻止啦。”五条这样说道,“但是,咒术师什么的,并不是什么好的职业啊?” “……咦?” “你不会以为,诅咒师一开始就是诅咒师吧?” “…………?” “狐狸那家伙啊,以前应该也是咒术师哦。” 犬千代终于愣住了。 “所谓的咒术师呢,就是那样的东西。”雪发的少年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的言语,“脚下尽是地狱,道路的终点只有死亡。” “然后,无论是同伴,朋友,还是家人,都等于不存在。” “那条路上只会有你一个。” “想要靠近自己的人,想要温暖自己的人,很有可能会因为自己而变得不幸。” “因为失去得太多而发狂,最终变成诅咒师也不算罕见,虽然更多的,是在祓除诅咒的时候,运气不好而失手死掉。” “如果知道了这些,你还是坚持要当咒术师的话,那就去吧。” “努力活得长久一些哦,犬千代。” “要是让我在道路两旁的地狱图景里看到你的身影的话,会稍稍有些扫兴的啊。” ----
第22章 十八 因为有了破获京郊旅人失踪事件的功劳,化名伯藏法师的夏油杰顺利地得到了进入阴阳寮的介绍信,不过光凭介绍,想得到查阅历代珍贵文献的许可依然没有那么容易。 在这个咒术尚未衰退的年代,诅咒师和咒术师的界限其实没有人们以为得那么清晰,有些足够敏锐的咒术师显然能够察觉到咒灵操使身上尚未完全褪却的血味,但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面色自若地接待了他,并且在犬千代和阿菊展示了术式之后,允许这两个孩子进入阴阳寮,作为学徒进行修行。 “您的弟子都十分出色呢。”负责接待诅咒师的术师用纸扇微微掩住嘴唇,视线投向院子里正在陪两个孩子说话的,并未展示过能力那个雪发孩童。“那一位,不一起留下来吗?” 三个弟子之中,虽然另外两位都有术式,咒力也相当不错,但远远不能和诅咒师身后那个从未摘下布带的少年相比。 “啊,外人误会也就算了,您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咒灵操使毫无掩饰地露出了冰冷的,甚至带着威胁意味的笑容,“眼睛没有问题的话,谁都能看出来吧?悟不是我的弟子,而是我的同伴。” 那位术师满不在乎地勾起笑容。 “唉,但是这么年幼的术者,无法不让人动容嘛,若是这孩子认真入学的话,成就理当在吾等之上,阴阳寮永远是个缺人的地方呀,渴求贤才乃吾辈通病,希望伯藏法师不要介意。” “而且,既然是同伴的话……为何不让吾辈亲自询问那孩子的意愿呢?” 面前一副野法师打扮的男人平静地看着他。 “不让悟开口是好事哦?” 夏油杰叹了口气说道。 “嗯?怎么,难道那孩子的术式也是言灵吗?” 术师露出了稍稍有点好奇的眼神。 咒灵操使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转向院子,“悟,过来见见这位大人。” 雪发的少年转过身,顶着一院子见习术师好奇的眼光,脚步轻盈地跳上了外廊,就这么坦然地步入室内,“……什么事?” “名字是,阿悟吗?”对少年无礼的举止从容忽略的术者仍是一派风淡云轻的贵人做派,“刚才正在询问法师,你是否想要和另外两位同伴一起,在阴阳寮进行修行。” “哈?”少年看上去惊讶极了。 “唉,毕竟你还十分年幼,就此踏上祓除恶咒的辛劳之旅,未免为时过早……” “修行?你认真的?让一群连我一招都打不过的家伙来当我老师??”五条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你是不是在说梦话,“有这个空闲我还不如跟狐狸一起多干掉几个一级或者特级呢,说起来,他们能祓除一级诅咒吗?别连二级都祓除不了吧?” 术者的得体微笑僵在了脸上,迟疑了半天之后,他才勉强恢复了到能够开口的程度,“……也还有文字的学习,武技的修行,咒法的研究……” “文字已经学完了,武技我现在的年纪还太小,没什么好练的,咒法的研究你们就放弃吧,我跟狐狸的术式特别,普通层次的咒法研习根本毫无意义。”阴阳寮里的大众咒法修行课程对御三家的家主,尤其是六眼拥有者而言确实跟白纸没什么区别,因为课程上的知识也许还比不上六眼亲眼看到的更清晰易懂。 早就把五条家的课程上到烦的六眼咒术师,才不想继续把自己关进另一个念书地狱呢。 而阴阳寮的术者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那位野僧模样的诅咒师,会说不让自己的同伴开口是好事。 诅咒师起码还能说点人话,这小鬼是真的一点人话都不讲。 最后,不得不放弃招揽这俩人的阴阳寮,提出了交换条件——去某个镇子把那里大概已经封印失效的咒物取回来。 “现在就要出发吗?”犬千代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的阿悟和诅咒师,即便他已经知道了对方并不是什么好人,但被法师救出了性命,被法师诚挚安抚的事实依然是存在的,即便少年如今不再像之前那么依赖诅咒师,也还是会为法师感到担心。“为什么不在京都先休息一阵呢?”虽然只赶了不到四五天的路,不过旅行仍是件叫人疲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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